自此那神秘人走后,赵钦独自在屋里,翻来覆去想了一宿,最终决定还是按照那人的意思来办。
于是接下来的几日,他便开始仔细琢磨着如何回应蛮子的说辞,在心里打了无数遍腹稿,却是越想越觉得心里没底,不禁觉得他自己经验阅历果然还差得远。
但是,三日后的再次堂审,却比他想象中要顺利得多。
那些士兵们安然无恙,毫无毒瘾发作的征象。蛮子自然非常震惊,一千一万个不相信,强烈要求对他们开胸验肺。
但此时民间风向已有所转变,赵钦自然不会再由着蛮子说三道四。最终,一番争辩后,他下令将那些士兵无罪释放,至于当地的十三行商会,则以因私养佣兵、恶意挑衅之罪,将其下驿站和会馆通通查抄充公。
事情解决的还算圆满。只有那个自剖胸而死的分队长,没能找到充分的证据,赵钦不得不判定他私下吸食鸦片,间接致使马匹惊疯,最终损毁了皇帝的贡品。他本人已死,再加罪责也毫无意义,最终,赵钦只下令削去他军籍,既往军功全部作废。
那天最后一次堂审结束后,看热闹的人群逐渐散去,事情似乎终于有了决断。但赵钦却似乎并不高兴,独自一人在县衙的公堂内坐了好久。
沈婉君却完全没看出他的怪异,只在四下无人的时候,兴高采烈的摇他的肩膀:“赵钦赵钦!你也太厉害了吧,这么棘手的事都搞定了。你不知道,你今天在公堂上把那些蛮子怼得哑口无言,他们的脸都快绿了!”
“你真是越来越爷们儿了!”她眼神里充满了崇拜的光,吧唧在他脸上亲了一口,“你怎么笃定那些士兵没有吸鸦片的?你也太神了吧!”
赵钦却只是平静的摇摇头,“有个神秘人给我的。”
“谁?不会是我哥吧?”沈婉君悄声问:“难道是他派人暗中帮你?”
“我也不知道。”
赵钦叹了口气,他的神色有些凝重,自从两年前他被贬为庶人后,这样的神色就经常出现在少年的脸上。他看向公堂外灰暗的天空,很久后,才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
“婉儿,好像……真的要打仗了啊。”
***
李金章烦躁的坐在自己值房里,拨弄着桌上那支毛笔。
众人都以为事情暂时告一段落了,只有在县衙任职的李金章,却似乎根本不接受这个结果。自从被沈穆强行撤职后,他被发配到这偏远之地任差役,身边同伴都为他唏嘘遗憾,他自己心中也总憋着一口气,认为自己分明是被冤枉的。
气愤,心寒,不甘。这些情绪一直积攒在他心底,他也因此越发卖力的在这偏僻小城里当值办事,坚信早晚有一天能恢复原职。他本就功夫一流,加上脑子活道,不过短短两年,就成了当地县衙小有名气的班头。
这几天夜里,李金章在值房当差时,总会想起那天晚上匆匆一瞥的侧颜。
那个灯火中摇曳的血色耳坠,那耳坠上繁琐的图案……
不由自主,抬笔又开始勾画那纹路,最终纸上显现出一个妖冶的曼陀罗样花纹。
“不对,这事肯定有蹊跷!”李金章忽然一拍桌子,把周围的人吓了一跳。
“我说大哥,大半夜的您这又抽什么风?”旁边一同当值的人顶着黑眼圈,无精打采的问:“不会还计较那件事吧?”
“那位王队长,我几年前也打过交道,嘴笨了些,功夫却是一顶一的好。最主要的是,人很实在,说话做事都和和气气的。他怎么可能去吸鸦片呢?”
“跟咱有啥关系?”同伴摆摆手道:“咱们小地方的衙役,还是别瞎操心了吧。”
“我就是见不得军中兄弟蒙冤而死!”李金章气冲冲道。他看着桌上自己随手画的那花纹,忽然想起什么,问道:“对了,之前拜托你去查的东西,有结果了吗?”
“大哥,哪有那么容易啊。”值房内的同伴抱怨道:“您画的稀奇古怪,根本找不到一模一样的啊。我托兄弟们去找了,最终只找到这么些有可能的,诺,你先逐个看看,看有没有对得上的。”
他从怀中掏出一沓皱皱巴巴的纸,上面画了各种繁琐的图案,有的是家族的家徽,有的是隐秘部落的图腾,还有些是江湖门派的标志。
李金章一页页翻过,越来越烦躁。终于,快要翻到底部的时候,一张极其繁琐诡异的曼陀罗图腾,倒映在他眼帘。
“对!就是这个……”
背面标注了图案的来路,李金章忙把纸张翻过去,目光触及那几个字,瞳孔却倏然紧缩了。
只见左下角有几个工整的篆体大字——西域耶律氏,默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