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若有灵 第64章 灾星

这个沙哑而又低沉的声音。

安翊不会记错。

“想起来了，你就是那个下令淹死我的人。”

在那最后一刻，劝沈晏弃画赴死的人

风华低眉不语，没有反驳。

此刻，施雨久冲向风华，惊瞪双目，泪流满面。

“风华，果真是你……”施雨久抓着风华的肩膀，哽咽在喉，声音颤抖，“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又哭了几声，施雨久晕厥倒在风华怀中。

风华看向一旁的莫江天，沉沉说道：“请殿下帮忙……”

莫江天不屑地看了一眼施雨久，但还是将人扶起抬进屋中。

见人进屋，风华面无表情将箭拔出。

“听说，你已经找到那人了。”

风华冷不丁说出这句话，安翊忽然怔住。

“是又如何。”

“既然如此，那幅画，你无需……”

“我的东西，我想拿便拿回来。”安翊打断风华，语气冷漠，“别以为你教了我几日，便可以替我做决定。”

风华看着安翊，原本忧心的神情，渐渐缓下来。

“其实，你什么都没想起来吧。”

“……”

“你知道你为何被人盯着吗？”

“……”

风华的每一句疑问，都问得安翊哑口无言。

忽然，风华望天一笑。

“也是，即使知道，也不能改变什么，知道太多，只会徒增烦恼。前世的你，正是因为太早知道真相，硬是逼自己把不该吃的苦吃了。”

真相。

这人知道什么真相？

他口中的真相，是冷清舒不愿开口解答的事情吗？

自己究竟是谁，冷清舒，又是谁。

一连串问题在安翊脑子里炸开。

自己的身世，一直都是个迷，可他从未如此迷茫与纠结。

安翊沉下眼睛，问：“那幅画里的信，你都看了。”

“嗯，看了。”

“里面，是关于他的事情吗。”

“他？”

“画中人。”

“是。”

安翊抬眸，像是下定了决心，问：“你说的真相，是什么。”

风华看着他的眼睛，回应：“此事，说来话长。”

安翊听闻，走上前，伸手抓住风华，凝神聚目。

“那便不用你说。”

星眸闪烁，一目读心。

刹那间，安翊来到风华的记忆深处，眼前画面突然暗下。

寒春的雨夜，伴着雷声阵阵。漏雨草棚下，三个孩子蜷缩在草堆旁，瑟瑟发抖。

“二哥，我好冷，好困。”最小的孩子身上淋了雨，声音轻若絮丝。

“小妹，我的衣服给你。”稍大的男孩脱下自己的衣服，用力拧了拧，为女孩披上。

谁知身旁的大孩子一把将衣服扯下，冷冷说道：“别睡。”

“忍一忍，雨停了，我们去找找吃的，有吃的，就不困了。”

“雨何时能停……”

“很快……”

话音减弱，风雨未停。

但大概是老天开眼，不久后，一人执伞来问。

“你们的父母呢？”

风华闻声抬头，只见眼前之人身披一袭白斗篷，面戴柔纱，年纪与自己相仿，却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贵气。

“都死了。”

那人听此回答，并不惊讶，又问道：“那你们知道风陵镇吗？”

几个孩子纷纷摇头。

“那是一个进去了便不愁衣食的地方。你们的父母，原居住在风陵镇，后来才迁出城。”那人看着几人，无奈道，“看来，迁出来，过得并不太好。”

小女孩迷迷糊糊地听着，忽然哭出声。

那人被哭声一震，片刻后，拿出几片遮目纱，说道：“别哭，我可以带你们回去。”

此话一出，风雨俱停。

那一夜，风华与弟弟妹妹戴上遮目纱，被送往风陵。

路上，风小妹好奇问为何要遮住眼睛，风华只能将那人的话重复。

“若是要在风陵生存，就必须一生戴着纱布，不能摘下。”

几人进入风陵镇，如那人所说，镇中有一对夫妻，早早等在城门口，接他们回家。

才见面，沈夫人便同风华说：“我膝下有一子，名叫沈晏，比你大几岁。他自小不喜与他人交谈，性格孤僻了些，你们能来同他作伴，真是太好了。”

在沈夫人的带领下，几人来到后院见沈晏。

那时，沈晏正在亭中执笔作画，神情专注，完全没有理会新来的人。

与风华想象的中贵公子一样，沈晏衣着华丽，肤白如玉。

然而，几人见到沈晏的第一眼，却是惊讶多过惊叹。

“为何你不用戴纱布。”

风小妹性急单纯，脱口而问。

沈晏听闻，忽然抬眸，盯着几人，顿了许久。

“我作画的时候从不戴。”

风小妹不解，还想问，被风华用手捂住嘴。

“抱歉，打扰你作画了。”

沈晏见状，脸上浮现笑意。

“你们，叫什么名字？”

沈夫人弯眉一笑，小声道：“他很喜欢你们，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起问他人名字呢。”

得了肯定，风氏三兄妹正式在沈宅住下。

住了一段时间，风华渐渐发现，沈晏除了同他们说话，的确少于他人交谈，平日里喜欢独自一人在院中画画，画的无一例外是青松。

一日，风华站在沈晏身旁，一笔一画，看得仔细。

沈晏便问：“你想学吗？”

“不想。”风华摇头，“我想学剑术，以后若是有人欺负弟弟妹妹，我还可以将人击退。”

“那你可以去学，镇中也有不少剑术高手。”

“真的吗？”听得应允，风华先是喜悦，而后又慢慢恢复清醒，“可我已经十余岁，现在才学剑术，会不会太晚。”

沈晏顿了顿笔，问：“你看我画得如何？”

“画得很好。”

“一年前，我还只会拿笔。”沈晏提笔，继续描绘，“只要你认真学，晚一日，不碍事。”

风华见他认真的模样，好奇问：“你为何学画？”

“因为我时常梦见一人。”沈晏笑了笑，“我想将他画下来。”

这是风华第一次听沈晏提起那人，此后，沈晏每次做梦，第二日总要绘声绘色同风华形容。

日复一日，梦中人终于变成画中人。

沈晏可以轻松描绘人影，风华也学会了不少剑术招式。

但就在风氏三兄妹与沈晏感情渐深之时，当初的神秘人再次出现。

那人同风华一样，个子长高了不少，说话也比当年更是成熟稳重。

再见风华，那人先是询问了他们近年在沈宅的生活，紧接着，便问起沈晏。

“听说沈晏同你们关系很好？”

“沈晏待我们几人都很好。”

那人听闻，笑道：“那可太好了，要知道，他可是连自己的父母都不肯亲近的。”

听见此话，风华解释道：“他不是生性冷淡，他……”

“你很了解他？”说着，那人笑意淡下，神情忽然严肃，“你知道他是谁吗？”

“他是青陆的灾星。”

“……”

对话结束，风华不仅知道了沈晏的真实身份，也知道了风陵镇的秘密。

一时间，风华惊异万分，飞奔回沈宅，找来弟弟妹妹，试探问：“二弟，小妹，你们喜欢沈晏吗？”

见两人迅速点头，风华接着问：“如果，我说如果，如果我们有一日不在风陵镇了……”

话音未落，风小妹忽然问：“我们是要被赶走了吗？就像小时候，被父亲的朋友赶走一样？”

风华神情一震，低下头，回答：“我不知道……”

“我不想被赶走。”

风小妹说完，一直老实听话的风仲也开了口。

“我也不想被赶走。”

风华看着两人，表情更是难堪。

“可是沈晏……”

“我怎么了？”

沈晏突然出现在几人身后，疑问。

看见沈晏此时戴着遮目纱，风华努力平复情绪说道：“没什么，他们说，不想离开这里。”

沈晏望向两人，声音有些低沉：“是么。”

“当然，这里有吃的有喝的，不用淋雨也不怕挨冻。”风小妹走上前，笑着拉住沈晏，“而且，还有对我们很好的沈大哥。”

沈晏顿了顿，看了几人一眼，随后勾起唇角，摸摸风小妹的头，笑道：“偏厅新放了几盒蜜饯，快去吃吧。”

风小妹听闻，欢快地拉着风仲一同奔去。

待两人离去，沈晏褪去笑容，摘下遮目纱，他看向风华，问：“你都知道了？”

风华躲避沈晏的眼神，没有说话。

沈晏见状，走近风华，缓缓说道：“其实，我早在很小的时候，便觉醒了读心术，只要摘下自己的纱，我便能清楚地听见你们心里在想什么。”

风华站在原地，不敢动作，也不敢出声。

“我知道，风陵镇包括镇中的所有人，都只是一个假象。大家看起来都很平凡，但都有一个共同的目的，那便是将我困住此处。”说着，沈晏眼睛骤然一闪，“但是，见到你们的第一眼，我便知道你们和他们不一样。”

风华攥紧双手，依旧保持沉默。

沈晏看着他，眼中充满期待，低声道：“风华，我想离开此处，你会帮我吗？”

“……我做不到。”

“你可以。”

“我，还有弟弟妹妹……”

沈晏笑答：“他们留在此处，不会有事的，我们，只是暂时出去。”

风华疑问：“暂时？”

“嗯，我想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

在沈晏的再三请求下，风华终于没有再拒绝。

两人的出逃计划也异常顺利。

他们逃出风陵，穿过山川河溪，一路西行，来到长梦镇，一待便是数年。

其间，神秘人不时与风华联系，风华也从她口中知道了不少事情。

某日，沈晏画出一张半回眸的背影图，同风华说道：“看，这是我画得最像他的一次。”

不同与往日，风华那日久久没有回应，半晌，才说了一句话。

“我们该回去了。”

沈晏听闻，笑容瞬间消失。

“这么快吗……”

“三年了。”

“三年了吗。”沈晏边说，边走到风华身旁，“那你的弟弟妹妹，应该都长大了不少。”

“托你的福，他们过得很好，没有冻死在路边。”

“你若是这么说，是不是得感谢我……”

话音落，沈晏抽出风华腰间的剑，瞬间驾在其脖子上。

风华没有惊慌，也没有闪躲，而是淡然说出最让沈晏触动的话。

“我问了那人，你心心念念的梦中人，也许是在灵之岛上。”

“……”

“你动手吧。我死了，你还能有一些时间去找他。”

“……不能，再等等吗。”沈晏咬着牙，颤抖着说。

“我不能再让他们过回颠沛流离、食不果腹的生活。”

沈晏没有体会过极端的饥饿寒冷，但最终还是松了手。

“我知道了，我有些话，想和小久交代，说完，我们便回去。”

……

此后，画面骤然暗下，记忆突然中断。

接下来，便是各种声音接连而至。

是神秘人的愤怒之声：

“风华！你险些酿成大祸！”

是风小妹的尖锐之声：

“青陆主说了，他是灾星转世，如果不把他杀死，他会害死我们所有人。”

是沈晏的最后一声呐喊：

“可以再等等吗？我快画完了。”

……

有两点要说明：1、安翊的记忆读取术能看到什么画面，取决于被读取人本人的意愿，有些事情，风华还是不想让安翊知道；2、风陵镇的一切人和事物，对沈晏来说，可以说是“楚门的世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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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灾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