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渐明,晨风拂帐,丝绢软塌上,躺了一白衣少女,双眸紧合,面色苍然。
一黑衣男子伫立塌边,目不转睛地看着塌上之人,眉头紧锁。
半晌,屋外传来脚步声,停在屋门前。
“白姑娘还没醒吗?”见到金逾满脸愁容,莫望舒问道。
金逾侧目看了一眼白桃,缓缓摇头。
莫望舒见状,露出歉意,轻言:“抱歉,若是我能早些……”
“多谢殿下。”金逾沉沉低下头,语气沉重。
昨夜,莫望舒寻至莫江天身旁,费尽口舌,终于问出人的下落。随后,莫望舒将此消息告知金逾,金逾立即动身前去营救,可惜打开地牢时,人已是昏迷之状。
“不必道谢,白姑娘遭遇此事,我也有过失。”
话音刚落,屋内响起几声咳嗽声。
两人眼睛瞬间一亮。
与此同时,廊上奔来一名守卫,两人双双看去。
“殿下,公主唤殿下去一趟偏堂。”
昨夜将白桃带出来,几人并未告知莫江天,故而此举实为劫狱。
现今莫江天唤莫望舒前去,可能是已经知道了此事。
“知道了。”莫望舒应答,又看向金逾,“你快先去看看白姑娘,我去哄哄长姐。”
说完,莫望舒随守卫匆匆离开。
走进偏堂,看到莫江天的身影,莫望舒柔声唤了一声“长姐”,准备开始求情撒娇。
然而,莫江天一转身,却是一副难得的欣喜容颜。
莫望舒茫然顿住,将预先想说的话尽数咽回口中。
“望舒,你看这是什么。”说着,莫江天伸出手,将东西放在莫望舒面前。
莫江天手中,是一块圆弧型的褐色石头,石上刻着他人姓名。
“灵石……”莫望舒看着灵石,满目惊疑。
以那人的性子,断不会轻易将灵石拱手让人,长姐,莫不是用了什么极端手段……
想到此处,莫望舒抬眸看向莫江天。
“长姐,你是如何……”
莫江天看见莫望舒的表情,笑容淡下。
“人好好的,将地牢闹了个遍。”
“……”
莫望舒听闻,拿过灵石,转身欲离开。
莫江天看他神色不对,沉声将人喊住。
“你去何处。”
“还灵石。”
莫望舒声音决绝,不似说笑。
莫江天深知其性,顿时神情一变,怒色四溢。
“你疯了吗!”
“你自幼身患异疾,当初母后辛苦为你炼制灵石腰带,你随手赠给不认识的人,如今好容易再寻来灵石,你却还要再做此等事吗!”
莫江天怒声质问,声声刺耳。
莫望舒听了话,沉默着垂下头,久久之后,幽幽开口。
“长姐,其实你我都知道,我身上的不是病,是诅咒。”莫望舒看着手中的灵石,扯了扯唇角,“即便有这些东西,也不一定能活下去……”
“你胡说什么!谁说你活不下去!”莫江天情绪彻底失了控,冲上前将莫望舒手中的灵石夺走,声音嘶哑着说道,“再有一月,你便过而立之年了,那时候,异疾也好,诅咒也罢,一切都会过去!”
“可历代青陆少主,确实无一人,能活过而立之年。”
莫望舒平淡地说着,望向莫江天时,却双眸含水。
“长姐,这些年,辛苦你了,明明过两月便是你的大婚之日,我却还处处让你操心。”
莫江天盯着莫望舒,片刻后,转身缓缓坐下,将灵石放在桌子上,她一脸无可奈何的模样,侧目看向别处,仿佛再不想插手此事。
“多谢长姐。”莫望舒蔚然一声,再次拿起灵石,迈步往外走去。
忽然,身后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
“我不想成婚。”莫江天咬牙说道,“所以,你给我好好活下去。”
莫望舒怔了一会儿,随后微笑应答:“嗯,我尽力。”
说罢,莫望舒快步离开。
此一处风波刚静,彼一处声浪又起。
青玉府门前,一阵吵嚷惊动数人。
“让开。”
“你们是何人。”
“金逾在不在里面。”
几名守卫面面相觑,似乎没有听过这个名字,茫然不答。
“莫望舒在不在里面。”
“放肆!殿下名讳岂是你……”
话音未落,守卫便被一股强力推开。
几人还未反应过来,纷纷吃痛跪倒在地,惊慌看向那两人。
只见一人面容凛若冰霜,另一人更是目光如刀。
安翊脸色很不好。
因为半个时辰前……
发现地牢内的人不是白桃,安翊既惊讶又愤怒。
他迅速出了牢房,抓住在一旁观望的风三娘。
“你们将白桃移去何处了!”
风三娘见他怒火燃旺,也没有隐瞒。
“你们来晚了一步,那个丫头,几个时辰前,便被少主的人劫走了。”
安翊眉目一颤,又问:“劫去何处了!”
“不知道,但大抵是在少主府邸,你们可以去碰碰运气。”
霎那间,安翊抽出匕首,架在风三娘脖子上。
“带路!”
虽被人胁持,可风三娘不但没有惊恐,反倒从容笑道:“青玉府离此处不远,公子不必心急。”
“别废话,走。”
因担心风三娘耍花招,安翊一路将匕首压在她身后。
好在此人此回还算安分,除了偶尔说一两句阴阳怪气的话,并没有其他动作。
绕出地牢外围,风三娘将他们带到另一处山脚下,很快便看见一座依山而建的府邸。
“前方便是青玉府。”
安翊盯着府上牌匾,片刻后,将风三娘放开。
风三娘不解看向安翊,问道:“你要放了我?”
“滚。”说话间,安翊眼中怒气不减。
风三娘看着他的样子,突然笑起来。
“你不恨我吗?”
“下令淹死我的人不是你,而且,恨你,能让我多出一条命吗?”
与其铭记前世恩怨、纠结无法改变的过去,不如珍惜当下生活。
安翊不愿与这些人多纠缠,说完话,便与冷清舒往府门走去。
风三娘愣在原地,忽然又像是想通了什么事情,冲安翊大喊。
“好好活下去!你只有一条命,别再被骗了!”
话音落,风三娘转身离去。
不提被骗还好,一提被骗,安翊瞬间火冒三丈。
他到现在都没分清楚,究竟是谁在骗他。
需要灵石治病的是莫望舒,将白桃关起来威胁他的是莫江天。
但他将灵石交给了莫江天,白桃又被莫望舒劫走了……
想到此处,安翊脸色更差了。
两人走进府中,又一群守卫持剑蜂拥而上。
就在此时,府中匆匆走出一人,见到眼前混乱场面,放声呵斥。
“放他们进来!”
守卫听到此声,纷纷收剑退下。
安翊看到那人,直问:“白桃呢?”
安翊神情凶狠又肃穆,压迫感十足,莫望舒微微惊颤,答道:“在房内休息。”
几人健步如飞,很快来到白桃休息的房间。
刚进门,只见白桃在床榻上坐着,不知与一旁的金逾在聊些什么,脸上露出羞涩的笑容。
“小白!”
安翊一声呼唤,白桃转头看向两人,眼中闪起光。
“安翊哥!冷大哥!”
听到白桃的声音依旧清亮有力,安翊悬着的心终于缓缓放下。
此事虽离奇曲折,但好在人没事。
情绪恢复平静后,安翊转头看向金逾,眼神浮现一丝不悦。
白桃立即发觉,连忙说:“安翊哥,是金……是他带我出来的。”
一时间,空气突然安静。
金逾看了一眼白桃,默默走出门。
“听说你晕倒了,是真的?”安翊问。
白桃点了点头,可目光仍追随着金逾离开的背影,半晌,才回过神应答。
“呃,我应是灵术用太多了,一时没缓过来,便晕倒了。”白桃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但不知想起了什么事情,很快又抬眸说道,“不过你放心,我现在已经恢复了,浑身上下都好得很。”
安翊一眼看穿小丫头的心思,她是怕自己被送回去。
“真的吗?”安翊再问。
“那当然!”白桃重重点头。
“哥哥。”说着,安翊看向冷清舒,“又要麻烦你了。”
“……”
白桃不解地看向两人,一脸迷茫。
霎那间,屋内发出一阵声响。
门外的金逾闻声踏进屋中,只见屋内空无一人。
“殿下,他们走了。”
“走了?”莫望舒惊叫出声,顿时哭笑不得,“他的灵石还在我手上!”
方才见安翊看人心切,莫望舒没有着急将灵石交还给他,原想等他情绪平静了再好好与之交谈,却没想到,对方居然直接走了。
莫望舒摇摇头,浅笑一声,随后移步出门。
“走,跟上。”
金逾跟在莫望舒身后,疑惑问道。
“殿下。”
“何事。”
“殿下为何不留下灵石。”
此时,莫望舒突然停下脚步,转身看向院中一株梨树,喃喃说道:“今年的梨花,开得真早。”
“金逾,你刚来我身边,可能不太了解。”
莫望舒看了一眼金逾,慢慢解释。
“虽然我自幼身患异疾,但那病也并不是时时发作的。十年前,我突然发病,体温滚烫异常,头疼欲裂,试了许多药都不见效,后来,母后不知从何处听来了一个秘方,她从一灵石中取出一籽粒,以那籽入药为我制了一条药草腰带,我戴上那腰带,身上果然好了很多。”
忽然,一阵风吹落梨花,飘到莫望舒手边,他笑了笑,继续道。
“可惜,一次意外,我将那腰带弄丢了。不过很幸运,此后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没有发病,直到今年……”
说到此处,莫望舒笑意淡去。
“其实我一直都知道,我的病之所以会好转,与那灵石没有太大关系。可她们都认为,只要我再拿到灵石,病便会再好起来。”
一旁沉默的金逾,忍不住问道:“那殿下为何……”
“为何追着安翊向他要灵石吗?”莫望舒似乎又恢复了精力,笑着说,“总得做做样子给她们看吧,努力一些,显得我还没有那么无可救药。”
“……”
莫望舒再望向梨树,说道:“生死由命,顺其自然,看开便好了。”
话音刚落,长廊匆匆走来一守卫。
“殿下,屋外有人寻殿下,说是来还腰带。”
梨花依旧纷飞,莫望舒眼中一亮,朝金逾笑道。
“看,顺其自然,便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