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白桃吞吞吐吐说了一字,颔首低眉,眼神躲闪。
安翊见状,双手交叉向后微仰。
“从实招来。”
“我……是跟着你们过来的。”
听见白桃的话,安翊眉间一凝。
“你跟着我们上了船?”
白桃点了点头,继续说:“我那日恰好在附近,看到你们上了船,便悄悄跟了上去。后来,你们匆匆下船离开,一眨眼的功夫便不见了,我正愁着该往何处去,就遇到了船下的金逾哥哥,他同我说,可以带我找你们。”
“然后你便和他走了?”
安翊依旧是一幅不可思议的表情,他不敢想象,若是晚发现一步,白桃会被金逾骗去哪里。
“他没有骗我……这不是找到了……”白桃喃喃道。
“那是我先认出了你……”
当时在夜市上,虽然几人都带着面具,但金逾绝对认得他,那人带着白桃与他擦肩而过,根本就是另有图谋。
不行,这人真的不行。
安翊还想再训几句,谁知下一刻,白桃兴奋起身,快步跑出门。
安翊移目看去,只见白桃兴高采烈地跑到金逾身旁,才说没几句,两人便转身离去。
离开的一刹间,金逾回望了一眼安翊。
那眼神很平静,像深深的潭水,让人捉摸不透。
这也是安翊头一回在金逾脸上看到这种表情。
他这是,不打算演了?
安翊有些惊讶,但很快便轻笑一声,看向冷清舒。
“那人监视了我多年,今日,也轮到我以牙还牙了。”
“走。”
说完,安翊与冷清舒一同出门,悄悄走在那两人身后,一路跟进一片桃林。
今年是个寒春,桃花喜阳喜光,本应迟开。可怪异的是,今年桃花却纷纷迎雪绽放,没等春暖,便明媚又张扬地缠绵枝头。
“这桃花开得真好。”白桃一边看,一边夸赞,粉红的笑颜不时看向金逾。
金逾轻抚一支桃花,眉目柔和,浅浅说道:“还好,不及往年。”
“往年?”白桃顿住,看着金逾,轻问,“金逾哥哥,往年的桃花,更好看吗?”
金逾听见话,与之对视,忽然耳稍微红,又移开目光,支吾道:“今……今年的花,也很好看。”
见金逾改了口,白桃歪着头,弯眉一笑:“是因为和我一起看,所以更好看了吗?”
“……”
这一问,金逾的耳朵更红了,说不出话,轻轻点头。
春风有寒意,却吹得粉红的花瓣翩翩起舞,带来生机与活力,勾起人们悸动的心。
这一边,两人言笑晏晏,另一处,有人抓破了树干。
安翊与冷清舒躲在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下,林中清净,大致能听清那两人的对话。
从白桃叫哥哥开始,安翊才猛然发觉,自己好像弄错了什么。
原先他以为是金逾花言巧语诓骗白桃,可事实上,竟是白桃主动去招惹金逾!
那撩人的手段,简直与他不相上下!
更要命的是,看金逾那被动的模样,他一时也分不清是真是假……
事情的走向与预想中的相差太多,安翊的脑子有些混乱,默默转头看向冷清舒。
他张开口,用唇语问道:“怎么办。”
再这样下去,那两人可能真的会走到一起,但安翊始终担心白桃会吃亏。
看见安翊纠结又迷茫的表情,冷清舒没有思考太久,挥袖便是往那两人上方飞去一针。
刹那间,枝上桃花簌簌落下,枝下两人也双双回头。
这是要硬拆吗?
安翊目瞪口呆,正想回头问冷清舒想做什么。
可一转眼,身后空无一人,仅留下一抹淡淡的松香……
冷清舒,人呢?
安翊惊异地扫视周围,才发觉,诺大的桃林中,只剩下他与金逾两人,而冷清舒与白桃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无影无踪。
是冷清舒将白桃带走了吗?带去了哪里?
为何一声不响便消失了,这究竟是在试探金逾,还是试探他。
安翊心烦意乱,越想越不对劲。
随着松香逐渐消散,他也不顾躲藏了,当着金逾的面四处搜寻,急促地放声大喊。
“冷清舒!你在哪里?”
嘹亮的声音在静谧的桃林中回荡,金逾看着张惶不安的安翊,不由发出一声冷笑。
“你这就忍不住了?”
虽然安翊跟得很小心谨慎,但金逾一直都知道其躲在暗处。没有揭穿,只是因为还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
“你什么意思?”安翊看向金逾,怒眉疑问。
同样是同伴在身旁突然消失,可金逾一脸从容淡定,彷佛方才与人羞涩谈天的人不是他。
见金逾没有回答,安翊愤然上前抓住他质问:“是你干的?”
“不是。”
“是这林子有古怪?”
“不知道。”
“看你表情,是不关心?”
“关心则乱。”
连问了几句,金逾回答得既平静又真切,反倒让安翊不知所措。
此人比他想象的更复杂,即使是使用读心术,也不能完全知道他心里在思考着什么。
突然,安翊凝视金逾的眼睛,倾注心神,缓缓闭上眼眸。
正如上回读取白桃的记忆,安翊此刻也正凝神读取金逾脑中的记忆。
然而这回,无论他如何尝试,看到的始终是一片寂静黑暗,没有任何声音,也没有任何画面。
无奈之下,安翊挣开眼睛,再次对上金逾的目光。
眼前之人目若深潭,映不出半点情绪,沉静而决绝的模样,像是将自己的记忆尘封在了潭底。
此时,安翊也明白了,若是对方不愿透露,他即不能对其进行记忆读取。
还真是,拿这个人没有办法。
就在安翊一筹莫展之际,林中忽而吹起一阵风,将花瓣吹散的同时,也吹来一股属于桃花的淡雅香气。
但那淡淡的甜香味之间,还夹带着一丝丝的冷冽清香。
一刹间,安翊闪了闪眼睛。
他深呼吸着环望四周,下一刻,清香愈加明显地萦绕在身畔。
“冷清舒?”
无人回应,无人出现。
安翊看不见冷清舒,但却感觉他就在身边。
他的直觉一向都不会出错。
难道……
只犹豫了一小会儿,安翊忽然顿悟,眼中的焦躁与不安瞬间消失。
他看向金逾,冷冷说道:“你接近小白的目的,是不是因为我?”
“不全是。”
不全是?
“你们不过见了几面,真有所谓的一见钟情?”
看见安翊不屑的表情,金逾不似往常那般沉默,而是反问他:“你与那人,又认识了多久呢?我们都是自私自利的人,你若是说我一时兴起,我看你也比我好不了多少。”
相识近十载,金逾深知如何激怒安翊。
而安翊也很清楚,这个时候,千万不能自证,一旦陷入自证,即跳进对方的圈套。
安翊忍住怒气,咬牙继续问。
“我问你,你是不是真心想和小白在一起。”
“……”
“说话。”
“你放心,我不会和她在一起。”
听到这句话,安翊悬着的心终于缓缓放下。
他没有猜错。
金逾这个人,即使再复杂多变,但他骨子自带的软弱,始终不变。
面对不关心的人,他能毫不留情地欺骗,可一旦有动心,他又只会畏畏缩缩。
无论是哪一种情况,都会伤害白桃。
“明明不敢爱,却也不拒绝,你可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安翊毫不留情地揭穿金逾,撕开他虚伪的面具。
“你以为人人都喜欢听真话吗?!”
“正如你选择逃避,我们都有自己不想面对的人和事。”
出乎意料地,金逾失了控般吼叫,愤怒的声音,震得一旁桃枝上的雪纷纷落下。
“懦夫!”说着,安翊上前拎起金逾,想往他青肿的脸上再添一道彩。
就在此时,安翊却突然停手。
“我配不上她。”
金逾垂丧着脸,在心里默念着。
安翊听见了话,凑到他耳旁轻骂:“你确实,配不上她。”
说完,安翊狠狠将人推开,随后,转头看向左侧,缓缓开口。
“都听见了吧。”
话音刚落,方才消失的两人纷纷出现。
冷清舒站在安翊身后,沉默着没说话。
而白桃低着头站在安翊身旁,也迟迟没有应声。
因为知道安翊和冷清舒跟着自己,白桃一直都有随时结束赏花之行的心理准备,她知道,即使中途没有意外,他们也会制造出一些“意外”。
但她怎么也没有想到,事情竟会变成这样。
从冷清舒的一记飞针开始,白桃几乎是在一瞬间被他拉进隐身灵阵中。
那一刻,白桃听见冷清舒说了一句“别出声”,她顺从地点了头,在灵阵中等待隐身术完全生效。
起初,她好奇地看着安翊焦急的样子,忍不住想笑出声,可后来,冷清舒走到安翊身后,她便发觉事情好像没有她想象中的简单。
她抱着忐忑的心走到金逾身旁,希望他能察觉到自己,但是,她却从他口中听到了拒绝、逃避、愤怒……并且一句比一句令人心寒。
白桃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让自己哭得太狼狈。
结果偏偏是这个时候,身后的金逾朝她叫了一声“小白”,她的情绪瞬间失控,立刻蹲下嚎啕大哭。
“滚!”
安翊一声呵斥,昨夜之幕再次重演,金逾依旧没有出声,默默离开。
总算拆了这段孽缘。
安翊回过神,走向冷清舒。
冷清舒看了一眼还在哭的白桃,问:“你不安慰她?”
“没什么好安慰的,大哭一场就好了。”安翊答了话,又说,“倒是你,怎么不告诉我你会隐身术。”
“因为平时不会用。”
安翊微怒:你也知道我看不见你会变很不安啊!
“下次别再一声不响地消失了好吗,真的很可怕,我很怕你一消失,又是十几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