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若有灵 第39章 族长

“我明明没有往回走，为何我出不去，难道回头也不行吗？”

安翊伏在门前，垂头询问。

“好不容易……我不甘心。”

安翊低声颤抖，忽然抬起头，失了控般捶打着门。

“安翊，冷静！”

冷清舒一手制住安翊，一手触摸门上金光，紧接着闭上双眼，低声念咒。

片刻后，冷清舒放下覆在门上的手。

“这是结界，这个结界被设了暗示，解不开。”

安翊移目看向冷清舒，眼中星屑般的光终于不可挽回的消失殆尽。

“为何偏偏是我，我做错了什么。”

有人刻意将他困在深渊，他泥沼挣扎，空忙一场，甚至不知是为何。

忍了几回的泪水，终于还是不争气地溢出眼眶。

冷清舒看着安翊，眼眸深邃而悲伤，分明也已水波流转，可依旧没有决堤涌出。

他抬手替安翊擦去眼泪，捧起那张坚强而又脆弱的脸。

“你没错。”

一声安抚，温柔且坚定，一阵松香，清冽且强大。

安翊凝视着冷清舒，渐渐止住了泪水。

“冷清舒，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

见冷清舒不答，安翊声音更低了。

“我的一生，很快便过去了，你能不能，陪陪我。”

说着，安翊抬手握住冷清舒的手，微微侧头，轻轻摩挲。

冷清舒顿了顿，不知想起了什么，转而眉眼一舒，浅笑道：“嗯，我会陪你。”

安翊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雨后天晴，又开始撒娇撒痴。

“那我能不能亲亲你。”

“不。”

冷清舒答得果断。

“可你明明喜欢我。”

“……”

爱恋是一件神奇的事情，春风起，草木生，不论当下有多枯糜，只要爱意仍在，总能萌发新芽。

人生苦短，与其成日忧心，不如及时行乐。管他深渊还是天境，有冷清舒便可。

想通了，安翊便不在纠结，坦然与冷清舒走下天梯。

安翊上来的时候又多谨慎，下去的时候便有多放松，他牵着冷清舒，像孩子一般说闹着，不一会儿就走出了建木。

谁知此时，出口处竟然有人背身伫立着。

那人察觉到身后有动静，回身看向两人。

安翊看到那人，先是惊讶，而后又笑道：“师父！你怎么在这里！”

“你好奇心大过脑子，就猜你出不去。”

“我……”

安翊想反驳，但又不知该如何解释，虽不是那个原因，可他是真的出不去。

乌明会心一笑，留下一句话，转身便往前走去。

“随我来。”

“去哪里？”安翊不解。

乌明回头：“还有一个地方，也许能出去。”

……

两人跟着乌明，穿过原野，走进一处石林秘境，又在石林中寻到一处倾斜而下的洞窟。

因有前期有过洞中遇险的经历，两人站在洞窟前，都有些迟疑。

天梯向上生长，而此洞窟向下深去，怎么看，都不像是个能出深渊的通道。

忽然，安翊伸手拉住前方的乌明。

“师父，你是说，里面有地方能出去？”

“嗯，在巢里。”

安翊立即反应，神情稍微变得有些凝重，问道：“献守天灵的巢？”

乌明点头。

“我们，也能进去？”

若安翊没记错，巢如今是深渊男子献守天灵的禁闭之地，他们两个异族人，岂能说进便进。

“所以我们要先去找族长。”

听到乌明的回答，安翊心中更是莫名涌起一阵不安和忧虑。

此时，乌明看了一眼安翊抓来的手，又看向对方的眼睛。

“你肯不肯信我。”

“……”

安翊想出去，日思夜想，但他赌了一次又一次，似乎命运总在与他开玩笑。他变得有些迷茫，不敢相信眼前的东西，怕失望，怕难过，更怕失去。

他放下手，向冷清舒看去。

“别怕，我陪你。”

“冷清舒……”

两人相视一笑，跟随乌明进入洞窟。

洞中幽暗昏黑，直到冷清舒抬手放出灵光，安翊才看清洞中景象。

洞窟延绵而下，洞内有暗道，一道连一洞，一洞套一洞，四通八达，犹如迷宫。

两人跟在乌明身后，穿过数个山洞往下探去，走到一通道时，出现一条银光溪流。

溪流周边，匍匐生长着一些肉灵芝，见人来访，蠢蠢欲动。

乌明视若无睹，继续向前走去，安翊强装镇定，小心翼翼跟上。

银溪尽头，是一个更大的洞窟，但与别处不同，洞内宽敞明亮，一眼望不到边，且四周生有繁茂植被。

再往里走，又发现洞壁上嵌有大大小小许多洞屋，里面甚至还能看见石凳木椅等器物，留有人类生存的痕迹。

安翊朝那些洞屋看去，暗想，此处应该便是深渊人临时躲避逃难的地方。

忽然，安翊在一洞屋内看见一人影。

与此同时，乌明停下脚步，也朝那人看去。

那人微微侧目向三人看来，随后往洞屋深处走去。

片刻后，那人悄无声息出现在几人身后。

安翊惊然回身，看向那人。

那人一头青黑长发垂地，一袭黑羽长袍裹身，面容昳丽，面色苍白，散发出一股阴鸷冷戾之感。

安翊脑中倏地闪过一人，一时恍了神，身旁一声叫唤响起，才将他拉回现实。

“族长。”

景宁朝乌明微微点头，转而看向周围几人。

“几位……”

这人声音低沉，像是长期未说话，开嗓略带沙哑。

安翊正想回话，乌明抢一步开口。

“族长，这便是我同你说的异族人。”

景宁听闻，面不改色说道：“来此地有何事。”

“两人因故跌落深渊，原想登天梯返还青陆，可中途有误未成功，望族长领路，带他们前往巢中另一秘道。”

乌明从实而道，言简意赅。

“巢乃我族圣地，异族人，本不该进入……”族长盯着安翊，神情严肃，然而下一刻，话锋却一转，“但若尔等应允一条件，我便可相助。”

见族长第一眼，安翊便深感此人怪异，其一是不着树衣，其二是样貌体形阴柔消瘦，不论哪一点，都与以往见到的深渊人大相径庭。

“请说。”

虽不知何事，先听听此人如何说。

“你们需在巢中守候，满一日后，才可离开。”

听完族长的条件，安翊用眼神询问冷清舒。

冷清舒没有回应安翊，而是直直地注视着景宁。

仅一日，非一年。这个条件，似乎已经十分通融。

几番思考之后，安翊做了决定。

“好，请族长带路。”

话音刚落，一个熟悉的黑影从身后飞来，停在族长肩头，肆意叫唤。

“带路！带路！带路！”

安翊看着那黑羽八哥，目瞪口呆。

这八哥，居然还没死？

当时飞翼兽峡谷场面混乱，八哥雨中坠落，安翊以为它必死无疑，没想到它如今还能自由欢叫。

景宁侧目，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待八哥安静，便转身向洞窟出口走去。

安翊见状，紧随其后。

景宁带领几人走出洞窟，沿着银溪往回走，忽然，在溪流中段停下脚步。

几人来时或匆忙或紧张，没有太关注溪流周边，此时定睛一看，才发现此处壁上覆有一只巨型肉灵芝，不知是在壁上长了多少年，颜色几乎与岩石无异，不细看，压根察觉不出异样。

景宁靠近肉灵芝，伸手摸去，片刻后，那巨物便缓缓移开，一条暗道随之出现。

暗道宽敞且绵长，不知走了多久，前方出现一抹光亮，再走近，又一洞窟映入眼帘。

景宁停在洞窟前，向身后两人说道：“进去吧。”

安翊看向乌明：“师父，你不随我们一同进去吗？”

乌明摇头：“族内有规定，非献守天灵时期，不可随意进巢。”

眼下族长就在身旁，也不好在人家眼皮子底下坏了规矩。

安翊没在强求，只问道：“那秘道在何处？”

“在巨木根部。”乌明伸手指引。

安翊顺着乌明的手抬头看去，洞窟上方，竟倒挂生长着一棵盘根巨木。

只见那巨木扎根攀附洞顶，根部交错盘绕，拢若巢笼，而其枝干向下蔓延，长垂落地。

“秘道需御灵召唤。”说着，乌明看向冷清舒，“详细的，无需我多言。”

秘道，召唤……

安翊还未来得及多问，乌明已与族长离开。

“冷清舒，我们先去看看。”

话落间，安翊往洞中走去。

他环望四周，此洞与深渊人避难洞窟相似，不仅明亮宽敞，且植被丛生，唯一相差甚远的，便是洞中多了一棵倒挂生长的巨木。

安翊走到巨木下，更加细致地观察着。

巨木上方根系发达，下方也枝干繁盛，但如此蓬勃之势，却未生叶片。

安翊顺着枝干向上攀爬，不一会儿，便钻进了根部的“巢”中。

没等安翊开口，冷清舒便低眉念咒，手中也泛出灵光。

一刹间，一扇发光的白色传送门出现在两人面前。

“冷清舒，我见过此门！”

白为双向门，黑为单向门，此门的外观，与连接千树岛和灵之岛的门一模一样。

安翊收敛笑容，伸手往门上试探，只见手成功穿进门中。

他勾唇一笑，又将手抽回来，喃喃自语。

“一日，一眨眼便过去了。”

安翊没有忘记承诺，一整天都躺在原地休息，只是会时不时打趣一下冷清舒，逗弄他几句。

而他信守承诺，换来的却是欺骗。

一日期限过去，他们再次召唤传送门。

两人一同踏入传送门，可门的另一端，却是一片黑暗，他们什么去到任何地方，等候了许久，也依旧什么都没发生。

这一回，安翊异常平静。

他缓缓转身，走出传送门，又默默爬下树，走到洞口。

冷清舒跟在他身后，双眉紧蹙，一言不发。

安翊回头，看到冷清舒的表情，忍不住笑了。

“我没事，一辈子，一眨眼也过去了。”

说完，他拉起冷清舒，向外走去。

就在此时，暗道外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出口已封，你们便待在此处吧。”

一日，是谎言。一切，是骗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