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容海色，吾本澄清 第34章 034

放学后，林晶和甄安然、寇依宁几人商量着去哪里玩。

甄安然手机响起，她看一眼信息，然后递给林晶，说道：“小六说在校门口看见程景逸送季希回来，季希手里提着一大包药，两人像是一起去了医院。”

寇依宁猜测道：“该不会是程景逸刚好把季希从水里救起来的吧？”

“难说。”甄安然看向林晶，“就是不知道季希会不会和程景逸说我们的事……”

“这个季希怎么运气这样好，下雨时程景逸借她伞，落水时程景逸救她命……”林晶沉吟片刻，她拨出去一个电话。

寇依宁听到电话内容，挑眉笑道：“这下可就能看好戏了。”

林晶挂断电话，轻笑道：“走吧，我们去玩吧，多叫一些人，这些可都是我们不在场证明的证人。”

*** ***

季希今天仍然是教室里最后一个离开的。

即便她白天掉进水里过，但是她还是回到教室，将原本今天要完成的学习任务做完之后，才准备回家。

冬天太冷了，所以她一般不骑自行车回家，而是选择坐公交。

但是可以到达福利院的那趟公交车的车站不在学校的正门口，而是在学校的西门旁边。

季希像往常一样从西门出去，然而她还没走到公交车站，就被人拉上了一辆突然出现的面包车中。

这一切发生的很突然。

此时天色渐渐灰暗，西门外的行人并不算多。

“救……”季希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并不完整的呼喊，就被人捂住嘴塞进了车里。

面包车很快开走。

地上摊着一本不知道是谁遗落的英语单词书。

*** ***

程景逸和邵平风分开后，心绪实在不平。

他难以想象，因为自己的原因，竟然给另一个人带来了如此大的麻烦。

他白天还在心里谴责害季希落水的元凶，现在竟然得知他自己就是让季希落入如此境地的始作俑者。

程景逸现在特别想见到季希，他想和她道歉，并且想要帮她摆脱目前的困境。

可是他不知道季希家在哪里。

回忆起季希说过她今天要回教室写几套卷子，可能会走得比较晚。

程景逸准备回学校碰碰运气。

高一教学楼离学校的西门更近一些，程景逸为了赶时间，便从西门进学校。

他步履匆匆地走到学校西门口，正待进门之际，隐约听见一声呼喊。

程景逸回头，只瞧见地上的一本高中英语词汇口袋书。

“谁的东西掉了？”他环顾四周，想要找到失主，然而并没有看到像是失主的人。

程景逸将词汇书捡起来，翻开第一页，上面赫然写着娟秀的两个字——季希。

这是季希的？

这个时间点掉在这里，没有被环卫工人扫走，说明这是才掉没多久。

季希应该才从西门离开学校没多久。

联想到刚刚听见的那一声呼喊，程景逸心中有了很不好的预感。

学校门口有监控，但是如果在门卫那里看监控，估计又要牵扯出一大堆人，太麻烦。

而且学校对季希的事情讳莫如深……

注意到西门左侧一家文具店门口也有监控，程景逸进去和老板聊了一会儿，最后给了老板一点钱，成功看到了监控。

程景逸拿出手机，拨通一个电话：“向叔叔，我想请你帮我查一个车牌号。”

*** ***

季希一上面包车就被敲晕了过去。

当她被水泼醒时，她发现自己被绑在凳子上，嘴里塞着抹布。

这像是一个仓库。

寒冬时节，人说话时呼出的都是白气。

这样一盆冰水浇下来，季希瑟瑟发抖。

空气里漂浮着饭菜的香气，季希抬头，看见远处有一群人围成一桌正在吃饭。

旁边放着几个烧着炭的火盆。

桌上冒着白烟，看样子，像是在吃火锅。

刚刚泼她水的人似乎只是个小喽啰，那人走到桌前说了些什么。

有个红头发的青年放下手中碗筷，站起身，一边拿纸擦嘴一边向季希走过来。

见到季希睁着眼睛，红发青年笑道：“哟，还真醒了。”

季希挣扎，嘴里呜咽着呼喊，然而嘴里塞着布，她说不出话来。

红毛青年捏着季希的下巴，将抹布从她嘴里取出：“想说什么？”

季希：“你们绑我做什么？”

“也不是不能告诉你。”红毛青年无奈叹道，“你得罪了人，我们老大收到消息说是要绑你一晚上。”

季希心里咯噔一下。

红毛青年：“老实说，我们本来不想绑你的。绑一个高中女生，这造孽呀。不过对方给的钱太多了，所以我们老大就答应了。不过你放心，我们也不做什么，你就今晚在这儿待一晚上就行，明早七点半，我们会把你放在学校门口。”

“雷子，过来吃饭了，”桌子那边有人喊红毛，“跟这女娃儿有啥子好说的，饿一晚上，明早按点儿送回去就行。”

红毛青年把布重新塞进季希的嘴里。

季希闭上眼睛，气得发抖。

早上七点半。

那个时候正是老师学生进入学校的时候，市一中三个年级的师生加起来有五六千人，来来往往的人极多。

要是让那么多人知道她被绑架了，还这样被放在大庭广众之下，她一个姑娘家，就完了。

人的唾沫也可以杀人的。

好在这些人见她不过一介弱质女流，似是并不相信她有勇气和能力逃跑，吃完饭后就都散了，只是留了两个人在这里看着她。

一个是拿水泼她的那个人，另一个就是刚刚来和她说过话的红毛青年。

夜里正是人犯困的时候。

红毛青年拍拍旁边一直在打瞌睡的同伴：“你这样硬撑着多难受。老大他们早上才会来，现在你可以去床上眯一会儿，到点儿了我喊你。”

同伴不好意思道：“雷子，你不困呀。”

红毛青年：“别说了，我傍晚在一中门口盯梢的时候整了杯咖啡，那劲儿大的，现在都还精神着，我反正也睡不着，有我看着她，你可以去睡一会儿。”

同伴有些迟疑。

红毛青年嗤笑道：“你看这女娃儿细胳膊细腿儿的，哪有那个能耐逃跑，你把心放肚子里。有事儿我会喊你的。”

同伴实在是太困了，确实也有些撑不住：“行，那我小眯一会儿。辛苦你了兄弟。”

待同伴在仓库隔间里的床上躺下后，红毛青年等了等，然后把火盆端到季希旁边。

季希其实也很累了，但是每当要阖上眼皮时，她被绑在凳子后的双手就使劲儿地互掐，就这样用疼痛刺激神经，一直硬撑着没有睡过去。

季希不断思量着自己应该怎么办。

她想逃，可是她连捆绑着她手腕和脚腕的细绳都无法解开，她该怎么办呢？

红毛青年见季希一直盯着自己。

他轻声说道：“你要是保证不喊，我就把你嘴里的布取掉。同意吗？”

季希心里一动。

没有人在意她，没有人会从天而降救她于水火。

所以她必须自救。

于是季希点点头。

红毛青年把季希嘴里的抹布取下，扔在一旁。

直觉告诉季希，眼前这个红毛青年对她没有恶意。

季希主动开口：“你叫雷子？”

红毛青年点头：“对。”

季希：“雷子哥，你能告诉我，是谁让你们绑我的吗？”

红毛青年：“其实我也不清楚，只记得老大在接电话的时候喊了一声林哥。”

姓林。

季希微微合眼。

林晶，承蒙你如此看得起我季希。

每个人都应该为自己所做的事情付出代价。

我记住你了。

见季希一副很失落的样子，红毛青年安慰道：“小姑娘，你放心，我们又不对你做什么。明早就送你回去了。你也别太伤心。”

季希：“雷子哥，你能告诉我这是哪里吗？”

“这是我们的一个仓库，”红毛青年为难道，“我们有规定，所以具体位置确实不能告诉你。”

季希明白，虽然眼前这个人对自己有些善意，但这点善意无法让他违背老大放过自己。

所以她并没有多说，只是点头：“我明白。”

“雷子哥，”季希又道，“我的脚实在难受，你可以先把我脚腕上的绳子放开吗？”

见红毛青年的目光多了些审视，她道：“早上你再把我的脚绑上，这样可以吗？既然你们只是想让我在这里待一晚上，我人已经在这里了，手还被绑着，我能做些什么呢？我不过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罢了。”

季希看着红毛青年，眼里带着恳切的请求：“我只是太难受了。”

红毛青年本质并不坏，他咬咬牙：“好，我把你脚上的绳子解开，但是你千万不要说话，不要出声，要是被人发现，别说你，我也完了，知道吗？”

季希点头：“谢谢你，雷子哥。你应该知道，我叫季希。我可以知道你叫什么吗？”

“孙雷达。”红毛青年将火盆往前推了推，放的离季希更近，“你烤烤火吧。”

然后便坐到一边，不再说话。

*** ***

程氏集团。

程东启坐在办公室里加班，盯着手里的文件仔细看着。

秘书向凯定敲门进来：“董事长，二公子刚刚打电话查了一个车牌号。那个车好像绑了二公子的一个同学。二公子想要些保镖跟着他去救同学。”

程东启抬头，面上没什么表情，不怒自威：“他想要人，不知道自己给我打电话？”

向凯定尴尬一笑。

听这语气，本以为董事长要拒绝，没想到他等了半天却没有等到下文。

向凯定抬眼，瞧见董事长望着窗外，眼里是他看不懂的情绪。

半晌，程东启叹道：“罢了，凯定，你挑些人，从最能打的那一批里选，亲自陪景逸走一趟。”

向凯定点头：“是。”

看来董事长心里还是很看重二公子。

见向凯定没动，程东启催道：“速速行动，这种事情，不能拖。”

“好。”向凯定连忙走出董事长办公室，开始安排部署。

程东启看着桌上亡妻温柔浅笑的照片，轻声道：“景凌心思深，杀伐决断，什么事都不用我操心，却不像我。景逸为了你一直跟我闹别扭，不听话。可要说这义字当头，景逸可真和我年轻的时候如出一辙。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我能托着他们的时候也没有几年了。”

程东启摩挲着相框，片刻后便又低头看起文件来。

*** ***

季希的手被绑在身后的椅子上。

这个椅子是那种又重又大的办公椅，季希根本没有办法在不发出任何声音的情况下搬着这把椅子逃出这里。

可是这个绳结她又实在是挣脱不开。

季希心里有些焦灼。

怎么办。

越想越焦灼。

季希靠坐在椅子上，觉得身上哪儿哪儿都很不舒服。

尤其是腰的右侧，仿佛总有什么东西压在那里，硌得难受。

她盯着自己的腰侧，突然意识到那是裤兜的位置，而裤兜里放着一把迷你随身美工刀。

今天的事情太突然了，也太超出她的想象。

她从未想过自己这么一个普通人竟然也有一天能有被绑架的奇遇。

这样的震惊让季希忘记，自从她出了游泳馆那件事以后，就买了这样一把小号美工刀防身。

这群人只是把她的书包扔在旁边的地上，但是没有搜过身，这样的话，她的刀就应该还在。

只是孙雷达就在旁边，季希的任何一个多余的动作都会引起他的注意。

她只能等。

等一个拿刀的机会。

好在没过多久孙雷达就起身朝仓库外走去。

看着孙雷达走出仓库门的路线，季希若有所思。

季希猜测他应该是去上厕所去了。

趁着这个空档，季希连忙稍微从椅子上坐起来一点，使劲地向侧面扭，让自己的手得以够到裤子侧面的兜。

绳子束缚着手腕，磨出一圈勒痕，很疼。

但是季希不在乎这疼痛。

终于拿到美工刀。

季希的心里稍微有了一点底。

只是这时，孙雷达回来了。

孙雷达头上的红毛在黑夜里很显眼，随着他的走动一晃一晃。

季希连忙将美工刀藏在手心，坐好，摆出一副看着火盆发呆的模样。

孙雷达见没什么异样，又窝回自己的凳子玩起手机。

季希刚松一口气，又看见孙雷达起身，这口气便梗在心间，迟迟落不下去。

只见孙雷达走到旁边，拿出热水壶和一次性纸杯，倒了一杯水，然后向她走来。

季希心里在干嚎。

他不会发现了吧！

怎么办！

没想到孙雷达把水递到她嘴边，小声道：“突然想起来你应该一直没喝水，渴不渴？”

虽然孙雷达一直对她表现出善意，但季希还是不敢喝孙雷达递过来的水。

她只是道：“谢谢雷子哥，我先不喝了，我有点想上厕所，可以吗？”

孙雷达有些为难：“我们老大专门交代过，不能让你去上厕所，怕你路上跑了。所以对不起，我不能让你去卫生间。”

季希一副很焦急的模样：“雷子哥那怎么办？我真的想上厕所，我怕我憋不住呀……”

孙雷达比季希还着急：“啊？那怎么办？不是我不帮你呀，只是厕所在外面。仓库里面没有监控，我可以给你放放水。但是仓库门口有监控，要是从监控里看到我带你出去了，那我就完了。”

季希叹气：“唉，那算了，雷子哥，你已经帮了我很多，谢谢你。”

“这种情况你确实还是先不要喝水比较好。”孙雷达把水拿走，安慰道，“没事，现在已经凌晨了。还有几个小时天就亮了，到时候你就自由了，再忍忍。”

短暂的插曲很快过去，孙雷达又坐到一旁。

季希盯着面前的火盆，眼眸里倒映着燃烧的炭火。

她虽然对世事了解不多，但最基本的道理还是能想明白。

如果明早这伙人的大部队来了，她再想逃就来不及了。

届时她就只能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扔到学校门口。

被绑架过的流言会跟着她一辈子。

按照林晶的性子，势必还会趁机传出其他污蔑她清白的谣言。

南庐市这个地方，她就不要混了。

她不想在指指点点中过一辈子。

她已经尝过这种滋味，她不想身上再被泼其他污水。

季希脚上的绳索已经被孙雷达解开。

此时孙雷达坐在一边，低头玩着手机。

季希的脚慢慢靠近火盆。

这个仓库里摆了许多架子，架子上陈列着许多集装箱，虽然不知道里面都放着什么，但是应该都能点燃吧？

她伸着脚，仿佛因为不适在活动腿脚。

孙雷达的余光里注意到动静，他将目光从手机屏幕上移开，看向季希。

季希像是没有注意到孙雷达的注视一样，随意地伸着脚，似乎只是在缓和腿脚的麻木。

孙雷达又将目光重新放在手机屏幕上。

季希继续试探着。

隔一段时间便伸伸腿脚。

慢慢地，孙雷达便不再注意她伸腿的动作。

很好。

季希一边悄悄地在身后用迷你美工刀割着绳子，一边观察着四周。

看守她的另一个人已经去睡觉了，隔得老远，鼾声如雷。

仓库的大门离这里有些远，季希看的并不真切，只能隐隐在黑暗中看见那边有一个窟窿。

刚刚孙雷达就是从那里出去的。

那扇门是她生的希望。

如果大门出不去，旁边还有窗户。

这是一楼，即便跳窗，高度也不会太高，她应该可以完成。

将逃生路线在心中模拟了好几遍，季希的目光重新回到火盆。

季希被绑着的地方旁边就有一个货架。

地上堆着各种杂物。

季希看见了汽油。

易燃易爆炸。

以她的力量大小，恐怕只能将这火盆踢到货架的最下面一层。

不如直接踢翻到那堆杂物里。

如果能点燃汽油，这里就会着火。

但是这样，她也会把自己置于险地。

季希眯着眼，望向火盆。

顾不了那么多了。

她不能把自己的命运交托到别人的手里。

她的明天必须由她自己说了算。

所以她必须逃走。

终于，手腕上的绳子被她割断。

无声的雀跃在季希的心中升起。

第一步已经完成。

她悄悄看向孙雷达。

这位红毛青年正盯着手机屏幕，手指不断地在屏幕上滑动着。

他似乎正在看小说。

并且读得津津有味。

只是他似乎也有些困了，眼睛渐渐有了阖上的趋势。

季希屏住呼吸。

三，二，一。

就是这一刻。

在孙雷达闭上眼睛、脑袋不由自主地向前倒去的这一霎那，季希拼尽全身的力气飞踢一脚，将地上的火盆踢到那堆杂物上。

火盆碰撞到地面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孙雷达一下子就清醒了。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季希：“你……你在干什么？”

季希的手早已可以自由活动，她快速地抓起自己被扔在地上的书包，趁着孙雷达还没反应过来，向外面冲去。

孙雷达将眼睛眨了又眨，这才确信自己看见了什么。

他跳起来大喊：“福子！福子！别睡了！快起来，着火了！”

福子就是他刚刚去隔间睡觉的同伴。

孙雷达正拿着水桶往火盆上浇水，见福子揉着眼睛出来，一副状况之外的模样，忙道：“福子你快去外面追，那个小姑娘踢翻了火盆，然后跑了！”

福子惊道：“什么？跑了？”想到老大的责罚，他连忙向外面追去。

孙雷达还在吭哧吭哧地接水救火。

好在那桶汽油没被点着，只是其他东西被烧了。

当火被熄灭，他有些后怕地瘫坐在地上喘气。

这时，仓库门口传来一声巨响，涌进来许多人。

孙雷达一时有些害怕。

老大这么快就听到消息了？

光顾着救火了，也不知道福子把那女孩儿抓回来没有。

这可怎么交差呀……

孙雷达的心里急得像一团乱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