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容海色，吾本澄清 第12章 012

临走之际，容清洛回想起自己找过来的初衷，从包里拿出红绳要还给裴老太。

裴老太握住容清洛的手，笑道：“虽然和女娃娃你萍水相逢，也不知道你叫什么，但是莫名地，看着你觉得和你有缘分。”

容清洛微笑。

裴老太：“听你口音不是本地人，来这边玩的吧。老太婆我家徒四壁，没有什么东西可以送给远方而来的朋友，这根红绳就是一点心意，你收着吧。”

“女娃儿，这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儿。人们遇见的大多数事情，从生死来看，都是无关紧要的事儿。看开一点，放过自己。哭一哭，之后呀，还是要走接下来的路。”

裴老太的言语真挚又淳朴，将容清洛想要付钱的话堵在口中，她抱住裴老太：“谢谢。”

容清洛和程景逸两人与裴家祖孙告别后，便离开这几间瓦房。

程景逸走得快，容清洛走了两步又回转头，跑到裴万川面前，气喘吁吁地问道：“小裴同学，你们学校叫什么名字，在什么地方？”

裴万川：“我们学校叫正宁中学，就在青山镇上。”

容清洛疑惑：“青山镇在哪里？是秀林县的吗？”

裴万川摇头：“不是，青山镇在古泉县。”

容清洛点头，笑靥如花，她摸摸裴万川的脑袋：“谢谢小裴同学啦，好好学习哦，姐姐会为你加油的。”

裴万川愣愣看着容清洛跑远的身影，摇摇头，便重新埋首在桌前写作业。

此时细雨如烟，笼罩着清静山。

来的时候容清洛是一个人，从清静观顺着山势往下走，来找裴老太还红绳。

走的时候，容清洛的身畔有一故人，他不认得她，却站在她前面挡住风雨，带着她一路攀登。

雨水让这山路变得泥泞不堪，人走在上面，深一脚浅一脚，陷下去，拔出来，鞋子上粘的全是泥巴。

山间有一处陡坡被大雨冲得十分光滑，将前人踩踏出的痕迹洗刷得一干二净，让容清洛实在没什么可以落脚的地方。

对于该怎么爬上去，她实在有些为难。

不会滑下去吧，她不想摔跤啊。

正当容清洛准备把伞收起来充当拐棍的时候，程景逸身手敏捷、十分矫健地几个大跨步爬了上去。

这般如履平地，容清洛甚至没看清楚程景逸具体是怎么爬到高处的。

目瞪口呆之际，一只宽大修长的手伸到容清洛面前。

是程景逸。

他侧蹲在高处，一手举着伞，一手递给容清洛，想要将她拉上去。

容清洛眼神微闪，略微迟疑片刻，缓缓将手放在程景逸手中。

程景逸的手温暖而有力量，在他的帮助下，原本高不可攀的陡坡对于容清洛而言也变得简单起来。

之后的路虽然蜿蜒，却基本都铺着青石板，好走许多。

程景逸放开容清洛的手，调侃道：“接下来可以自己走了吧。”

容清洛解释道：“我确实走山路走得比较少，尤其还是这种大雨之后湿滑的泥路。”

程景逸轻笑：“又多了一种经历，挺好的。”

容清洛：“我听裴奶奶和小裴同学都叫你程校长，我也这么叫你可以吗？”

程景逸不置可否：“你想怎么喊都可以，只是一个称呼而已。”

容清洛：“程校长，你们学校在哪里呀？”

程景逸：“在古泉县。”

容清洛好奇：“那小裴同学怎么住在秀林县呢？”

程景逸一直走在容清洛前方两步，算是为她探路。

此时听到这话，他停住脚步，回转身轻笑：“你果真是外地人，对这里确实是不太熟悉。”

容清洛没想到程景逸会突然停下。

现在是在下山，这会雨已经很小了，两人走得比较快。

容清洛一个没刹住脚便撞进程景逸怀里。

容清洛比程景逸的身高要低一些，但是由于此刻两人都在步道的石阶上，容清洛比程景逸高一个青石板台阶，这让容清洛足以和程景逸相对而视。

程景逸站得很稳，脚步丝毫未动。

容清洛心慌意乱，动作慌张，急急忙忙地往后退。

一个没注意，她被身后的石阶绊住，仰面向后跌去。

程景逸及时伸手拉住容清洛，却看见她面上露出痛苦的神色，忙问道：“怎么了？”

容清洛在程景逸的搀扶下站好，忍着脚踝的刺痛道：“程校长，我脚崴了。”

程景逸：“哪只脚，介意我察看一下吗？”

容清洛：“右脚。”

“你看吧。”

程景逸把伞收起来，递给容清洛。

这两把伞都是长柄的直杆伞。

容清洛一手举着撑开的伞，一手将另一把伞像拐棍一样拄在地上。

两人此时便共同打着同一把伞。

程景逸蹲下来，挽起容清洛右边的裤脚，细细观察片刻，皱眉道：“确实有点肿。”

他将容清洛的裤腿放下，站起身，面无表情道：“我背你下山吧。”

看着立在面前宽阔的后背，容清洛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程景逸要背她？

看他的表情，他好像其实也不太愿意？

容清洛婉拒道：“没事儿，我自己走吧，只是稍微歪了一下而已。”

说着，容清洛便绕开程景逸想要自己下山。

只是她的右脚刚动一步，踩踏在地面上时，右脚脚踝处便传来钻心的疼痛。

她定在那里，进退两难。

程景逸往下走两个台阶，又站在容清洛面前，说道：“你这扭伤看起来有点严重，我又不是医生，确实是不会处理。”

“你别逞强了，脚崴了如果乱动加重伤势怎么办，我背你下山，然后送你去医院。”

说着他转过身去，示意容清洛上来。

容清洛闷闷问道：“程校长，你有女朋友吗？”

程景逸回头：“没有，怎么了？”

容清洛：“没什么。”

感受到程景逸的目光，她补充道：“男女授受不亲，这不是怕破坏程校长你的清誉嘛。”

程景逸挑眉道：“我看你年纪也不大，怎么还有这些封建思想？这荒山野岭的，你难不成能飞下山去？我不背你，留着你一个人在这山道上过夜？小心晚上被狼给叼走。”

他又背过去，低着身子，说道：“上来吧。”

容清洛只好趴在程景逸背上，同时为两人撑起伞。

程景逸虽然背上压着一个人，步伐却仍然十分稳健，步速没有丝毫放慢。

察觉到两人之间的沉默，他问容清洛：“你读过《孟子》吗？”

容清洛：“怎么？”

程景逸：“里面记载了孟子说的一句话：‘嫂溺不援，是豺狼也。男女授受不亲，礼也；嫂溺，援之以手者，权也。’”

他反问道：“即便我有女朋友，如果我遇见老弱病残，却囿于男女之别而不施以援手，我和豺狼何异？”

容清洛撇嘴：“行吧，你有理，谢谢程大善人。”

程景逸轻笑：“你刚刚问我那个学生住在哪里是吧？”

”这还真可以和你说道说道。”

容清洛：“你说。”

程景逸娓娓道来：“这座清静山其实原本是两座山。前山为静山，清静的静。后山为清山，清静的清。”

“而这清山又名青山，就是去掉三点水后，青山绿水的那个青山。这也是青山镇名字的来源。”

“古泉县位于西华市西面。秀林县位于西华市的西北面，也就是古泉县的北面。而清静山便坐落于古泉县和秀林县之间的地界。静山是前山，属于秀林县。清山是后山，属于古泉县的青山镇。裴万川住在后山，那当然是住在古泉县的青山镇，而不是秀林县。”

容清洛听得头大：“好绕呀。”

但是她弄明白了一件非常关键的事情：“所以你们学校就在古泉县的青山镇？”

程景逸：“对。”

此时雨已停。

两人终于走到山脚。

程景逸把容清洛放下，叮嘱道：“我的车停在后山山脚，开不过来。我去前边看看，如果有人愿意载我们一程就最好了。你在这里歇息一会儿，我马上就回来。”

容清洛正准备说些什么，程景逸的电话突然响起。

程景逸抱歉道：“我先接个电话。”

那头的声音容清洛听得不甚清晰，只能瞧见程景逸越皱越紧的眉头。

最后，她听见程景逸对着手机另一端的人说道：“咱们学校的校舍确实年岁比较久远，多少年都没有重新修整。这回大雨冲塌了屋顶，也是给我们提个醒，一定要高度重视。”

“嗯，除了修好屋顶，还要借此机会对全校的建筑进行检查，排除安全隐患。”

“为了学生的安全着想，学校这些校舍一定要整体大修整。资金不够这个问题，我来想办法。钟校，你先捡最重要的修整。”

“……”

程景逸的电话终于结束，他沉默地盯着山上苍翠的草木以及曲折的青石板道路，寂静无言。

半晌，程景逸才想起来旁边还站着一个人正等着他。

他不好意思道：“对不住，学校有些事情……”

容清洛拉住程景逸，止住了他的话头。

她指着不远处正往这边跑来的身影，说道：“那是我朋友，她有车。”

“刚刚在裴奶奶家避雨时，我就联系了她，她现在也到了。”

容清洛看着程景逸的眼睛，真诚地感谢道：“今天谢谢你，程校长。已经不早了，你应该还有事情要忙。我就不耽误你了。医院，我朋友可以带我去的。”

学校的事情确实让程景逸万分牵挂，他向容清洛确认道：“你们可以吗？”

容清洛点点头，催促道：“放心吧，你快回去。要原路返回，从后山开车走，这估计要花不少时间。天暗，你注意安全。”

程景逸：“那我走了，再见。”

“哎程校长，等等。”容清洛的包里塞了很多裴老太卖的葫芦挂件，她低头从里面翻出一个最漂亮的递给程景逸，“喏，这是你送我下山的谢礼。”

程景逸失笑：“这东西我有好多，都是从裴奶奶那里买的。”

容清洛扬眉：“我送的和你买的不一样。”

“要不我送你这个？”她从包里又翻出裴老太送给她的那根红绳，“听说这个开过光，可灵了。”

程景逸挑眉：“这个我也有，裴奶奶也给过我一条。”

容清洛有些尴尬地收回手，小声嘀咕道：“这些不会都是批发的吧。”

不知道为什么，程景逸总觉得这个姑娘有些熟悉，尤其是她的声音，熟识得好似以前天天听一样。

可能因着这点熟识的感觉，程景逸实在是有些不忍心看见这姑娘失落的表情。

他眼疾手快地从容清洛手中拿过那个葫芦挂件，笑道：“挂件我收了，红绳你留着戴吧。”

说罢，转身扬长而去。

容清洛在后面挥手，大喊道：“程校长，再见。”

吴焕晗跑过来时，程景逸已经重新上山了。

她只能看见一个年轻男子的背影，高挑而挺拔，感觉是个帅哥。

而容清洛哭丧着脸：“焕焕，我脚崴了。”

*** ***

吴焕晗开车带着容清洛往秀林县医院赶：“还好我们学校主任还有点良心，没有把周六一整天的时间全部占满，让我们早点散了。”

“没想到刚和你联系，你就送我一份大礼……洛洛，你脚疼得厉害吗？”

容清洛：“还行，扭伤的时候有点疼，现在休息一阵感觉好多了。”

“焕焕，我把租的车开走了，你怎么过来的？”

吴焕晗：“我坐公交到最近的站点，运气好，碰到了顺风车，人家刚好也到这边，捎了我一段路。”

容清洛：“幸亏有你在，不然我这脚扭了，今天车也开不回去。”

吴焕晗想起刚刚在山脚下远远看到的潇洒背影，问道：“洛洛，你今天是不是有美丽的邂逅？”

“不然你这脚都歪了，怎么下的山？”

容清洛摇头不语。

吴焕晗打趣道：“别装了，我都看见了。洛洛，谁背你下山的？”

容清洛：“你怎么这么八卦？”

吴焕晗一本正经：“我这是替你操心你的感情生活，你瞧瞧你这一年都是什么样子，晏先生不知道去哪里了，你的心也跟着晏先生飞到了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我盼望着有人能把你解救出来。”

容清洛回想起程景逸临走前接到的那个电话：“焕焕，既然你这么关心，我还真有件事需要你的帮助。”

吴焕晗：“什么？”

容清洛：“你原本就是西华市一中的老师，只是轮岗到这秀林县。西华市下面各个县的学校应该都是一个系统的吧，你知道古泉县青山镇的正宁中学吗？这个学校的校舍被大雨冲塌了屋顶，但是资金有限。我想让你代我出面联系一下正宁中学的程景逸校长，匿名捐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