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晴朗如秋 第15章 十年

小长假结束的第一个工作日，门店的人并没有到齐，好几个人特意请了年假，避开高峰期回来。

吴涵倒是回来了，兴冲冲给姜晚分她去外地旅游带回来的特产。大概是因为吴涵刚入职时姜晚带教过她一段时间，小姑娘对她态度一直挺亲热。

上班没多久时间，就有客户上门。是个小姑娘，二十多岁刚毕业的样子，要租个一室一厅，一进门就指名道姓想找姜晚带看房。

姜晚确定自己不认识对方，不免有点疑惑。

“是朋友推荐的，说是您态度好，推荐的房子也好，业务能力强，所以我才来的。”

这种情况少见但并不是没有。

姜晚打消了疑虑，细问起对方的需求、预算，心里有大概的目标后，骑着电动车带人家去看房。

小姑娘年纪轻，但是很爽快，看了三套就定下来了。签合同的时候，小姑娘还很高兴，说自己刚毕业，进了个好公司，公司福利待遇好，租房还有补贴。

姜晚也有点高兴，虽然租房的佣金比买房的佣金要低得多，但是苍蝇腿也是肉，何况这单买卖做得爽快，几乎不费什么口舌。

没过几天，又有人上门找姜晚，也是租房，也是朋友推荐，也是一样爽快。

姜晚一开始迟疑，后来想了想，就算是骗子对方也没骗到她什么，哪有骗子上赶着给人开单的，只当是巧合。

但是第三桩买卖上门的时候，姜晚就感觉到不对劲了。

“您也是朋友推荐？来找一个叫姜晚的中介租房？”

她都学会抢答了。

对方被她的反问弄得有点懵，“是……”

姜晚指了指角落里的吴涵：“那个就是你要找的姜晚。”

吴涵被吓了一跳，姜晚抬抬下巴，“还不赶紧带客户去看房。”

这可是白送上来的生意。

姜晚在心里冷笑，出了门就想骑着电动车去找赵菀青算账，戴好了头盔突然想起来，自己压根不知道赵菀青在n市哪个地方开公司。

但是满心怒火必须得找个人发泄，想了想，翻出手机通讯录的黑名单，把一个昵称为“宝贝”的人放出了黑名单。

分手的时候她直接将赵菀青拉进了黑名单，也没顾得上改备注。

与此同时，过往几年赵菀青给姜晚发的短信像封印解除一般涌了出来，但是姜晚暂时没顾得上看。

等待对面接通的一分钟里，姜晚的心里开始打起鼓来，万一赵菀青换电话了，对面是个素不相识的人呢？是不是应该直接转身回店里去问刚刚来的那个客户在哪里上班？

但是直觉又告诉她，赵菀青应该没换。

在她胡思乱想之际，电话已经接通了，赵菀青懒懒的声音传出来——

“喂？舍得把我从黑名单放出来了？”

好像一点都不意外她会打这通电话。

赵菀青的声音仿佛给了姜晚问责的底气，悬在空中的怒火一下找到了可以发泄的实地。

“赵、菀、青！是不是你捣的鬼。”

不是疑问而是肯定，在整个n市，没有人会做这种给别人上门送钱的事情。

赵菀青的声音听起来无辜又可恨，“租房补贴不是你跟我提的吗？”

姜晚咬着后槽牙，“我没让你要求你的员工都来找我租房。”

“我也没有要求啊，我只说我认识一个中介，能力强态度好，有要租房子的可以去找她。”

姜晚都能想象她说这话的样子，先挑了挑眉头，眼睛睁得大大的，头稍稍往下一点，一副表面无辜实则无赖的样子。

姜晚继续跟她掰扯，“你是老板，你这样说，你的员工当然会……”

“我只是推荐了你，买卖是你自己谈成的。”赵菀青打断她的话，“难道我说的不是实话？难道你不比你们店里那个满嘴喷粪男好？”

比起像田家宁那种会对客户开黄腔的中介，姜晚这种会详细询问客户需求、迎来送往都客客气气的中介当然要好太多了。

她的语气太过理所当然，姜晚听得自己都觉得自己是在无理取闹，火气一时泄了大半，不知道要拿赵菀青如何是好。

“可是，那天从北川机场回来，明明是你说的，我不想欠你，你也不想欠我的。”

“对呀。”依旧是那样理所当然的语气，“之前的事已经翻篇了，现在是新的一页了。”

姜晚不确定赵菀青口中的“之前”具体指代范围到底有多大，一时不知如何接话。

对面的人却又得寸进尺起来，语气有点撒娇道：“你既然把我拉出黑名单了，就别再拉回去啦，微信也给我放出来吧。”

回应她的是嘟嘟声。

但赵菀青心情不错。

比起一言不合拉黑名单拒绝沟通，姜晚找她吵架的样子要鲜活得多。她宁愿跟她吵八百回合，也不想看她逆来顺受的样子。

晚上姜晚给唐冉打电话说起这件事，唐冉一边改报告一边问：“我怎么觉得赵菀青说的有道理？反正这个钱都会有人赚的，不赚白不赚。给你赚不是更好？”

姜晚苦笑，“别说你了，我都觉得她说的有道理。”

唐冉哈哈一笑，“那你还生什么气？”

姜晚叹了口气，“可能就是不知道生什么气，所以才生气的。”

“这都什么跟什么呀，说了跟没说似的。”唐冉挠了挠头，试探性问道：“你是觉得赵菀青这样做，是在拿钱侮辱你？”

姜晚叹口气，“冉冉姐，我现在又不是年轻气盛视金钱如粪土的年纪。”

何况赵菀青这样做，离“侮辱”两个字差远了。

唐冉那头传来打印机轰隆轰隆响的声音，她比姜晚这个当事人要豁达得多。

“那不就行了嘛。上大学的时候，你不也干过收钱帮她代课、代签到的事儿吗？”

姜晚握着手机站在窗户边，眼眸里是沉沉夜色。

“可是，那时候还没在一起呀。”

“现在也没在一起啊。”唐冉轻笑，“都分手多久了。”

姜晚总觉得哪里别扭，但是又说不上来哪里别扭。

唐冉那头又传出在键盘上敲敲打打的声音，“小晚，现在已经不是我们刚毕业的时候了，酒香也怕巷子深，工作中能碰见个愿意给你帮忙的人多难得。你对待工作一向认真，这钱不给你赚给谁赚？你就当是千里马终于碰见伯乐了呗。”

唐冉苦口婆心，循循善诱，“再说了，赵菀青能有多少员工，员工里又有多少个要租房的，你这又不是长线交易，做一回少一回的买卖，安心受着吧。”

姜晚被她说得都快要觉得自己不识好歹了。

“算了算了，你先去忙吧。”

“嗯好，别钻牛角尖啊小晚，没必要跟钱过不去。”唐冉确实忙着，安慰了一句就匆匆挂断了。

挂断电话良久之后，姜晚终于想明白自己别扭在哪里。

昨天下车的时候她还在想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今天又收了赵菀青送上门的人情，以后她拿什么去拒绝？虽然赵菀青和唐冉都说能谈成是她自己的本事，但是她自己心里清楚，能成起码有一半是因为赵菀青。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

就像现在，她都不好意思再拉黑赵菀青的电话。

想起下午弹出的又没顾得上看的信息，姜晚犹豫了下，还是点开了月亮的名字。

如果不是赵菀青闹这出，这些短信大概再过几年都不会有被她点开看的机会。

姜晚略扫了扫，大约有个几十条吧。以赵菀青的性格，其实算少了。从这些按时间排序的短信，大致可以看出发件人的心路历程。

刚分手的时间段里没有信息，疫情开始后，大部分是问她过得怎么样，有没有生病。

时不时夹杂些质问，骂她狠心、冷酷、无情。以姜晚的经验看，这些信息大概是在赵菀青喝醉的情况下发出来的。

最后一条发送于半个月前的中秋节，只有孤零零的五个字，格外显眼。

内容是十周年快乐。

什么十周年？

哦。

是她和赵菀青认识的，第十周年。

如果没分手的话，确实是值得纪念的。

大一刚开学没多久的时候，赵菀青她爸爸生了场大病，连带着家里的公司的形势也紧张起来。

具体的情况姜晚知道的也不太清楚，只记得赵菀青后来回忆起来的时候说，那段时间经常坐飞机往返于学校和家里，刚成年就体会到了心力交瘁的感觉。

学校的事情是顾不上的，她又不想刚开学就休学，再加上学校请假销假的流程太长，她又不确定家里的情况什么时候能稳定下来，赵菀青干脆选择花钱找人代签到、代写作业，那时家境不好又需要生活费的姜晚就是接单最多的人之一。

不同专业，上课时间可以错开，但两人又是同一个学院，交作业不至于两眼一抹黑瞎写。再加上姜晚态度又好，话也不多，惹得赵菀青都想给她推荐推荐。

而站在姜晚的视角，赵菀青给钱大方又及时，要求也不多，她都想达成长期合作。

后来赵菀青家里的事情了了，爸爸的病也好得差不多了。她重返校园的前一天在□□上给姜晚发了消息，提出要请她吃饭，地点任她选。

其实也抱着见一见这个奇女子的心态。

没想到姜晚选在了学校食堂。

那是2013年的秋日，赵菀青和姜晚第一次见面，在学校的食堂布满阳光的座位上。

而后白驹过隙到今天，转眼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