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眺已经接到命令去了白矖那里,会监视好她的,另外……云夷仙子听到消息后也过去了。”孟青斐正在向祁淮川汇报,小心翼翼地注意着祁淮川的神色。
祁淮川手里拿着枯木逢春卷,脸上并无什么表情,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
孟青斐之所以汇报云夷仙子的动向,便是要请示祁淮川,是否需要避免云夷仙子与慕长衡见面,如此看来,这便是无需在意的意思了,紧接着她又汇报道:“属下找到白矖的时候便是在大周都城陵川,听闻那时的陵川正值多年一次的祭天仪式,大祭司王深藏设计引出某个害死大周先帝的人,并联手白矖将其击杀……”
说到‘王深藏’的时候,孟青斐注意到祁淮川挑了挑眉,于是便噤了声。
“继续。”祁淮川说道。
“原本白矖被南陵剑阁那个剑镯的束缚是无力帮忙的,但她用了个法子暂时冲破封印,执掌大周宫城大阵,不过也因此,她如今受了很重的内伤,虽然从外表看不出来,但实际上她全身的经脉都被剑镯里的剑意割伤……”
“真有意思,又受伤了。”祁淮川忽然打断她,语气里隐见一分轻笑,不知道是在打趣,还是嘲讽。
孟青斐沉默,等他示下。
祁淮川漫不经心地问道:“既然受了那么重的伤,那她是怎么活下来的?”
“属下找人看了,说是她身上刻了一张长生符,这种符虽然并非真的能让人长生,但却可以在最大程度上保住一个人的性命,正因如此,世上能刻这张符的人少之又少,据说只有柳暗花明前任掌门会刻画。”孟青斐如是说道。
祁淮川在回到隐楼后不久,便知道了慕长衡的真实身份,也知道了并非是她害死陆为霜的,所以方才听到她的消息时他才只是让她滚,而非要杀了她,他沉默了好一会儿,道:“她为何要冒着生命危险去杀那个人?”
“据说是,白矖与王深藏,还有大周先帝,从前便是好友。”孟青斐将自己打探的消息道出:“大周先帝被人所害,他们要为其报仇。”
“你的意思是,她为了帮已经死去的好友报仇,不惜搭上自己的性命?”祁淮川冷笑一声。
孟青斐听出他语气中的不喜,感到有些意外,但却不敢多问,摇了摇头道:“属下不知。”
……
院子里,云夷仙子见问不出什么,喝了茶之后就离开了。
孟兰眺则是不知接到了什么命令,不久也离开了。
院子里又只剩慕长衡一个人,她将椅子搬到海棠花树下,舒舒服服地躺在上面,望着天际发呆。
树上花瓣被风吹下,于空中飘零四散,天边晚霞洒落了些光在树上,树影稀疏,漏了些漂亮的碎光在慕长衡的身上,空气微凉,颇有几分岁月静好之意。
祁淮川来时看到的便是这副场景,他不免想起自己失忆被救醒来后,见到的那一幕,她似乎很喜欢躺着,莫非这就是凡人吗?
懒倦贪闲、毫无志气。
不知为何,祁淮川没有上前打扰,只是负手安静地站于屋前,沉默着。
风卷流云,亦挟落花,几片海棠花瓣随风落在他的发上、肩头,花香静谧袭人。
不知过了多久,祁淮川似有些倦了,率先开口。
“慕姑娘。”
慕长衡听到这忽然响起的声音,不免一怔,偏头便循着声音来源处看去,紧接着便看到一张帅气得近乎漂亮的脸。
他于屋檐下负手而立,气如秋山晨露,俊极了的脸上挂着淡笑,并非是出于善意,仅仅来源于身为高位者的涵养,只是即便如此,却还是能一眼便让人看痴了去。
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慕长衡从第一次见到那张脸的时候,便抵御不了那样的美貌,如今再见,他已不是当年那个少年,气质变了许多,如迷人的深渊一般,若是多看一眼,怕是魂都要被他勾去,于是她便顾自将目光挪开了。
“慕姑娘似乎不愿见到我?” 祁淮川皱眉,不明白她这是什么意思。
听他这么一说,慕长衡想了想,发觉不看着人说话似乎不太礼貌,于是便重新看过去,笑着真挚地解释道:“你长得太好看,我怕看多了心会乱。”
要知道,她从来不吝啬于赞美他的美貌。
祁淮川挑了挑眉。
虽说这世上‘垂涎’他美色的人不少,但他还从未遇到过有谁这般直白地说出口了。
该说不说,她那句话显得过分痴女,若是失忆时的他遇到,早就误以为是什么变态逃之夭夭了,只是如今,面对她那副认真且单纯的样子,祁淮川竟是不知道该如何应付,皱起了眉。
“旁的话便不说,我先前便说过了,我在姑娘这里落了些东西,来此便是想让姑娘还回来。”
慕长衡知道他想要的是那两张护身符,于是缓缓从椅子上站起,面对着他笑了笑。
“既然你已能心平气和地站在我面前,那么便应该是知道了我是谁,初次见面,我是为霜的小师姑,你既与南陵剑阁阁主同辈,论辈分,你也该称呼我一声师姑的。”
上次她一直被蒙着眼,若论她与醒后的他见面来算,这确实是二人的第一次相见。
祁淮川皱眉,神色不喜,他来后开口的第一句便是慕姑娘,自称也改成了‘我’,便是想避开身份,不想真的称她为师姑。
“不想叫便不叫吧。”
慕长衡猜到了他的想法,笑叹一声,紧接着,她翻手手心朝上,两枚绣着‘朝’与‘暮’的红色护身符便悬空于其上,她屈指一弹,护身符便飞至祁淮川面前,她笑容婉婉,并未计较至今发生的一切。
“你很不错,确乎该是她喜欢的人,当初若非你对我有误解,想必也不会这般兜兜转转。”
祁淮川绑她的时候过分凶恶,她难免感到不悦,所以才不想遂他的愿,但她也不是太记仇的人,再加上此举也算是……还却了自己对当初救下的那个少年的愧疚,便干脆一些吧。
祁淮川将护身符收起,目光深深地看着她。
多年来与人谈判交易惯了,他没有想到这次竟然会这般顺利,但凡慕长衡计较一下从前他对她的恶言相向,对他提那么一两个条件,他都不会像现在这样感到怪异。
慕长衡约莫猜到了他这是在对自己的态度感到奇怪,好吧,换做常人估计不会像她这样一笑泯恩仇,只是她爱屋及乌,对方又是晚辈,心中自然没有要报复的念头,更何况,她从一开始就不曾怨恨他,她只是哀婉陆为霜的死罢了。
“为何你不借此让本君将那个镯子取下来,或者让本君找人来给你疗伤?毕竟,不说那镯子,你身上的伤若非修炼我南陵剑阁剑法到至高境界的人,可很难驱散不了你体内的剑意。”祁淮川淡淡问道。
他的自称变了,说明态度和立场也有所改变,但他依旧并非称她为师姑。
慕长衡怔了怔,目露思索之色,神色恍然,一副仿佛从未想到这一点的样子。
祁淮川沉默,笑死,她是白痴吗?
不知过了多久,慕长衡回过神来,丝毫不感丢人地笑着问道:“那你可以帮我这个忙吗?”
“不可以。”出乎意外的是,祁淮川直截了当地拒绝了她。
慕长衡不解,“为何?”
不是你说的吗?怎么这时候又不答应了?
祁淮川淡淡道:“本君从来不跟笨蛋交易。”
笨蛋?慕长衡一愣,“可是那样我可能会死。”
“死了个笨蛋对这个世界来说并没有什么损失。”祁淮川的话不可不谓之扎心。
慕长衡会占卜算卦,测算吉凶,在确认没有大危险之后,她常常会选择顺其自然,既来之则安之,简而言之便是,她基本不会去图谋什么,故而来隐楼之时,她想的更多的是如何让张三平安脱身,怕是并未想过祁淮川说过的那些。
“既然如此,那可否先把张三放了?他对你们来说算不上威胁,更何况他也并非做什么侵犯你们利益之事。”
“不可以。”祁淮川又拒绝了她。
慕长衡愈发不解,“为什么?因为你觉得我是个笨蛋?”
“不是。”
祁淮川理所当然地道:“既然你有这个要求,怎么不早说?”
早说?早在你向我要东西的时候说?
慕长衡怔住了,张口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并非是那种擅长于谈判的人,方才也没有想过要以护身符为条件让祁淮川为她做些什么,她以为他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之后,至少会帮她这些小忙,原来,并不是所有人都像江上泛舟和湛风云那样对待自己的时候总是亲和善意的。
她不再争取什么,抿唇沉默。
祁淮川微微挑眉,见她一副已然放弃向自己提要求的模样,不知为何感到有些不悦,他不知道这股不悦是从何而起,于是更加不悦,冷冷留下一句话便离开了。
“你好自为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