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青斐身为八方窗的三位主事之一,办事向来利索周到,尤其是在揣摩上面那位的意思时格外地准确,只是如今她却有些想不通了,虽说祁淮川并未说要他们把人找回来,但凡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君上必然是要将白矖抓回的,只是如今人倒是带来了,为何君上开口便是让人滚?
孟青斐收到传话时,不禁费解地看了一眼慕长衡。
慕长衡此时被捆住了双手,注意到孟青斐的目光后,苍白至极的脸上浮现出无奈的笑,这…怎么还怪上我了?她叹了口气,“他讨厌我讨厌得不得了,我以为你们知道。”
孟青斐默然。
在这之后,慕长衡就被暂时留在了青来城的一间小院子里,只要不走出院子,她做什么都可以。
这便相当于软禁。
慕长衡闲来无事,搬了个椅子到院子里,躺了上去,在院子里看万里无云的天空。
时值暮春,院子里种了几棵海棠花,花香四溢,很是动人。
不久后,院子便来了一名似曾相识的客人。
年轻男子一身黑衣,面容清秀,目光锐利沉静,不苟言笑。
这名清秀男子名为孟兰眺,真实身份是应龙羽翼之中侍奉于祁淮川左右的第九夜的护卫,亦是杀手,实力在如斯境巅峰,距离须臾之境仅有一步之遥。
上次侥幸被张三将慕长衡救走,实属他当时有所大意,此时自然是将功补过的最好时机。
难得无人惊扰,慕长衡正要好好享受这个时刻,却见到了奉命前来看管她的孟兰眺,对方步伐沉稳,目光凌厉,年轻而清秀的脸上有着几分隐而不发的锐利,气息格外地沉淀,不怒自威,怕是个修为不低的高手。
她上次与他接触之时也戴着眼纱,故而并未认出如今来的人便是当初那个听说祁淮传的命令看守她的人。
“他派你来看着我?” 慕长衡猜测孟兰眺应该是隐楼的人。
“是。”孟兰眺面无表情,行了一礼点头应道。
“你叫什么名字?”慕长衡挑眉,又问。
孟兰眺沉默了会儿,凝视着她似乎不明白为何她会问这个,“属下一个小小的护卫,区区名讳,不足挂齿。”
慕长衡听着他这略微熟悉的声音,隐约想起了什么,过了会儿后恍然道:“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孟兰眺不答。
“既是故人,那么有些话就好说多了。”慕长衡笑笑,终于想起了眼前之人是谁。
孟兰眺依旧一言不发,没有一点儿想要回应她的话的意思。
“何必如此冷漠?你我也算有缘,更何况你那日那般骗我,我都未曾说什么,我不过是从你手中逃走了,你便如此耿耿于怀?”
慕长衡笑意然然,但却见孟兰眺的脸上依旧没有什么波澜,并且始终不言,她叹了口气,继续望天,“没有意思。”
她如今是阶下囚,什么事都做不了,如今好不容易来了个算是相识的人,却没有与她聊天的**,实在是可惜啊。
孟兰眺此番已然决意不管慕长衡说什么都不接话,他曾见过许多挣扎求生的死囚,阅尽人间百态,死在他刀下的人更是不计其数,但就是这样的他,却莫名觉得慕长衡很是危险,她似乎没有任何情绪上的破绽,上次唯一流露出脆弱,居然令得他放下了些许警惕,所以才让张三有机可乘,这一次可不能这般失误了。
只是孟兰眺正这般想着,慕长衡却忽然说了一句令他感到意外的话。
“孟青斐,是你姐姐?”
孟兰眺微惊,虽然这在隐楼之中并不算是什么秘密,但还不至于随便打听就可以知晓,她是怎么知道的?
“你们…看起来有点像,而且你二人的命相也有着不一般的联系。”慕长衡似猜到他心中所想,解释了原因。
“命相,你还会看相?”孟兰眺终于忍不住问了,命相这样的天机,可不是谁都可以窥探的,莫非她真的会?
“我虽精通符道,但那并非我最擅长的,我最擅长的其实是卜卦算命。”慕长衡捕捉到他眼底的那一抹惊讶,点头微笑,看着他的眼睛说道:“你要不要来上一卦?要知道,并不是谁我都会给他算命的。”
孟兰眺并不打算相信她,看着慕长衡沉默不言。
过了许久,孟兰眺道:“我竟不知,阁下居然这般能言善道,看来我是被当初阁下流泪抽泣时那般柔弱的模样给欺骗了呢。”
双方对峙,自当攻心为上。
那时想起了伤心事,慕长衡才不由得难过流泪,如今被孟兰眺这般提起当时的失态,终究还是有几分尴尬,但她自然不慌,自袖中拿出一颗蜜饯含在嘴里,近来自己消耗极大,也没机会吃什么东西,幸好先前在陵川时买了些蜜饯囤着。
她慢慢嚼了两口,口中甜味弥漫,她笑了笑,并不理会孟兰眺的言语挑衅。
“能不能帮我给你姐姐带句话,请她把张三放了,毕竟当商人,还是要讲究诚信的。”
孟兰眺眼看着她边吃东西边说话,言语有些模糊不清,实在是有**为符道大家的风范,“对于张三的处置,君上自有打算,还轮不到我等说些什么。”
“就怕他交给你处置,万一到时候把人给打死了,我可怎么办?” 慕长衡看了看他,失笑道。
孟兰眺挑了挑眉。
“虽然面上不显,但你是个狠人。”慕长衡微笑,颇为认同地点了点头。
孟兰眺却是笑了,笑得冷漠刺骨,像极了被人拆穿真面目之后肆无忌惮地展现獠牙,“阁下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你当初说,你最擅长拷问。”
擅长拷问的杀手又怎么会是容易心软的等闲之辈?张三曾当着孟兰眺的面将慕长衡救走,很难保证他不会怀恨在心、公报私仇,慕长衡很想离他远一点,毕竟她不擅长打架,对方又有着就算是死也要把对手拉下地狱一般的狠劲儿,她可比不过。
“阁下怕我?” 孟兰眺注意到她流露出来的些许慌张之色,觉得很是稀奇。
慕长衡感叹了一声,“我只是不擅长应对他人莫名其妙的恶意。”
就比如当初面对祁淮川绑她时候的那样。
果然隐楼里都是一群疯子。
“听闻魔宗白矖虽不如腾蛇残忍,但也并非没有杀过人,阁下有什么好怕的?”孟兰眺又问。
“你要知道,死亡跟生不如死并非是一回事。”慕长衡笑着摇头,并不认同。
孟兰眺忽然笑了,她说的很在理,事实也如此,而他的确有一千种办法让手中的囚犯生不如死,“既然如此……”
“别如此了,有客人来了”慕长衡忽然打断他。
孟兰眺顺着她的目光回头看去,入眼便见一名清婉美丽的女子走入,径直走向慕长衡的面前。
正是云夷仙子。
“阁下莫非就是魔宗的白矖?”
“我不是,你认错人了。”慕长衡脸色很是无奈,看着云夷仙子微笑。
云夷仙子愣了愣。
她方才听闻孟主事带回来一个重要的女子,那女子更是与祁淮川见了面,她心中好奇,便打探了一下,才知那女子居然就是传闻之中的魔宗白矖,她一直都想见白矖一面,只是苦于没有机会,如今遇上了,自然请求来见见,怎料对方一口否认了魔宗白矖的身份,令得她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
孟兰眺在一旁看了,惊得有些无语,奇怪地看了一眼慕长衡。
慕长衡曾经说过,她自问是从来不说谎的,只是事出从权,唉,实在是没有什么办法啊!她一眼就看出了虽然那刚进来的女子并没有太多的恶意,但后者的眼神居然与当初的于寒吟有几分相像,带着探究、不解和稍许隐隐的敌对。
她一下子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唉,世上多是痴女啊…
“我怎么会认错,你那白色木槿花耳坠子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云夷仙子神色狐疑。
“这是仿的。” 慕长衡脸不红心不跳地继续说谎。
云夷仙子无语凝噎。
孟兰眺看向慕长衡的眼光里多了几分瞧不起。
慕长衡微感尴尬,咳了两声,主动出声打破这奇怪的氛围,“来者是客,姑娘可要在我这算上一卦?”
此话一出,孟兰眺不免一怔,不是说不会随便给人算命的吗?你这逢人算卦的习惯是怎么回事啊?
“我不曾想过,原来传闻中的白矖道官竟是这般不愿承认自己身份的人。”云夷仙子虽感情痴缠,但做事光明磊落,自然见不得慕长衡这般掩饰的行为。
慕长衡叹了口气,又拿出一颗蜜饯含在嘴里,缓缓站起身来在那海棠树下的水青玉石桌旁坐下,端起那里的茶壶开始煮茶,她自小读书写字绘画沏茶,对这些轻车熟道,动作优雅恰到好处。
渐渐地,茶香溢满了庭院,她看向二人做出一个请坐的手势。
“相逢有缘,不如先来喝杯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