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花宴、没有赏景,也无旁人打扰,日子就在翻书间刷刷过去。
周梓玥仍然每三日去一回医馆,每四日去长公主,时而去一趟定王府,其余时间专心看书。
书看完第三本,周梓玥得知,陆枫源后日搬去怀恩寺祈福。
二花打听到消息,含着糖人,又买了个木偶娃娃,回到永安堂。
翌日,周梓玥请安后与庄氏陈情:“娘,我近几日心中不静,想至怀恩寺清修几日,换个环境看书,待调整好,我即刻归家。”
庄氏想的是,女儿兴许是闷坏了,圣旨不可抗,但外出散散心也总是好事。
在周梓玥到怀恩寺,报了名讳,主持便引周梓玥去了后山禅房。
庄氏已提前派人打整好,甚至茶叶都装了几饼。
周梓玥又特意转告主持,后山景色众人皆醉,无须阻拦游人进入。
家中无人打扰,寺庙更是如此,即便有人想一探究竟,但也不敢违抗圣旨,即便周梓玥坐于树下,都少有人敢凑近。
时间久了,彩云趴在石桌上瞌睡,周梓玥担心她着凉,又回屋拿了床毯子盖在彩云身上。
彩云迷糊地睁开眼,感到身上一沉,迅速反应过来,:“姑娘!”
周梓玥笑道:“醒了就回屋睡吧,干坐着的确容易困。”
说罢,周梓玥坐回原处继续捧书看,彩云摇头:“不,我陪姑娘呢。”
周梓玥抬起笑眼,扫过一眼,无奈地摇头,翻过一页,从头看起。
树抖花颤,鸟鸣空静。
周梓玥看完一章,抬眼放松,对着不远处的廊檐下目光一凝,彩云觉出不对,转身看去,轻声道:“安王殿下。”
安王呆愣地瞧着,眼中浮着不甘。
西域的岚朝部的使团中有一位和亲公主,未等他立功求娶,陛下便已经为他赐了这门协系两国友好的婚事。
周梓玥自然不会知晓。
最初,陛下的口谕颁布时,他满心欢喜,以为那是父皇再为他留住周梓玥。
现在看来,安王只觉当时所想如此幼稚。
但……
四目相触,安王见周梓玥放下书,才迈着酸腿走过去。
周梓玥挪开视线,对彩云道:“去备茶吧。”
安王走近,彩云忙起身去倒茶,安王在梓玥身边的石凳坐下。
周梓玥起身行礼被拦下,打量着安王,竟有些颓丧,全然不似往日那般神采。
不过,安王既然知晓她在这儿,那必然有眼线盯着她。
觉着奇怪,周梓玥还是压着气,笑问:“殿下来怀恩寺祈福?”
安王抓着锦袍,在梓玥询问的目光下沉默着,良久才颔首说了个是。
“后山景色怡人,殿下不若四处逛逛,请恕民女不能随行。”
“不是,我……我想问你一件事。”
周梓玥觉着稀罕,挑眉,:“殿下请讲。”
安王垂下眼,并不再去对她眉目:“我将娶岚朝部的公主,陛下下旨,六月十二成亲。”
周梓玥心中算盘一拨,大约想到了安王会问什么。
周梓玥唇角漾起笑:“恭喜殿下,愿殿下与公主百年好合,白首偕老。”
安王这才望过去,眉眼间完全被不甘淹没:“自从遇见你,其他人是如何,我不在乎,我只愿王妃是你!梓玥!!”
安王被赐婚,周梓玥顾虑轻了许多,这句话并未在心里掀起波澜,似落叶飘至水面,只有轻波。
没有触动,周梓玥更愿意相信,安王只不过是看她和其他女子不同,或许又有一副好容颜,因此心生好感。
但或许就在不久的将来,新鲜感散去,彼时兴许又有其他女子入了安王的眼,这句话也就成过眼云烟。
周梓玥笑着问:“陛下既赐婚,殿下还说这话,岂不是有违圣意?”
安王咬牙,一句也反驳不出来。
周梓玥的眼中始终含着笑,甚至一丝可惜、遗憾的哀情,一丝惊喜、感动都找不出。
最后一丝侥幸转眼就化作云烟散去,安王苦笑一声,:“我只想让你知晓我的心意!”
若是梓玥有所触动,或许……或许……他能在成亲后为她求一个侧妃之位。
当下看,不过是襄王有意,神女无心。
周梓玥:“我知晓了。”
安王哑然,初时想问的话一字都说不出。
周梓玥轻叹,:“我更愿与殿下作友人,往后若是有机会,我也想见那位公主见一面,听她谈塞北风光。”
安王垂眸,友人……
谁能甘心呢?
彩云端着茶,借门缝看察外面的动静,隔着远,虽听不清交谈声,但隐约见也能见几句交谈后,安王的面色极差,而姑娘仍是笑脸相迎。
担心在说下去姑娘吃亏,彩云瞧着外面归于沉默,这才端茶出去。
然而茶送到时,安王已经起身握拳离开。
彩云担忧地望向周梓玥,走过去:“姑娘,无事吧?”
安王殿下看上去气得不轻,捏着拳头,头都不回极走了。
周梓玥接过茶,心里也松了口气,:“放心,无事的。”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剩下的,该想清楚的事安王,不是她。
*
一夜无梦,天朗气清。
简单吃过早饭,周梓玥赏了会儿景,清新的草木气吹走脑间的尘土,如果不是为了逮陆枫源,她依然会选择在外看书。
彩云以为周梓玥是觉风大才在屋里念书,干脆只开了两扇窗。
待时至午间,周梓玥看完半本书,窗外就传来了两道急促的人声。
声音还越发大了起来,彩云蹙着眉,走去窗边看,当下脸就白了。
这分明····分明是两个男子抱在了一处!
彩云咬着唇走回来,周梓玥神色如常着,目光一下都未分离地落在书上,彩云不敢多说,怕脏了姑娘的耳朵,就又安静的坐到对面。
外面的情况似乎也越演越烈,直到哼哼声传来,周梓玥都分了神。
“外面是什么人?”
“······”
“嗯?”
彩云难以启齿:“是两位公子······”
周梓玥倒吸一口凉气,沉思过后道:“去请主持。”
“佛门乃清修之地,他们这般,未免也太放肆了些。”
彩云回了个是,连忙从后门离开。
彩云走后,周梓玥放下书,悄悄打开一条门缝,离木凳不远处就是一座假山,假山就距离禅房一二十米,看不清具体情况,但大约能瞧见人缠在一处,听到世子世子的两声娇意绵绵的轻呼,周梓玥耳朵红着合上了门。
周梓玥深吸两口气,抱着书站至后门的廊下。
主持却并非是一人来,身后跟着许多看热闹的百姓,彩云已经不见,悄悄又回到屋里。
外面一片哗然,有认出的人嘀咕起定勇伯爵府,一传十,人人都讨论起来。
方丈吩咐人捆了在假山内难舍难分的两个人,压着人从后院离开。
一时又想起在禅房念书的女施主,低声了一句阿弥陀佛。
周梓玥就站在拐角处,注视着那群人风风火火地离开,看到陆枫源被捆着,右脚蹒跚,她终于展颜一笑,仰头望着布云的晴天,心彻底落至左胸膛。
她就是要让陆枫源身败名裂,让定远伯爵府洗不掉这块污点,在京城永远抬不起头,即便是过继,人们也不会有好印象。
周梓玥转身,彩云正好跑来,满脸担忧的问:“姑娘怎么到这来?”
周梓玥笑道:“看热闹,解个闷。”
彩云:”······”
姑娘心真大,什么热闹都敢看。
人群走尽,周梓玥心情大好,伸了个懒腰,心内哼着歌回到屋里,泡了一盏茶,戳着蜜饯吃了几块,心都跟着甜滋滋的。
彩云:“姑娘,今日别去外面看书了可好?”
周梓玥戳起一个红枣带给彩云,:“嗯,至少也要等外面清理一道我再出去。”
彩云:“啊?”
周梓玥思索片刻:“方丈还能告他们一个违抗圣旨的罪名。”
彩云:“方丈心善呢,兴许只会困他们去官府。”
去官府更好了,想到陆家的人去提人时的场景,周梓玥又戳起个话梅,蹙着眉故意吓了彩云:“看来我还是恶毒了些。”
彩云摇头摆手:“姑娘怎么会恶毒!!姑娘是最好的姑娘。”
寺里出了这样一桩丑事,消息也跟着在京城传开,定勇伯爵府的公子和人在怀恩寺后山被捉奸了!
传的绘声绘色,连是如何宽衣解带都编得有模有样。
庄氏见女儿没有回来,便没有强去接,周梓婷还在将做出的迎春花图绣至绸缎上,听得消息时险些刺着手。
佛门清修之地,他也竟敢放肆!
周梓婷长舒一口气,捏针继续绣绿叶,心内暗道,自作孽,不可活。
国子监内,一个学员跑至周梓瑜面前,凑近耳朵说了几句,周梓瑜神色立刻一暗,谢过同窗,便吩咐容安备马车。
齐誉奇怪,问了句,听得周梓瑜沉声说出梓玥在后山,心头一紧,道:“我正准备去怀恩寺还愿,便与周兄一道去吧。”
周梓瑜从上至下打量了着正经的齐誉,:“齐兄是越发沉稳了。”
齐誉:“······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