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 第4章 天劫

日子平淡、无趣，除了每日必要的扫雪和烹茶之外，武曲甚至都找不到其他事情来做，连那棵树在被移栽到昆仑之巅后也拒绝了他的照顾，顶天立地地疯狂生长着。

昆仑山西侧，是瑶池仙境，西王母的行宫。相传西王母生得极美，但性子孤僻，不喜与人来往，所以武曲从未见过她。

如今也算是在她的地盘上，武曲想着有朝一日去拜访一下西王母，顺便验证一下传闻的真实性。

可还未等他做好准备，一日，昆仑之巅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也不能说是不速之客，毕竟昆仑山在她的管辖范围内。

西王母穿着一身红，立于白雪之中，恍若天地间最后一抹色彩，给整片白茫茫的山巅带来了一丝生气。

她转身，武曲抬眸，只一眼，便再也没移开目光。

他心中仿佛呼啸过千军万马，奔腾之余又带着些许困顿，给他混沌不堪的脑子注入了一丝清明。

太像了，西王母和文曲，长得真的太像了。对着这张过分相似的脸，武曲没由来的呼吸一滞。

西王母察觉到他的视线，回以一笑，随后又转过头看向远方，目光带着哀伤。武曲就算不用去看，也知道她在看什么。

在看那一棵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参天大树。

“长大了。”西王母淡淡地说，说罢又看了一眼武曲，随后低下头，眼中似有泪珠闪过，但雪花太迷人眼，武曲没看清，只觉得心中一紧。

没有寒暄，没有行礼，武曲走到西王母身边迫不及待地问：“你知道这棵树叫什么吗？”

曾经他问过文曲，可文曲却从不回答他，只是轻轻一笑，而今，遇上西王母，看到她似乎对这棵树极为熟悉，便再也按耐不住。

西王母闻言一顿，抬起头看向武曲，眼中带着不可置信的震惊，嘴巴微颤，“怎么可能，你不记得了？”她手指着那棵树，语气到最后有些尖锐，激动时指尖都在微微颤动着。

武曲脸上茫然一片，“我……”他还未说什么，只见西王母抬手掐诀，嘴中念咒，随后伸出手掌心正对武曲天庭，再之后，武曲就看到她瞬间白了脸，后退了几步。

“怪不得，怪不得！”西王母站住不动，又看了眼树，随后哈哈大笑起来，笑声绵长，却不带一丝开心神色，随后突兀地戛然而止。

“瑶池北侧有一处天书阁，里面有你要找的答案。”说着，她理了理被风吹散的头发，又恢复成往日高高在上的西王母。只是在离开前，她深深地看了一眼武曲，眼中带着说不清的依恋。

就好像是待出嫁的妹妹看到自己许久不见的兄长一样，不忍放手却又不得不离开。

武曲被这突如其来的想法吓了一跳。

他抖了抖肩上的落雪，下一秒，便看到西王母的身影消失在昆仑之巅。

所以，她到底是来干嘛的？

武曲摸了摸脑袋，忽然觉得额头中心一点在隐隐发着烫，他伸出手按在上面，没一会儿这种奇怪的感觉就消失了。

但他到底还是没有直接去西王母所说的天书阁，说不清什么原因，只是下意识地排斥那个地方。

一日，他正坐在树下烹茶，听到远处山脚传来一声巨响，他抬头去看，只见乌云密布的天空中天雷滚滚，紫色的电光伴着轰鸣的雷声毫不留情地向山脚下劈去。

武曲皱起了眉，雷电所劈之处，正是他前几日去过的妖市。那天之后，他也去过几次，可是却一直未找到通往竹林的暗道。他也曾用法术探查过，可妖市深处并没有隐藏的空间。那处格格不入的竹林就像是跨越时空而来，那条暗道就是链接妖市和竹林的枢纽。

一直找寻无果的武曲也就淡了心思。

可如今，那象征天劫的雷电却劈在了那处神秘的地方。

所以，是有人要历劫？

像他之前历的天劫，成功后便可飞升一阶，其他劫难，包括但不限于情劫、心魔劫、轮回劫等。

像妖这种，修炼成人形，突破修为等等也都需要历劫。

只是劫数不一样，天雷的数量、强度也不一样。

他想到之前自己飞升的天劫，一共劈了三十三道天雷，但是他却一点感觉都没有。武曲把这些都归于自己修为大涨。

眼看着天边的云越发聚集，整片天空黑压压一片，而那紫色的雷电在云层之中若隐若现，神秘之余又给人带来无比的压力。

第一道天雷劈下来的时候，武曲无法忍受地手一抖，他看向远处，只觉得这道天雷蕴藏了无穷的能量，比他之前所经历的都要更上一筹。

他拧着眉，突然想去看一看那个历劫之人，或许是神，或许是妖，也可能是魔。可这想法只出现一刹，下一秒，武曲又重新坐了回去。

算了，管他是谁呢，他只需要管好自己就行了。趁着得空，多练习练习茶艺才是正事。

第七道天雷劈下来时，武曲正在细细品尝自己烹的茶。味道有些淡了，也不持久留香，还是比不了文曲的茶。

于是他把茶水全倒了，又重头开始。

等劈完九道天雷，武曲长舒一口气，心想应该结束了吧，可下一秒，自九穹天劈下的紫电撕裂了整片黑夜，而比之前更大的雷声接踵而至。

原来不是妖魔历劫啊。

那就只可能是修仙之人羽化成仙或者原本的神仙飞升了。

武曲笑着摇了摇头，前些日子新文曲历劫成仙的雷声似乎还在耳边，那次九穹天整整降下二十一道天雷，比他刚飞升时还多了三道。

想到自己飞升，武曲的眉头又皱了起来，那段记忆十分模糊，只记得那十八道天雷，其他的，似乎一点印象都没有。

怎么会这样？

武曲自认不如文曲聪明，可记忆这种事情，他怎么会有偏差，这也不能说是偏差了，可以说一片空白。

耳边是不绝于耳的雷声，记忆中也是那一道道天雷，武曲闭上眼睛，抓着茶杯的手微微颤抖，脑海中像是有什么要冲破禁制而出，可剧烈头疼后，仍是一片空白。

武曲喘着粗气，额间不断冒出冷汗，一张脸苍白得昆仑山的雪。

他大概是活太久了，所以才会不记得吧。

整整三十三道天雷，像震碎了黑夜一般，一道一道毫不留情地劈下，武曲的心思也不在烹茶上面了，只细心的数着天雷，直到第三十三。

像他飞升破阶那次就劈了三十三道，如今看来，也有同门与他一样了，大概这以后，他可以飞跃上三重天。

武曲衷心地表示祝贺，然后起身，刚拿起扫把时，九穹天下又劈下一道天雷。

握着扫把的手不自觉地用力，武曲艰难地抬起了头。

与以往的紫色雷电不一样，这次劈下来的雷电如血色一般，在黑色的夜空之下，在苍白的山巅之上，诡异无比。

这是武曲从来没有见过的奇异景象，那一道道天雷落下的速度比之前更快，力道更强，连带着他在这昆仑之巅都能感觉到毁天灭地的震动。

在他的记忆里，从来没有这种天劫。

不，好像不是。

武曲忽地闭上眼睛，眼前似乎浮现出一个身穿血色白衣的仙人，遗世而独立，哪怕被天雷劈得再也站不起来，也挺直了腰杆，双眼怒视着九穹天。

“天道不公！”

他听到他嘶吼着说。

“天命难违！”

“可我非要逆天而上！”

“谁若阻我，死！”

那一声声，凄厉无比。像是有什么紧紧拽住了他的心，连呼吸都带着疼痛，怔然见，已有两行泪从他眼角流了下来。

武曲呆滞地抬手抹去，又恍惚伸出舌头在指尖轻轻一舔，咸涩的味道立刻充满口腔。

脑袋突然剧烈地疼痛起来，眉眼中心的地方逐渐灼热，心脏也在一抽一抽地疼。

不适到了极点，武曲嘶吼着出声。

“离章……”

伸出手想要抓住眼前正在接受天劫的人，可除了白茫茫一片，他什么也抓不住。

喉间翻涌着浓郁的血腥味，武曲靠在那棵树做了下来，抬手轻抚着树干，嘴角扯出一丝动容的笑意。

“原来你叫离章。”

下一秒，他眼前一黑，便失去了意识。

而天边的雷劫还在继续，整整九九八十一道天雷，一道比一道狠，落在阵眼中那个脊背单薄的男子身上。

他似乎没有痛觉，连眉头都不皱上一分，嘴角还带着笑，目光怀念地落在远处与天连成一片的山脊之上。

阵眼外，西王母早就哭成了泪人，若不是有黑熊精死死阻拦，她怕是早就突破结界强行结束天劫了。

“哥哥！”

她大喊了一声，而在天劫结束之后，结界并没有散去，阵眼中的男子听到她这一声叫喊，转过头对她笑了一声，然后嘴巴张开，却没发出声音，可她读懂了。

他在说：“别怕，哥哥没事。”

他洁白无瑕的衣服早就被天雷撕碎，身上伤口流出的血染红一片，可他毫不在意，只是颤巍巍地站起来，然后手上掐诀。

随后周围的景色不断变化着，没过多久，他们就到了一处绿意盎然的竹林之中。

回到竹屋，男子换了身衣服，精神也好上了许多，然后他对站在屋外不被允许进来的西王母说：“阿清，回去吧。”

阿清纵使再不情愿，可面对哥哥，也只能依言照办，只是在离开前，轻轻留下一句话。

“哥哥，我去看过他了，他不记得了，是你做的吗？”

男子没有回答，只是笑了笑，那笑容好似三月的春风，令在茫茫风雪下的清冷竹林都染上了几分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