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俊晨在厨房洗碗,卫生间突然没了声音,他有些担心。于是放下手中的抹布,奔到了卫生间门口。门没关,他从门缝里看到自己的弟弟趴在水槽边,开着水,任水冲着脑门,痛哭流涕的样子。
他默默地从门口退开,缓步走向厨房,眼眶泛红。他走到厨房之后找了一颗洋葱,切开的瞬间,簇了很久的泪花从眼角顺理成章地滚落。他边切边流泪,泪滴到了洋葱里,很快被他搅动拌没了。
夕阳已经快要下去了,染红了半边天,像极了那人离开的时候溅向半空的血,伴着摄人心魄的枪声,摄走了他半生的勇气与方向。他站在原地,机械地滑动着刀子,将一颗洋葱基本切成了沫儿,整个厨房都弥漫着洋葱的味道。他想过从那二十三楼跳下去,一了白了。可他还有个弟弟,牛皮糖一样粘着他的弟弟,他要是走了,他该怎么办?
“师兄,你以死换曦晨帮你查真相。可自始至终,你从来没有告诉过我你的处境,你的难处与不得已,你到底有没有真的在乎过我?”
我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听到哥哥在自言自语,我进到厨房之后才发现他哭了,泪流满面。我不觉心下叹息,他终究不是神,也有奔溃的时候。
“噢,洗完了,走,我给你推头发。”他说在拿起抹布擦了一把脸,并有些多余的解释道:“切这东西真是太难受了。”
“哥,你刚刚在拿抹布擦脸,会起痘痘的。”我知道他怕我笑他,所以引开话题。
“噢,是哈,我忘了。”他回头看一眼抹布,干干的笑了笑,比哭还难看。
“哥,你还有我。”我转身抱了抱他,开口安慰。
人是很奇怪的动物,有些时候,奔溃可能就在那么一瞬间,因为那么一件小事,然后完全失控。就像此刻的哥哥,因为我一句话,他完全失控了。
他抬手搂了我,然后趴在我肩头,哭出了声:“呜呜——”
“哥,我给你唱一首歌吧。”我说完,也没管他同不同意便开口唱起来,“是正是邪是万恶之中最善最难辨 是魔是道是道中噬血最甚最可怜 曾遇一人卓绝风姿玲珑眼 置心尖 而殁于野白衣沾血半刃刀 生红莲……”
当我唱到那句“哭心上朱砂难护”的时候他说:“别唱了,求你!”
我推开他,一字一顿:“所以,哥哥必须为你心头那颗朱砂坚强起来,我们一起帮他揭开迷雾,还世人一个清白,还前辈一个公道。哥哥可愿意?”
他就着我的肩头,擦了擦泪说:“从你背了离经叛道的名头,不跳出去反驳的时候我就知道了你的目的。可是这么多年了,孰是孰非,咱们真能判的清楚吗?”
“不试怎么知道?”
“维拉杀了自己的保镖,用了他身份,大师兄血溅长空,他们都没有弄清楚的事情,我们凭什么?”
“凭我蒋曦晨天赋异禀,生来就是个恶魔。这世间的黑白哪能分得那么清楚,实际上,最多的还是灰色地带。只要抓住了这一点,谁也奈何不了我,那我就有足够的时间,十年,十年不行就二十年,我总能查清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世人都说白雨曦心狠手辣,可从我遗传来的个性来看,心狠手辣是不假,但要看对谁。她当年亲手杀了卓然师叔,那肯定是遇到了不得已的情况,逼不得已。”
“好,哥哥陪你,二十年不行咱们就三十年。”
“好!”我说着抬起拳头与他伸来的拳头碰了碰,算是约定。
“给我剪头发吧!”我见他哭过了,心中的郁结也该稍微疏解了,所以便拉着他干其他事,好让他学着慢慢忘却,就像他拉着我忘却当年家里只剩下我一人的处境一样。
“噢,我忘了一件事情,这不是家里,没工具。”他走到电视柜跟前徘徊片刻才说。
“那咱们下楼去剪吧,刚好哥哥你也换个发型。”我开口提议。
“也好。”他点了点头。
走的时候我非要翻箱倒柜的找块塑料布出来,他问我干什么,我说得把剪掉的头发拿回来,然后烧了。
“都什么年代了,你还信这个?”他有些无奈地拉起我,说理发店肯定有。
我本来想说烧给大师兄的,可怕一提起他又难过,所以便说:“不是你告诉我的吗?不收起来烧掉会被饿鬼吃掉,然后闻着味儿来找我。”
“那是我怕你将头发弄得满屋子都是,骗你的。”
我笑一声,点了点头。明明知道那只是个谎言,但我还是奉行了十多年。小时候是信,后来长大了之后就无所谓信不信,只是习惯罢了。而这一次,是我反过来骗他。
我们在楼下随意找了家理发店,理了头发之后我便带上了哥哥和我的头发,又买了些香火,找了处开阔的地方,然后朝着向北的地方烧了。
“你在烧给大师兄?”哥哥后知后觉地问我。
“自己求心里慰藉罢了。”我对着北方拜了三拜,起身说。
他也拜了三拜才起身,然后低声嘀咕着许了个愿。
我听清楚了,他说大师兄的心愿他会努力去实现,然后守护住真正的公平正义。
从外面回来之后,我站在浴室的镜子前,盯着自己那底削短飞机头,总觉得自己似乎跟以前不一样了,可能是真的要从头开始了吧,我心里暗想。
哥哥因为五官比我更加硬朗的缘故,发型师傅给他弄了个油头发型,是个两边剃短、头顶剪薄抓出纹路的发型。让他那混血三代特有深眼窝薄眼皮显得更加的明显。说实话,哥哥浑身从上到下,最好看的就数眼睛了,眼皮薄的只剩下一层皮,但又不失有神地多了层明显的双眼皮褶皱,让整个人看起来又有魅力又多情,一笑起来,眼中便是整个星河。
“臭小子,长大了。”他抓了抓自己的法顶,然后眼神与我在镜中相遇。
“我就当哥是在夸我了。”我轻嗤一声,转身推着他出了卫生间。
他有些嫌弃道:“刚还夸你呢,这就又变回三岁了?”他说着怕开我搭在他肩头的手,指了指我的脚,示意别垫脚,好好走路。
“我心里长大就行了。”我放开他,为自己开脱。
“接下来有什么打算,说来听听。”他走过去坐到沙发里,语气突然变得严肃了起来。
“我在心理咨询中心藏了一份资料,关于卓然师叔的。”我说。
哥哥点了点头,问我是怎么查到那些资料的。
“亚楠师姐给了我一部分。”
“当初开始查,是你提议的?”他问。
“是她。不过我点头是因为叔叔告诉我说维拉是咱们的特工。所以,我觉得有义务帮帮同事,不能一直让他行走在暗处。至少,应该让他看到希望。”
“父亲没有告诉你他就是海天吗?”
“是我愚笨了,他要不是海天,不是卓然师叔的孩子,叔叔怎么可能信任他,亚楠师姐怎么可能明里暗里的帮他。”
“你们两个性子还真像。”
“啊?”我有些不解地看向他。
“比较跳脱、比较个人英雄主义。师姐孤身在外执行任务这些年,应该就是为了收集那些资料。三年前,她突然回国,担任了机要处的要职,我就该猜到她是背了好东西回来,不然怎么可能升的那么快。”
“所以,哥哥想要表达什么意思?”
“当时孤本遗失只不过是个契机,如果我猜的没错,她并没有将自己拿到的所有东西报上去。因为在证据链不完整的情况下,她若是报上去,污蔑同事,只能是死路一条。所以她在等,她终于等到了你,这也她不惜一切代价去雪山捞你的原因。其实,人她早就选好了,她知道你可以。”
“她为什么选我?”
“因为你的性格。以你性格,一旦知道了这件事情,定会不惜一切代价的查下去。但我不行,我会顾及父亲、母亲、还有你。”
“哥哥是在骂我自私吗?”
“没有,我是说我自己太懦弱,总是顾及太多,反到处处被制肘。”
“说到底,哥哥是觉得我是因为太个人英雄主义,才会被利用?”
“不是,我想表达的是,查这件事情,就得要孤胆英雄,因为,牵涉的人越多,事情就越复杂,反倒是不好办。既然事情到了这一步,咱们可以顺着师姐留下的线索查下去。”
我点了点头,说过会儿入夜了去心理中心取资料。
“500多公里路呢,过去就天亮了。”他说。
“这么远?”
“你以为呢?”
“那现在就走,给清寒师兄留个消息,就说咱们明天就回来。”
“好!”
因为师兄工作的地方不让带手机,我们只能给清寒师兄留了纸条,然后出门。
车子在路上飞驰的时候我记起了一个安全问题,问哥哥这车在谁的名下。哥哥说在清寒师兄名下,很多年了,是当年在K国出任务的时候买的,后来就闲置了。这次我们被逼到绝路才拿出来。
“只要在他名下,我们的行踪很快就会被MNM知道。”我说。
“我也很纳闷,情报系统人仿佛都死了。”
“也许,有人想放我们一条生路吧!”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