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听暮觉得,自己的生活就像活在一本大型狗血总裁文里。别墅、豪车、尖叫、怒吼,甚至不乏夜半的急诊电话——情节俗套得让人怀疑人生。
他的大部分夜晚都在别墅区度过,那里的人比诊所里的还要难伺候。别墅区的保安早就认得他,一见他进门就露出同情的神色。林听暮也习惯了,提着急救箱,穿过一扇扇金碧辉煌的大门,去处理一场场乱七八糟的“家庭纠纷”。
病房里,灯光昏黄,他站在柔软的地毯上,为那些青青紫紫的伤口涂上药膏。背后,是alpha男人的怒吼:“治不好夫人,就叫你陪葬!”
林听暮垂下眼,神情平静。他习惯了这样尖锐而无理的威胁,动作依旧不急不缓。
“如果您需要的话,我可以去报警。”
他曾经试过这样说,而当警察真的到来时,那个柔弱的omega挽着alpha的手,语气温柔而充满歉意:“不,我的丈夫很爱我,他只是有时候不知道轻重……其实我们过得很幸福哦。那个医生我不太熟悉,可能是误解了吧,不好意思,麻烦你们了呀。”
从那以后,林听暮再也不会对着这些楚楚可怜的眼神动恻隐之心。
这些omega沦落到这种地步,完全是他们咎由自取。
作为beta,他渐渐明白,自己应该思考的从来不是如何拯救这些不幸的人,也不是革新这个早已腐朽的体系。
他能做的,是在alpha的权威和omega的苦难之间,找到自己的立足之地——并将自己的利益最大化。
现实并不需要英雄,它只需要合格的工具人。
而林听暮,也正逐渐学会如何成为一件精密且不可或缺的工具。
每个月底,银行卡里的进账总能让林听暮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全感。那些数字后一个个零的堆叠,让他觉得耳边那些无休无止的吼叫、细碎的哭泣,甚至凌晨的紧急电话,都没那么难以忍受了。
可每当凌晨四点,被电话铃声从温暖的被窝中唤醒,他还是会在朦胧中生出一股淡淡的死意。
这次的电话是关于贺以蓝的。
林听暮披上外套赶到医院时,心中并不意外。他的师弟怀孕中期就不稳定——激素紊乱的表现从来没有停止过。问题出在贺以蓝常年的作息紊乱和过度劳累,高中时同桌家人“学医导致不孕不育”的诅咒,似乎真的应验了。
贺以蓝的丈夫站在病房外,紧张却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他紧紧握着贺以蓝的手,那双原本应该握住手术刀的手。
“我们蓝蓝,要是早点嫁给我就好了。”他轻声说道,目光中满是怜惜。
贺以蓝的纤细手指上,那枚钻戒的光芒闪了一瞬,林听暮冷眼旁观,只当没看见。
贺以蓝的骨架小,第一次生产,加上激素紊乱,难产几乎是必然的。林听暮冷静地安排助产流程,一边指挥助手,一边观察着仪器上的数据。
“患者信息素状态极为不稳定,需要使用高匹配度alpha信息素辅助生产,”他对助手说道,“我去和家属沟通。”
正当他转身准备离开时,贺以蓝忽然开口,声音不再像往常那样柔和:“林听暮,你不许走!”
这是林听暮第一次听到贺以蓝用如此坚定的口吻对他说话。他的脚步微微一顿,回过头,看到贺以蓝伸手抓住他,那只戴着乳胶手套的手传来的温度,仿佛穿过了所有屏障,直抵内心。
“师兄。”贺以蓝的声音软了下来,眼神中带着祈求,“我相信你。不要……离开我,好吗?”
林听暮的喉头微微收紧,但他很快调整情绪,轻轻挣脱开贺以蓝的手。那只手无力地垂落在产床上,贺以蓝却依然固执地盯着他,眼神如同一汪无声的泉流。
“师兄——”
可林听暮已经转身,毫无犹豫地离开了。他推门而出,门合上的瞬间,他的声音透过缝隙传来:“请患者的丈夫和我来一下。”
病房里,护士小心翼翼地准备针剂,却因为紧张扎了几次都没成功。贺以蓝的额头冒出了薄汗,最终忍不住从护士手中夺过针管。
“我自己来吧。”他的语气依旧柔和,但带着一丝疲惫。
护士愣住了,眼神满是慌乱。贺以蓝却已经握住针管,毫不犹豫地将针头刺入自己的手臂,推注药液。
“静脉的位置在这里。”他将空针管递还给护士,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讲解一场普通的实验。
这时,林听暮走了进来,手中捧着一小瓶高匹配度alpha信息素。他将小瓶递给护士,正准备转身,却注意到贺以蓝手臂上的针眼,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还是我来打吧。”他接过护士手中的器具,动作流畅得没有一丝犹豫。
贺以蓝侧过头,看着林听暮微皱的眉眼,嘴角勾起了一丝淡淡的笑意,却没再说什么。
此刻的病房里,除了仪器的轻鸣声和微微的呼吸,什么声音都没有。
可林听暮知道,这份安静背后,有太多他不愿深究的情绪在翻涌着。
林听暮早已在那些一地鸡毛的深夜问诊中练就了熟练的打针技巧。他动作飞快,针头刺入的瞬间,贺以蓝只感觉手臂上轻微一痛,下一秒,林听暮就已经直起身,动作流畅地将空针管抛出,在空中划过一道完美的抛物线,落入垃圾桶。
丈夫的信息素很快扩散开来,包裹住了贺以蓝的身体。林听暮戴着蓝色口罩,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旁,目光扫过仪器上的数据。
“贺以蓝。”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可忽视的力量,“不想死的话,就赶紧用力。”
孩子出生了。
贺以蓝的孩子很小,所有刚出生的婴儿看起来都差不多。护士将孩子擦干净,用柔软的毛巾裹好后递给林听暮。他低头看了一眼,然后弯腰将孩子递给贺以蓝。
“是个男孩,omega。”护士的声音轻柔,却带着藏不住的遗憾遗憾。
很快,孩子又被抱出去,交到贺以蓝的丈夫手里。病房外传来一声不知是谁的叹息:“这么健康的孩子,可惜是个omega。”
又有人安慰似的接话:“omega也行。以蓝还年轻,以后有的是机会。”
病房里恢复了平静,只有婴儿的轻轻啼哭声伴随着仪器的滴答声。贺以蓝低头,看着怀里尚未睁开眼的孩子,抚摸着他柔软的小脸,眼神中满是复杂的情绪。
“后悔吗?”林听暮的声音在安静的病房里响起。
贺以蓝的手顿了一下。他没有抬头,只是反问:“你呢?你得到你想要的了吗?”
病房里一片寂静,只剩下心电图平稳的滴答声。林听暮扫了一眼仪器上的数字,没有回答,像是将问题丢在了空气里。
就在贺以蓝以为自己永远不会听到他的回答时,一声轻轻的叹息飘了过来。
“我……”林听暮站在床边,目光空洞地落在窗外灯火辉煌的城市景观上,“我不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
那天晚上,林听暮久违的做了一个梦。
在梦里,他发现自己真的活在一本名为《天价宠婚:白衣天使休想逃》的狗血总裁小说里。故事的主角是贺以蓝,他的师弟,和他的丈夫楚言风——一个典型的霸道alpha。
只有这种低俗小说才会有人给主角取如此不明所以的名字,林听暮在梦里冷笑着想。
小说的情节跌宕起伏,却烂俗得让人头皮发麻:贺以蓝和楚言风经历了先婚后爱、生子、误会、吵架、心灰意冷、出轨、车祸、失忆、和好,以及二胎、三胎、双胞胎的大团圆结局,情节狗血到让人窒息。
而在书中,林听暮扮演的,一个暗恋贺以蓝的炮灰攻。
男配林听暮作为一个普普通通的beta,不自量力地觊觎贺以蓝的垂怜,嫉妒楚言风身为alpha可以拥有贺以蓝的一切,于是心生歹念,故意挑拨二人的关系。最终,在故事的第五百章,他被楚言风在贺以蓝面前揭穿了伪善的面具。
楚言风怒了,贺以蓝哭了,楚言风更怒了。
信息素大爆发后,楚言风一怒之下,亲手杀了林听暮。
血流成河。
林听暮从床上睁开眼睛,愣愣地盯着天花板。他的思绪仍停留在梦境中,废弃仓库里鲜血弥漫的画面一时难以散去。他躺了一会儿,才慢慢反应过来,自己还活着,还在城中村的出租公寓里。
他用力按了按太阳穴,缓缓躺回床上,望着天花板失神。
“如果真是小说,”他喃喃自语,“为什么偏偏让我这个beta活得这么辛苦。”
晨光透过单薄的窗帘洒进房间,柔和地落在林听暮身上。从窗外看去,市中心高楼大厦的轮廓在清晨的日光下显出一种冷峻的灰蓝色。那些玻璃幕墙将阳光折射得刺眼,倒映在林听暮漆黑的眼眸中,却只剩一片空茫。
他如痴如醉地看着那片钢铁丛林,思绪像是被这光影牢牢锁住。直到手机铃声突然响起,他才如梦初醒,机械地接起电话,又开始新一天的奔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