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近一看,是那个坐在轮椅上的少年,不,应该叫他归七朔才对。归七朔靠着椅背似乎睡着了,夜凉如水,皎洁的月光在他苍白的面容上错落有致地投射下枝桠晃动的黑影。
难不成归七朔一直从傍晚坐到现在吗?阳台上风大,他这么睡会着凉的,我赶紧从床上找来一条厚实的毛毯搭在了他的膝盖上,这样应该会暖和一点吧。
“谁?”我刚要转身,一道没有温度的声音直击我的耳膜和心脏。
“对不起,吵醒你了。”我感到有些抱歉。
“你是谁?”同样是这个问题,果真是两兄弟。
“你好,我叫浦临樱,算是暂时寄宿在你们家的人吧。”
“你的目的是什么?”不知是归七朔的声音太冷,还是阳台的风太大,我竟然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目的?”我自己问自己,我来这里能有什么目的啊?当然是学音乐啊,不过,我还是认真的想了想作答,“若你一定要问出个来意的话,我是来给你送晚餐的,顺便想和你交个朋友,明天我就要入学柚山私塾学府了。”
然后我把小圆几上盛着饭菜的碗筷端到了归七朔的面前,不料,他并没有要接过我手里碗筷的意思,反倒顺势一推,一下子就将饭菜打翻了,碗筷碎了一地,饭菜也洒了一地。
我当场愣在原地,看来这归家两兄弟都不是那么好相处的。久久我才回过神来,蹲下身子去捡四散的碗筷碎砾,刚拾起一块,手指就被锋利的碎片割破了,指尖渗出殷殷血珠,可能是割伤的速度太快,痛觉神经还没来得及传达。
“出去。”归七朔的声音铿锵有力,他抬起手,指向门口。
“你说什么?”声音在我的喉咙里颤抖,我停止手上收拾碎片的动作缓缓地站了起来。归七朔摔了碗筷不说,还要把好心的我给赶出去吗?他的态度比归鑫宿更加恶劣,可是归七朔真的是归家管教出来的孩子吗?他就这点教养!
“我说出去!”这一次归七朔几乎是朝我吼过来的,吼完之后他的胸脯还在剧烈的上下起伏着,我有点发怵的看着他。于此同时,一只温热的手冷不防抓住了我的手腕,然后气势汹汹地拉着我往门外阔步。虽然温暖但很粗鲁,手好痛……
“放手,你把我弄疼了。”那人松开了我的手,我下意识的揉了揉手腕,又吹了口气,可是手腕处嫩白的肌肤竟然被勒出了一道紫红色的淤痕,丝毫没有消退的迹象。
突然,那人再次抓住了我的手,只是力度放轻了许多,我纳闷的抬头,居然是归鑫宿!
“怎么是你啊?”我没好气的看着他。
“我发现你,真的很喜欢多管闲事呢!”归鑫宿盯着我的手腕,话中带着轻蔑与不屑,可是当他发现我指尖的伤口时,居然不由的皱紧了眉头,“让我看看。”
“哦,是刚才收拾碎片的时候不小心被割到的。”我并未在意。
归鑫宿用劲按压住我的伤口,他的手竟比女生的手还要养尊处优,纤长的手指有着干净圆润指甲,透明的指甲盖上泛出淡淡地粉色。
“嘶,好痛,你就不能轻一点吗?”
“现在知道痛了,谁让你没事找事要给他送晚餐的,还把自己的手指给弄伤了,活该!”归鑫宿有些埋怨的说道,接着他一把将我系在头上的发带解开了,头发顷刻间披散了下来。
“呃……”他看着我呆住,突然别过脸去。
“喂,你怎么了?对了,你们两兄弟的感情好像不太好哦?”我新奇的问道。
“这与你无关!”归鑫宿再次看向我,低吼一声,用发带缠起了我的指尖。
“不用了,这样的小伤我自己会处理的。”我垂眸缩回了手。
“别以为你的指头与口琴无关,口琴的吹奏可不是单靠呼气吸气的技巧,手指不同的握法也会达到不一样的吹奏效果,你的手指是用来带动口琴的吧,即使是这样的小伤,也会给吹奏带来不必要的影响。”说着归鑫宿握住我的掌心,小心翼翼的为我包扎伤口,表情是难得的认真。
我略一愣神,他怎么会对口琴的事情这么了解啊?差点忘了,他是会谱口琴曲的,他跟我一样都是专攻口琴的吧!
“归鑫宿,其实我只是想和你们兄弟二人好好相处,我们做朋友吧。”这是我来这里前,父亲要求我做到的。
“好好相处?做朋友?呵~”当我提到这几个字的时候,归鑫宿倏地抽回了他的手,嘴角扬起一抹冷笑。
“我,我又说错话了吗?”我诧异的问道。
“你最好尽快离开这里,别怪我没事先提醒你。”像是警告又像是威胁。
又是让我离开这里!真不愧是两兄弟!归七朔把我从他的房间里赶出来了,归鑫宿还想把我从这个家里赶出去吗?这一趟求学之路还真是不顺呢!
“为什么要我离开这里?我觉得这里很好啊!只是……”我欲言又止。
我未说完的话无疑吊起了归鑫宿的胃口,他紧紧的盯着我,目光如炬:“只是什么?”
“只是我觉得这里有些悲伤,房子悲伤,风景也悲伤,连空气都很悲伤,总觉得这里好像发生过什么不好的事情。”我颇有感触,然后倔强的说,“可我呢是绝对不会离开这里的,毕竟柚山的学习环境更吸引我,就是氛围,你懂不懂?”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归鑫宿的脸色顷刻间苍白如纸,他加重语气,“你应该很清楚,我和归七朔都讨厌你,你如果执意如此,你会后悔的!”
我看着他坚定不移的问:“若我偏要留下呢?”
“……”归鑫宿没再说话,他扫了我一眼,砰的一声摔门回他自己的房间去了。
我也开门走进自己的房间,房间里的暖气开得很足,玻璃窗外时不时的传来一阵轻微的晃动声。
我坐到床沿边取下手指上紧缠的发带,再用OK绷包住伤口,接着横倒在床上,松软的床垫与蓬松的羽绒被褥立刻淹没了我,可是天花板却跟我对着干,居然浮现出归鑫宿刚才苍白的面容。
不过,我总觉得归鑫宿叫我离开这里应该不只是因为单纯的讨厌我吧?难道还有什么其他的原因吗?算了,不想了,我抱过塑泡粒子枕头,把脸深深地埋在里面。我来这里来主要是为了能更好的学习吹口琴,希望有一天能拿着妈妈留下的项链口琴到世界各地巡回公演,将属于我和妈妈的音乐梦想永远的传承下去。
也许是今天爬山的缘故吧,我感到浑身乏力,一闭上眼睛就睡着了。可是到了夜里耳边一直萦绕着一阵忧伤的口琴乐音,不知道是虚幻的梦境,还是真实的琴音,只是清晰的感觉到泪水顺着眼角滑落到耳边的痕迹,这里真的好悲伤啊!到底是为什么呢?
“咚咚,咚咚咚,小姐,该起床了。”林嫂一边敲门一面催促道。
我睁开惺忪的睡眼,瞳孔被窗前明媚的阳光刺得骤然缩小,我下意识的用手挡了挡,然后起床:“哦,来了。”
刚一开门,林嫂就进屋帮我整理床单被褥:“小姐,您今天是要去学府的,少爷他们都上车了,胡司机也候着了。”
“林嫂,你知道吗,我昨晚一宿都没睡好,好像有人在夜里吹口琴。”我揉了揉微微发红的眼眶说道。
“有人在夜里吹口琴?小姐,我怎么没听见?况且我们归家可没人会吹口琴,倒是鑫宿少爷是乐器演奏系主修口琴的学生,不过,我从来没见着鑫宿少爷在家吹过口琴。”林嫂解释道。果然归鑫宿主修口琴,难怪他口琴曲谱得那么好,那么他的吹奏技巧应该也差不到哪去吧。
“是吗?那可能是梦吧!林嫂,柚山私塾学府有校服吗?”
“小姐,柚山私塾学府的学生可都是非富即贵呐!并没有强制要求学生穿校服,您可以随心所欲挑选自己喜爱的衣服。”
“这样啊,我明白了。”这一点倒是跟召臣不太一样。
洗漱完毕后,我迅速换上了一件得体的衣服下了楼。
楼下,茂荣叔叔早没影了,美戏阿姨正在往鱼缸里洒鱼食,水中臃肿的金鱼畅快地甩着尾巴。
“临樱,早啊,早点在餐桌上呢,带上车吃吧。”
“好的美戏阿姨,那我上学了。”我毫不客气的拿起餐桌上的一杯布朗奶茶和包好的刚出炉的葡式蛋挞,向美戏阿姨微微欠了个身跑出了小洋楼。
黑色的私家车奔驰在宁静的山路上,呼啸而过的山风在透明的挡风玻璃上惊起了一团团岚烟般的水汽,路边罕见的焜黄色枫叶一夜之间全都变得火红,如同熊熊烈焰一般窜到山路的尽头。
司机姓胡,在归家任职有十余年。
胡司机坐在驾驶座上悠闲的掌握着方向盘,他旁边的位置上坐着的是趴在车窗上看向外面美景的归鑫宿,后座当然坐着津津有味吃着早餐的我,还有把背椅放倒闭目养神的归七朔。
昨晚因为太黑我没能看清楚归七朔的样貌,原来他有一张和归鑫宿极其相似的脸,他的皮肤呈象牙色,浓眉英气逼人,鼻梁如刀削的雕塑,只是干裂的嘴唇略显苍白没有丝毫血色,带着一股骇人的病态美。
“喂,你确定要这样一直盯着他看么?”注意力一直集中在车窗外面的归鑫宿,不知何时把头转向了我。
我笑笑:“嗯?跟你有关系吗?”
“是没什么关系。”归鑫宿扭头再次看向车窗外的世界,我也望去窗外,哇,好美,如水墨画一般的山脉在蔼蔼云雾里依稀可见。
前方学校50km
车窗外的的指示标匆匆向后退去,看样子还需要一段路程,那我还是小睡一会儿吧。
当我醒来的时候,车子已经在柚山私塾学府的银质铁艺拱门前停下来了,归鑫宿推开车门二话不说就跳下了车,躺在我身旁的归七朔也慢慢地支起身来。
“那个,你的腿,不方便,要不要我帮你?”我看着一直拿我当透明人对待的归七朔善心大发的问道。
“……”不过,归七朔仍旧无视我的存在。
胡司机见归七朔不搭理我,他从车子的后备箱里取出归七朔的轮椅推到了车门前说:“临樱小姐,您不必替朔少爷担心,芫栀小姐正在过来,您可以先进学校面见理事长。”
“芫栀小姐?”我疑问,那是谁啊?
“您不知道吗?芫栀小姐是楚家的嫡传女,更是楚老爷的掌上明珠,她和朔少爷还有宿少爷青梅竹马,从小一块长大,现在是朔少爷名正言顺的女朋友呢!”
什么?女朋友?听胡司机这么一说,我在心里独自暗叹,我很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女孩子,居然能收服这位冷若冰霜的大少爷。
我转过头来观察归七朔这张好看的侧脸,清秀的轮廓,完美的唇线,他垂下眼眸,长如刷子的睫毛微微地抖动了一下,然后开启长时间不说话的尊口:“她,不是,女朋友。”
呃,他还真的不是一般的惜字如金啊!
“呵呵,临樱小姐,也就只有朔少爷不承认,不单单是我和林嫂这么认为,朔少爷和芫栀小姐的关系在柚山也是众所周知的,其他女学生可都不敢打朔少爷的主意,因而都去缠着宿少爷了。”
“七朔哥。”就在这时,我看见车窗外一个女孩正欢欣雀跃的向我这边跑来,女孩身后还跟着一票戴着黑墨镜穿着黑西装体格魁梧的保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