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地方?”
“黑市。”宣渺将头上的帽子向下扯了扯,又帮玹若真人整了整她那件色彩斑斓的长裙,站在长街的尽头处嘿嘿一笑,“老大,别这样看着我,这样的黑市昕音仙尊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放心,在这里卖东西算不得违法乱纪。”
虽然并没有违法乱纪,但这却丝毫不影响玹若觉得颜面扫地。
毕竟,这是玹若真人第一次知道,有人吆喝起来竟能如此的不要脸,她站在宣渺身边,脸上的神色转换比她身上那件衣服的色系更精彩。
好好的正经丹药,经宣渺那张化神奇为腐朽的嘴一念叨,活像是某种不可言说的三无催.情.药,简直将整个轻灵秘境的脸都丢光了。
但是,她却又觉得那样的快乐。
原来她穿上鲜艳的衣裳之后,也能如同个普通的少女一般被人推销胭脂水粉。原来这个世界是这样的丰富多彩。
在这里,没有人会畏惧她掌门的身份,没有人会用严苛的教条去约束她的言行。
在这里,她不是轻灵秘境的掌门,不用背负那祖祖辈辈传下来的守护职责,她只是南宫冰凝。
十二颗升阶丹在宣渺的连夸带骗下,竟卖出了两千多月石的高价。
宣渺将那满满一钱袋的月石举到了她面前:“留点私房钱吧掌门师尊老大。”
玹若真人对她越来越长的称号心累的很,对着那袋钱也只是掀了掀眼皮,压根没有伸手去接的打算。
于是宣渺便直接将那袋子钱塞到了她怀里,又非常自然地牵起了她的手。
玹若斥道:“没规矩!”
出乎意料的是,平时脸皮厚似城墙的宣渺却在这一斥之下放开了手。玹若只觉得手心空落落的,心中仿佛也是。
然而头发却突然被人触碰了一下,玹若抬头,只见宣渺将一朵她往常从不会佩戴的粉色系珠花插在了她的鬓间。
“唔,这样看起来好看多了。果然我们老大人比花娇,就该穿这样明艳的色系才好看。”宣渺举起手中藏着的一颗月石,“方才偷偷藏了点私房钱,借花献佛,用你的钱给你买东西,还望老大见谅。”
不知道为什么,玹若的脸色似乎也跟那珠花一样变得粉嫩了起来。
那一天,是玹若真人生命中最疯狂的一天。也是改变了她漫长生命的一天。
从那之后,她就喜欢上了那种隐匿气息过后悄悄跑去市集撒欢的日子。在那里没有人知道她是轻灵秘境的掌门,她不用被轻灵秘境中条条框框的规矩压得喘不过气。最重要的是,她身边,有一个她深爱的人。
即便这个人是个血统不明的隐魔,即便这个人是她的亲传弟子。
她作为一个师尊,不仅没将弟子教好,反倒让弟子给带偏了。这话说出去常人都觉得丢人。
但是玹若真人不是常人,她是一个几乎要被轻灵秘境重担给逼疯的掌门,她不仅不觉得丢人,还觉得很是刺激。
但是这样刺激的日子,仅仅持续了一个月。
一个月后,在玹若真人平叛,手刃三千入侵道者时,那朵粉色的珠花却自她领口处掉了出来。
那粉色的珠花落在了地上,沾了些黄土。
玹若真人仿若毫不在意的将那珠花拾了起来,吹了吹上面的浮灰之后,又轻描淡写的重新放回自己的衣兜里。
长老们本不该怀疑掌门,但是玹若看着那珠花之时眼中无意间露出的小心翼翼的温柔,却始终令他们留了个心眼。
这个心眼,在某位长老亲眼见到宣渺与玹若真人在房内接吻时,成长为了可怕的魔鬼。
“下贱胚子,竟敢勾引掌门!”
长老们绝口不提玹若真人身为师尊却与徒弟相恋是有多么失德,只是张口就将全部罪责都推到了宣渺的身上。
而宣渺也始终沉默着,仿佛那张平日里能在三界跑马的嘴突然哑巴了似的,任各种刑具加诸在他的身上,连一声痛呼都不曾流露过。
那轻轻一扯便能撕扯下血肉来的爪钩,布满荆棘与倒刺的长鞭,还有镶满了钢针的长棍。
轻灵秘境之中,最不缺的就是各种可怖的刑具。
玹若真人觑着宣渺愈渐苍白的脸色,试着为他辩解,可她只要一替宣渺说话,那刑罚便又会重上几分。
看那下手的狠毒程度,似是根本不打算让宣渺活到明日。
为了轻灵秘境的声誉,为了所谓的“家丑不外扬”,长老们什么都做得出来。
直到那一刻,玹若才终于意识到,自己根本就算不上是什么掌门。
她只是长老们操纵着的一只傀儡,用来传宗接代,守护着轻灵秘境秘宝的一件吉祥物罢了。
什么高贵的南宫血脉。只不过是被长老们利用着的棋子而已。
玹若真人突然笑了,笑得见牙不见眼,最后整个人哈哈大笑着蹲在了地上。黑色的衣摆沾上了地上从宣渺身体中流出的血,显得黏腻而又肮脏。
她很少笑,尤其是像这样的放肆大笑,那还是和宣渺在一起之后,她才学会的事。
长老们几乎是被这样的掌门给吓了一跳,连手上正在进行的刑罚都忘了。
玹若:“你们以为我真的会对这样不入流的魔族动心么?”
宣渺的睫毛颤了颤,似乎是有些不敢置信的看向他的掌门。
“玩玩而已。你们将我逼得太紧了,还不能让我发泄发泄么?”玹若状似无意的拾起某位长老吓得掉落在地的长棍,那上面的钢针闪烁着恶毒的银光,就像是宣渺此时眼中微弱而又无助的渴求,“既然被你们发现了,那游戏结束,我来收个尾吧。”
然而她的目光却是那么地决绝。只见,玹若将那长棍拎在手里掂了掂,之后,便以十分的力道朝着宣渺的背上砸去
宣渺的背上本就已是伤痕交错,惨不忍睹,这一棍下来,那血肉横飞的场景甚是可怖。
而宣渺,心底里的最后一丝坚持也似是终于被击溃,被他自己咬得鲜血淋漓的嘴唇微微开阖,发出一声低沉的痛呼。
玹若的手抖了抖,却依旧紧紧握着那鲜血淋漓的长棍。那冷静沉寂的面容,与前些日子里手刃三千道者时并无甚区别。
又是一棍砸了下去。
一,二,三,四,五。
五棍之后,那长棍之上的钢针便沾了从宣渺的血肉,再无法继续使用。
玹若似是混不在意的将那长棍一扔:“先留他一命。昕音仙尊不是要在魔界附近造个新祭台吗?明日,正好用他的血给祭坛开光。”
一位长老本想要出声提醒,昕音仙尊很早之前就严令禁止过活祭,尤其是用魔族进行活祭。
但是看着一脸肃杀的玹若真人,他一时之间,竟也没敢出声。
只能一边在心里暗暗感叹果真是最毒妇人心,一边为长老们对掌门的绝对控制权而感到沾沾自喜。
于是第二日,玹若真人当真在潮汐祭坛边生生的剔去了宣渺的血肉。
而正如玹若真人原本打算的那样,在宣渺还剩半口气的时候,昕音仙尊骂骂咧咧的来了。
“敢用活人祭祀,你们轻灵秘境可真是活的不耐烦了。”
一出场就让执行者们给轻灵秘境开了一张价值二十万月石的罚单。
又命人用龙须索将玹若真人捆了起来,带回朔原泽听候发落。临走时还不忘捎上了不知死活简直像是一具骷髅架子的宣渺。徒留轻灵秘境的一众长老们在昕音仙尊留下的紫气迷雾中暗自凌乱。
从宣渺后来那活蹦乱跳四处打滚的模样来看,玹若真人剔骨剔得虽是极为可怖,但大抵并没有伤到宣渺的根基。
只是心上的伤,却未必会好的那样快了。
火翎自己的心伤都没来得及完全痊愈,自然没有兴趣去做宣渺的情感导师,更没兴趣参与他和玹若真人之间的爱恨情仇。
于是,火翎朝那流民村的少女扬扬下巴:“跟我回去,你爹快急疯了。”
“我不!我要跟着副门主当驯兽师!”
“驯兽师有什么好当的,以后顶多和我一样在个四面漏风的便宜戏团里看一堆贵族的脸色,还不如跟着你爹做生意来得好。”
“哪四面漏风了?!!!”宣渺怒道,“那剧院值二十万零六百八十三颗魔石好不好!不便宜了!!”
火翎自动无视了宣渺的怒吼,开始清点来自流民村的熊孩子们。
熊孩子们自是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不肯跟火翎走,火翎深觉头大,只能问宣渺:“你给他们画了什么大饼?”
宣渺两手一叉,大爷似的说道:“你留下来帮我的忙,我就告诉你。”
火翎转身就走。
一边走,一边还感叹,犬灵门的风格还真是变化无常。
火翎曾听昕音说过,犬灵门行事手段极为凶残,所以才被他以正义之名全数歼灭了。可如今,这群犬灵门的小弟子们简直像是育幼院的小孩子,哪里有一点点邪门歪道的邪教样子?
等一下,育幼院?
宣渺?
不不不,不可能。火翎晃晃头,将那个荒谬的想法抛出脑海。
昕音怎么可能自己歼灭自己的门派。
看昕音之前提到犬灵门时那副大义凛然的模样,绝对不可能和他有关系。
但是,昕音又为什么要骗众人,宣渺飞升了呢?
火翎渐渐停住脚步。
犬灵门将那狗头基地建的离冥川巨渊如此之近,偏巧旁边还有一座和众神遗迹如出一辙的狗耳朵山,这世上哪有那么绝伦的诡异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