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紧盯着直抵自己面门的长剑,黑无常情急之中扬手找来“摄魂铃”挡在了自己的身前。
“住手,快住手!”白无常的话几乎是在剑、铃相触的瞬间喊了出来。“摄魂铃”有多霸道,黑无常不清楚;但他却知道的一清二楚。所以,他从来都不允许黑无常接触“摄魂铃”,黑无常的执拗他同样清楚明了。
话出口的同时,“悯心剑”的剑尖已与“摄魂铃”的铃身相互碰撞出了如烟花般炫目的火星。
凌峙桀神魂一滞,几乎就要脱体飞出,恰在此时一阵排山倒海的气劲自铃身处传来。没有过多的考虑,凌峙桀凝聚起所有功力,在接下对方攻势的同时,引导着侵入自身的对方真气在体内转了一圈后又尽数反攻了回去。
黑无常早有致其死地之心,所以在以“摄魂铃”挡下“悯心剑”的刹那举毕生功力攻向凌峙桀。他笃信在“摄魂铃”对上长剑的瞬间,对方的神魂便会被“摄魂铃”摄取,自己的真气再顺势侵入他体内,彻底毁去他的肉身,如此一来,他便再也没有活着离开的机会了。
不知不觉键,一丝阴狠的冷笑浮现在黑无常的唇角。突然,他的笑意僵在了脸上,瞪大的双瞳不敢置信的看着剑身之后紧蹙双眉的少年。剑、铃相击后的转瞬,一股若奔雷的气劲自对方倒卷而回。黑无常猛然一惊,急运内劲相迎而上。为今之计,只有切断剑、铃的相触点,才能稍加缓解对方的攻势。
两股内劲在双方的心念电转间终于交互碰撞。一刹那的寂静过后,殷红瑰丽的曼珠沙华仿似狂风暴雨中的片片小舟,在劲疾的风暴中散向四野。
随着劲风急速飞舞的曼珠沙华渐渐飘落如霏霏淫雨,孟呓海迫不及待的睁开双目四下搜寻着。在发现那抹淡蓝色身影的一刻,她几乎是下意识的手脚并用着扑了过去。
那抹淡蓝色的身影静静的躺在血色的花丛中,是那样的醒目,叫人想要假装不注意都是如此的困难。孟呓海跪伏着,泪珠无声的颗颗滴落在粉色的宫装上,绽出多多泪花,慢慢侵染成了一片。举在半空的手微微颤抖着不敢去碰触他,怕那俊逸的脸庞已经失去原有的温度。
“咳……”一声轻咳,伴着丝丝血水涌出唇齿。凌峙桀紧闭的睫毛轻轻颤了颤,费劲的微张双眸。
孟呓海看着他看向自己的双瞳。这一刻,她不知道自己有多欣喜,眼泪再一次如泉般涌出了眼眶。不经意的,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庞,嘤嘤啜泣中掩不住浓浓的喜悦:他没事,至少现在他还活着!
白无常跟着孟呓海在同时找到了另一边的黑无常。他快步走过去的时候,黑无常已在挣扎着要爬起身。
“黑。”白无常看着欲起身不得的黑无常的话,满腹责备的话却是怎么都说不出口了。黑无常的性子很倔,他认定的事情几乎没有回转的余地。这一战下来,黑无常早已不把贵妃放在心上,他现在恐怕想的是如何致那少年死地。因为这一战,他黑无常算是一败涂地了。
黑无常倔强的单膝跪地,如负伤的野兽,狠毒的盯着躺倒在地的修真少年。良久,他冷冷的说道:“白,这少年留不得。”
白无常闻言厌烦的皱紧双眉,不耐道:“我不是说过,不许你私下冻‘摄魂铃’的吗?”
“哼……”黑无常阴狠的一笑,无视白无常的不悦,自顾自道,“放过这次机会,无异于纵虎归山。你不乐意,那就由我来。”右手一掷,暗伏身边的“锁魂链”如吐信毒蛇,疾速扑向远处的凌峙桀。
“不要、不要!”孟呓海不知道自己可以为他做什么,但看到直奔凌峙桀而来的“锁魂链”,她知道自己必须要做些什么。她此刻终于体会到了水清柔的心境,是多么的痛、多么的如法接受,因为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才能帮他。
“不、不要!”孟呓海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被撕裂了。她扑倒在凌峙桀身上,将他整个儿护在了自己怀里。后果,已经不容的她去慢慢思量了,她只知道不要凌峙桀再去承受什么了。原来,有时候自己私下的决定,后果不一定是自己能够承受的了的;至少这一次,自己的心仿佛快要被撕成碎片了。
如果这一切注定要有一个人承担结果,那这个人也应该是她孟呓海,只是连累了凌峙桀。“对不起,我,我真的错了。”孟呓海迷蒙着双眼。泪,早已不受控制,如断了线的珍珠,大颗大颗的划过脸颊,滴落在他的脸上、衣襟上。
“傻瓜,我答应过茜姐,一定会……带你回去的……”凌峙桀看着眼前好似放大的脸庞,模糊的视线却看不清她的伤心、难过与后悔;但却能清晰感受到她的眼泪,“所以,不要再做、傻事了。我会、很困扰的……”
“呵呵,哈哈哈……”黑无常看着就要抽打在孟呓海背上的“锁魂链”,自内心深处涌上了一股莫名的狂喜。“不用困扰,你们很快就会感受不到人世一切的悲欢苦乐了。哈哈哈哈哈哈……”
狂喜、刺耳的笑声传遍了花海,却在下一秒重又归于寂静。短暂的刹那,一声清脆的金属交鸣声在四野荡漾开去;劲风裹夹着血色花瓣自众人身旁呼啸而过。
黑无常与凌峙桀同一时如遭巨噬,鲜红的血液自两人口中涌出。
“锁魂链”与“悯心剑”双双一击即退。“悯心剑”在半空打了个转斜斜刺入地下半个剑身,慢慢消散如流萤般,飞散而逝。
凌峙桀有事一口血水涌出。他已耗去太多功力,无法再维持“悯心”的剑身不散。刚才与“锁魂链”的一击,更是令他伤上加伤。此刻的他已是陷入了半昏迷状态。
凌峙桀情况堪忧,黑无常也好不到哪里去;不过是还能维持大脑的清醒。黑无常依旧倔强的半跪于地,愤愤的吐出一口血沫,狰狞的彷如嗜血的野兽般,狠盯着已经失去意识的凌峙桀。突然,他的唇角勾勒出一抹得意的狞笑:“呵呵,好,太好了。还有一击,这小子就将彻底消散不复存在。哈哈,哈哈哈哈……上天果然还是偏向我的,哈哈哈哈……”
“够了,黑,凡事不要做的太绝!”白无常看着远处悄然浮现于少年周身的魂魄,急切的挡在黑无常的面前,“带走贵妃,放任那少年自生自灭就可以了,何必一定要赶尽杀绝、断他生路!”
“白,你永远不会懂得。”黑无常低垂着头,默念心诀驱使着“锁魂链”悄然袭向被白无常护在身后的少年,“因为你没有经历过,人类的报复,远比地狱更可怕。所以,我一定要斩草除根,绝不给自己留下一丁点儿的祸根;这也是为你好,我无法看你受到任何的危险。这少年,今天必须被抹杀!”
“你!”白无常心底一寒。蓦然,他眼尾的余光捕捉到了一丝异动。就在他反应过来那是“锁魂链”的异动而有所对应时,“锁魂链”的链头已经受击的毒蛇般高高昂起,瞬间就要向凌峙桀鞭打下去。
“快……走开……”迷迷糊糊中,凌峙桀仿似看到了一双阴邪、得意的笑眼出现在扑倒于自己身上的孟呓海的背后。直觉告诉他孟呓海很危险,却又实在没有多余的力气再做什么了。所以,他只能警告她,叫她快点离开自己。“赶紧……走……”
“我不走!”孟呓海微微摇了摇头,只是紧紧的护着他。她已经后悔了,后悔自己不该一时冲动的妄图改变什么;后悔不该不听茜姐的话,一意孤行,闹到如今无法收拾的地步。此时此刻,她只要凌峙桀一如往常般或本乱跳就够了;至于自己,真的已经无所谓了。
“真的……快走……”凌峙桀用尽最后的力量,也只能是将手象征性的搭在她的上臂推了推,却无法将她推离险地。
“要走一起走。”孟呓海毫不理会的冲口说道,“不是你说要一起离开的……”突然间,所以的话都卡在了喉间,孟呓海低下头,看见了一条泛着银芒的黑色锁链慢慢缠住了自己的腰肢,并开始缠向全身。
孟呓海咋了眨眼,没有吭声,眼泪又一次不争气的落了下来:今天,真是把从前没有哭够的都哭出来了呢;眼泪,好像有点太便宜了呢。可是,现在要不哭的话,也许以后就再没有机会像这样子痛痛快快的掉眼泪了吧。轻轻叹了口气,孟呓海觉得自己的心轻松了不少:如果有下辈子,我还愿意和你们一起;只是,我一定不会再这么任性了。
“锁魂链”终于紧紧的缠住了孟呓海。黑无常得意的眼神有那么一刹那的停顿,继而像是想通了什么,用力一扯锁链:这一回有那女的替他挡下“锁魂链”,下一回可就没人替他挡着了。先把那碍事的女人抓回来也好,反正这两人,自己是一个都不会放过的。
“锁魂链”收到主人的指示,迅即带着孟呓海回撤向黑无常。
眼睁睁看着孟呓海被带离自己身畔的凌峙桀,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力量,就在“锁魂链”回撤的瞬间,一手扯住了缠在孟呓海腰间的铁链。
手指碰触“锁魂链”的那一秒,凌峙桀只觉心胸如遭巨击,五脏六腑仿似翻江倒海般的痛楚、难受;整个灵魂都要不受控制的跟着那条细细的铁链飞去。“锁魂链”──先勾死灵、后锁生魂。
“峙桀,放手,你快点放手!”孟呓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甚至不敢相信凌峙桀会为自己做到这个地步!“峙桀,你听到了没有,我叫你快放手。我、我不要在死后还欠你什么,我才不要到来世去还债呢。凌峙桀,你不放手,我也、我也不会领你的情……”
模模糊糊中,凌峙桀好像听见孟呓海又求又骂的说着什么。至于到底是什么,却是一点都没有听清楚。脑子中此刻只剩下一个念头,就是不能松手。结局是什么,没有人知道,他也无力去推算、测度了,一切貌似都有些脱离自己的掌控了。不、不对,从一开始,自己就掌控不了一切;一时心急,脑热的追来这黄泉之国救人。终究是自己太天真的把所有事情都想的太简单,同时也太高估了自己。事到如今,除非有奇迹,否则自己和呓海无论如何是逃不过此劫了。
凌峙桀紧紧拽着“锁魂链”,只是出于本能的拽着链条,拽着这唯一能留下孟呓海的东西。思绪一点一滴的开始离他而去,就连整个神识都好像在恍恍惚惚中随着锁链被剥离而去,只剩下一具留有余温的躯体。
“不,不要……”孟呓海不忍心的闭上了双眼。因为她无法眼睁睁的看着他的灵魂受自己所累而被带离他那还有心跳、呼吸的□□:是我的错,一切都是我任性的错……
“呵呵……”黑无常感受着手中铁索的动向,轻声的笑了:别松手,就这样一直不要松手;如此,“锁魂链”才能把你们两个的魂魄一并拘了来。“哈哈,哈哈哈哈……到最后,赢得还是我……”
黑无常狂笑的看着仍自挣扎却无力回天的两人,心中的得意却在下一秒退散无形,张狂的笑容亦在同一时间凝固在了脸上。
四周的空气仿似突然间被冰冻了起来,发不出一丝的响声。就连原来弥漫在四野的狂笑声,也在一声微不可闻的金属相交声后,如潮般退却无踪。
黑无常的双瞳定定的直视着不远处“锁魂链”上的一柄黑色长剑上。长剑黝黑却不失金属光泽,剑气森森如嗜血凶兽,紧紧的将“锁魂链”钉在当场。
“魔、魔尊!”白无常紧紧的等着“不争剑”,口中喃喃自言,“怎么会、怎么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的。”低沉、惑人的嗓音,冰冷没有一丝温度,自远而近的在这幽暗、血红的黄泉之路上扩散开来。随着声音的散去,黄泉路的远处慢慢走来一人。
那人慢慢的走来,就像在欣赏这望不到尽头的彼岸花。花、叶永不见的彼岸花,将这条永无止境的黄泉之路渲染的更加悲凉、凄切。每一次走,他的心头都止不住涌起一股悲凄;那时如此、现在亦如是。
叶铭枫轻轻低叹一声,人已到了孟呓海与凌峙桀的身边。
再见呓海,叶铭枫自己都不知道是个怎样的心境。这个承载了蓉儿一魂二魄的女子,和蓉儿是那样的大相径庭;若非亲眼所见,到死他都不会相信自己最终要找的人会是她──这个无论相貌,还是性子都不及蓉儿的孟呓海。
“这一次,你真的差点把峙桀给害死了。”叶铭枫又是一声低叹,将缠在她腰间、臂膀上的链条轻轻扯下扔到了一边。回头再看凌峙桀时,他的眉紧紧聚在了一起。伸手探去,古井无波的双瞳中猛然迸射出两道狠厉的眼神,冷冷的在黑、白无常周身转了几圈。
“好,很好,连我叶铭枫的人都敢伤。”叶铭枫渡过一道真气,稳住了在凌峙桀周身游走不定、几欲脱去的三魂七魄。森然的话语还未说完,人已站在了黑无常的面前。
黑无常狠狠的吸了口气,眼珠恐慌的四处游转,就是不敢正面对上眼前男子那双冰冷的双瞳。他怎么都没想到,躺在不远处的修真少年竟能让魔尊重视的这等地步。魔尊如今盛怒的情形,比起当年怕是犹有过之。
“魔尊。”白无常横跨一步,挡在了黑无常与叶铭枫之间。他深深吸口气,躬身道,“魔尊,我们实不知这少年与您的关系,还请恕我们不知之罪。”
“不知之罪?”叶铭枫冷冷的扫视着两人,淡淡的轻笑一声,“这天底下的事,你们能知道多少?一句不知之罪,就能掩盖一切?”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白无常被说的一滞,一时竟找不到可以为黑无常开脱的辩词,“我们,我们也只是奉命拘拿杨玉环的魂魄,岂料……”
“那你们拘到杨玉环的魂魄了没?”叶铭枫有意的瞥了眼身后的孟呓海,看笑话的看着他们,“还是说你们准备将错就错的随便带个回去交差。我怎么不知道现在这地府的规矩都成摆设了?”
“我,我们……”白无常看着叶铭枫,到底还是无言以对的长叹一声,放弃了辩解。
叶铭枫很满意的点点头:“很好,既然无话可说,那他我就先带走了。”
“带走?”白无常与黑无常同时一愣,不明所以的对视一眼,看向叶铭枫。
叶铭枫邪邪勾起一抹浅笑,阴狠的盯着黑无常:“我若晚来一步,峙桀的魂魄定会被你拘走。以你那狠辣的性子,必不会放他脱胎再世为人。你便当我叶铭枫小气,有仇必报好了。峙桀若是无事,我自会放你回来;若是有事,你就等着做我炼魂的材料吧。”话音未完,叶铭枫大袖一挥,将黑无常整个纳入其中。
“魔尊……”白无常眼巴巴的看着黑无常被纳入袖中,却无能为力。魔尊的实力究竟有多深,没人知道。只传说若与天帝相交,前者或还稍胜一筹;是真是假,同样没人知道。但白无常却明白一个事实,放眼整个冥府,无人能接下魔尊十招,千年前不能,千年后的今天,更不能。所以,叶铭枫要把人带走,黑无常就只能乖乖的被带走,如此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叶铭枫等了几秒,见白无常不再吱声,头也不回的转身走了。小心翼翼的抱起凌峙桀,对着孟呓海说了句“跟上”,渐渐消失在了无尽的血红色彼岸花的远处。
望着越走越远的人影,白无常仰天一声长叹。古人诚不欺我:得饶人处且饶人。黑,你为什么总也听不进我的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