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日常不靠谱的人有天突然对另一个人恨铁不成钢,是种什么体验?
这大概就是孟桑榆如今面对狄非顽时的最真实写照了吧。
狄家。
四四方方的小饭桌上。
“你……”
这一刻,孟桑榆想骂人,一时间竟不知从何骂起。
“我……”
她想从自身找问题,沉吟片刻结果发现她根本没!有!错!
换了个姿势坐定,单手托腮,实在是想不明白的孟桑榆一双秀眉困惑到时而舒展,时而皱起。
与之对面,不成器的狄非顽正将一碗清汤面放在自己面前。
另一碗满是肉臊子的则被推到了孟桑榆手边。
“趁热吃,等会就坨了。”
将与之配套的筷子、汤勺擦拭干净,狄非顽边将餐具递过去,边催促着人快些吃。
“我不饿。”
孟桑榆摇着头拒绝。
不得不说心有郁结真的很影响食欲。
换了只手撑着下巴,她叹了口气,惆怅道:“狄家小子,你这脑袋是给我长的吗?”
要不然咋光在诓她的事儿上出力?
“你到底吃不吃?”
狄非顽听出了孟桑榆话里的言外之意,没接话茬而是又重复了遍之前的问题。
孟桑榆想摇头,她是真的没有食欲。
可惜肚子先不争气地“咕噜”了一声。
“唉,吃吧。”
孟桑榆不情不愿地把筷子接过。
挑起面条尝了一口,也不只是心里不是滋味还是怎的,平日足以让她狼吞虎咽的美味在这刻竟失去了勾人的滋味。
将面条咬断,随意地嚼了两口咽了下去,孟桑榆又恢复成了那副唉声叹气的模样,道:“狄家小子,你知不知道你被店子湾最麻烦的人缠上了?”
“不知道。”
不再理会饿着肚子还有饭不吃的人,狄非顽独自低头用餐,引得孟桑榆又是一阵叹息。
“你确实是不知道,要不然你也不会去帮老牛了。”
狄非顽:……她还挺会给他找理由。
“可是狄家小子呀,你真的惹了大麻烦呀!”
依旧是止不住的痛心疾首,孟桑榆愁的都快上火了,可看着对方依旧不急不躁的样子,她一个心急,竟手比脑子快得将人的筷子夺了过来。
她想立马言明事态的严重性,偏偏在对上少年似笑非笑的琥珀色眸子时心立马漏了一拍。
顺带着混沌的脑子也瞬间清醒。
糟糕,玩过了!
“我、我就是太着急了。”
孟桑榆讪讪地解释着,赶紧用双手奉还着战利品。
狄非顽没接过筷子,却是学习人也单手支着下巴。
他挑眉一笑。
像极了专门勾人的妖精。
孟桑榆心里“咯噔”一下,立马心虚地低下了头。
难得的没被美色蛊惑,她脑子飞转,想着补救的法子,而当目光落在面前的肉丝面上时顿时来了主意。
“狄家小子,你这手艺几日没尝,好像又长进了不少呢!”
银牙一咬,再次抬起头来时孟桑榆用着极度夸张的语气麻溜地拍着马屁。
她也不管对方接不接,反正把筷子往人碗上一放,下一刻她便立马将手缩回。
拿起属于自己的那双筷子,孟桑榆挑起一大口面就往嘴里塞。
见此,狄非顽嘴角的笑意暂停,“吃慢点,没人跟你抢!”
“嗯嗯!”
孟桑榆口齿不清地应着,还不忘奉承道:“是你的面做的太好吃了!”
狄非顽:……真是大可不必。
暂时没在顾及用餐,隔着方桌,作势狠狠地将孟桑榆塞得鼓鼓囊囊的腮帮子捏了一把,这回换成了狄非顽叹息。
“你个小没良心的,我帮孟铁牛也不知是为了谁?”
狄非顽心里的无奈一点不比孟桑榆的少。
他清楚小家伙表面上是拒绝了孟铁牛有关开免费饭堂的提议,可从她字字具体问出以及否定孟铁牛话里的问题和漏洞时,他便清楚孟桑榆对于饭堂的事还是重视的。
“开饭堂到底是好事,若是你觉得此法可行,倒是可以一试。”
狄非顽觉得这事只差一个足以推动的契机。
毕竟孟桑榆如今的处境说是前有豺狼,后有虎豹也不为过。不论是孟家大族老的暗中觊觎还是孟恒远在明面上的捣乱,都让孟桑榆在成功开办了学堂后寸步难行。
再回想起小家伙当上村长后一路走来的艰辛,作为旁观者的狄非顽都难免动了恻隐之心。
“想做什么就放手去做吧,开饭堂真挺好的。”
将大手覆在孟桑榆头顶揉了揉,狄非顽眼底划过一丝不忍,他似是鼓励,似是肯定地安慰着。
“你这是……”
孟桑榆说话的声音里出现了微颤。
大概是感动吧。
对此,狄非顽郑重颔首。
他自以为小家伙就算不会当场痛哭流涕,也得高兴地叫嚷两句。
可没等他话音落下,孟桑榆却是立马变脸,面上也写满了一言难尽,“你就回村这么一会儿,被孟老牛收买了?!”
抱一下就能生出感情,还这么替人说话?!
亏她还把他当好兄弟呢!
狄非顽:……真是浪费了他这把好琴!
“我替他说话做甚?”
气氛转变太突然,狄非顽气到无力扶额。
孟桑榆不信,可瞧着少年不思作假的神情,她想了想,不确定地问:“你该不会是为了我吧?”
不应该呀,她也没跟他抱呀?
难道拉拉小手也能增进感情?
“不可能!”
孟桑榆还是不肯相信。
“你再说一遍?”
狄非顽眉心直跳,忍着怒气重新给人一次机会。
“不是你——”
孟桑榆怔住,迷茫中抓后脑勺的动作都比平时急躁了不少,好半晌她才来了句,“你来真的呀?!”
为啥呀?!
狄非顽:……果然不能跟傻子玩儿谜语。
“你难道不想开饭堂?”
收起自己那颗操碎了的心,狄非顽不再搞些弯弯绕绕的自我煽情,他直白地问出了问题的关键。
“我想呀!”
孟桑榆在狄非顽面前向来是没有隐瞒的,“可这跟你说那些奇奇怪怪的话又有啥关系?”
“……没关系!”
这一刻,狄非顽深刻领悟到了对牛弹琴的真谛。
他有心上想解释自己的那份白担心,可在对上孟桑榆那怎么看怎么都不灵光的的眼神时,挣扎了会,他最终还是选择了放弃。
艹!
这世上为何会有如此不解风情的人?
算了,她只要知道他是为了她瞎操心就行。
“好好吃饭!”
又恢复成了一个无情地催饭机器,狄非顽已经有些没脸面对自己。
孟桑榆满肚子的好奇,可还记着刚夺人筷子的教训。
她没敢多问,只敢偷偷地打量着人。
之后半炷香的时间里,屋里就只有筷子偶尔碰到碗沿的清脆声音。
直到——
“狄家小子,你刚说的那些话该不会是觉得我想开饭堂,但不好意思直接从孟老牛那儿接手才鼓励我的吧?”
要不说脑子越用越灵光呢。
经过一刻钟的深思,少年难以启齿的关心还真让孟桑榆窥见了一二。
闻言,狄非顽收碗的动作一顿,不过再抬眼同人对视时,少年语气依旧是一贯的调侃,“看来你还不算太笨。”
“哼,我一直都可聪明了!”
孟桑榆仰着小脑袋,洋洋得意,奈何很快她的这份自豪又被另一种伤感替代。
“狄家小子,如果我说你担心错了地方,你会不会伤心?”
她说的委婉,有在顾忌少年脆弱的内心。
“什么?”
狄非顽不解,却是被孟桑榆眼神里无意间流露出来的同情弄得浑身不自在。
“就是吧……你有没有一种可能是误会了我对待孟铁牛的态度问题。”
拐弯抹角的安慰孟桑榆还是没能学会,她所说出来的话可就简单直白又易懂多了。
不过想着大家好歹都是兄弟,孟桑榆又不得不逼着自己多体谅人一下。
“狄家小子,你了解孟老牛是个什么人吗?”
她问得小心翼翼,也尽可能使自己问问题时的表情表现的平静。
狄非顽不明所以,但还是如实道:“不了解。”
闻言,孟桑榆颔首,像是早有预料,“那你还记得孟铁牛刚提出的有关开免费饭堂的具体事情吗?”
为了防止狄非顽不记得,她还好心提醒,“就是接送村里老头老太太那事儿,老牛是咋说的你还记得吗?”
狄非顽:“他说他家有个牛车,可以帮忙接送人。”
“嗯,对。”
孟桑榆点头呀点头,“那你知道有个词叫做一家不容二牛吗?”
“那叫一山……”不容二虎。
狄非顽下意识想要纠正着孟桑榆用词上的错误,忽得不知为何,他的眼前竟是闪过了另一种不可思议。
“你是说……”
对于那个荒谬的结果,狄非顽居然有些难以启齿。
孟桑榆则是点了点头,没有任何负担地解开了谜题,“所以老牛家是没有牛的。”
而且全村有牛的也就那么几家,老牛借一次两次能行,借多了牛主人可不得问他要钱呀。
狄非顽:……
“狄家小子,那你知道老牛家谁管事吗?”
孟桑榆可没瞧见人尴尬就放过人的迂回心思,她趁热打铁道。
狄非顽已经产生自我怀疑,“乡下一般不都是男人当家?”
“嗯,对。”
孟桑榆点头,用着跟之前如出一辙的回答。
狄非顽却是倒吸一口凉气。
这回,他抢答道:“所以他家是……夫人当家?”
孟桑榆抿唇,点了点头可很快又摇了摇头道:“他家大事儿归媳妇儿管,小事儿归老牛说的算,可是狄家小子,你觉得——”
“让儿子,孙子都不下地干活挣钱,光陪着老牛闹,这事儿在他家算大事儿还是小事儿呀?”
狄非顽:……照这样发展,小事也得变成大事吧。
“他还有其他毛病吗?”
狄非顽话里的他自然指的是孟铁牛。
“算有吧。”
孟桑榆嘴上说的婉转,可扎心的事她是一点都没少干。
不过在此之前她还是对少年给予了肯定,“其实你有点说的挺对,开免费饭堂这事儿的确是件好事,也费不了几个钱,可——”
“你知道为啥这事儿老村长跟族老们都不接手吗?”
“为何?”
狄非顽有些颓废地开口。
“因为老牛真的很不靠谱呀!”
孟桑榆直接了当给出结论。
她并没打算细说为何,毕竟孟铁牛这些年做出来的不靠谱事,一时半会要说起来还真不好让人捋出个头绪。
不过事态的发展再如何难以接受,有件严重的事情孟桑榆还是想让人弄清。
“狄家小子,我再告诉你个秘密。”
孟桑榆正经无比地开口,双手也郑重交叠放在了桌上。
而在少年因为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心里咯噔一下时,她又仿佛身处黑夜暗影之中,讲述着个鬼故事道。
“其实孟老牛的身体可好了,就他那老身板去爬树,一般三四十岁的村里男人都比不过他。可你说老牛今天突然装柔弱,还非要让你抱他下马,他是不是对你——”
“另有所图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