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乍破 第7章 第七章

下班的时候，天边只剩下了一丝晚霞，挣扎着被夜幕撕碎、吞噬。

简希到家，张姨正在和园艺师一起修剪小花园，看见她，急忙擦了手迎过来。

“你昨晚去哪里了？”张姨接过她手里的包，担忧地道，“小景找了你半夜，怎么手机也联系不到。”

“好张姨，我只是去朋友家睡了一晚，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关机了。”简希告饶道，“别念我了。”

张姨松了口气，也觉得自己小题大做了。

只是简希从结婚后便好似没了个人生活，平时节假日也是在家里看看书、刷刷手机、睡睡觉，以至于让人觉得简希离开这个家便没有了去处。

简希把身上正装换下，去车库开了自己的车。

这是她结婚时候的陪嫁，尽管她一再强调要低调，可对于简希的单位来说还是太打眼，所以大部分时间是在车库吃灰。

纪宅太远，还有段山路，等到的时候已近八点。

纪宅是纪景爷爷亲自设计建造的，那时老爷子喜山水，特地请人做了院内水景，入门便是一道流水景墙。

简希绕过流水景墙，有溪流汀步引着她朝主屋走去。

纪甜听到了动静，早早地跑出来迎她。

纪甜出来的着急，只穿了一件小薄衫，在室外有些冷。

简希用大衣将她裹进怀里，俩人如同连体婴一样朝屋里走去。

纪甜小声说：“阿希，你死定了，妈妈知道你昨天夜不归宿了。”

简希笑了声：“妈妈怎么这么神通广大。”

“你家里有内贼呗。”纪甜倒是站在她这一边，“但我知道，肯定是纪景惹你生气了，你不用怕，今晚我保护你！”

梁安虹正坐在沙发上看杂志，看见俩人连体婴儿的造型，皱了下眉：“小甜，什么样子。”

“哦。”纪甜在梁安虹看不到的地方偷偷做了个鬼脸，从简希的大衣里钻了出来。

简希脱掉外衣，被阿姨接过送回了房里。

梁安虹手里的杂志翻过了一页，简希主动过去问好：“妈妈。”

梁安虹嗯了一声，这才合上杂志看向她。

简希穿着一件宽松的高领毛衣，将原本巴掌大的脸衬得更小，灯光映衬下皮肤白到发光，只可惜眼下乌青一团。

“昨夜没休息好？”梁安虹开门见山。

简希正从水果盘拿了个丑橘剥着，点头回道：“昨天跟同事聚餐，结束时间便不早了，听说罗星回来了，又和她聊到半夜。”

她将剥好的橘子一分为二，一半递给梁安虹，一半给了纪甜。

纪甜甜甜地谢道：“阿希真贴心。”

梁安虹看了她一眼，接过了橘子，简希又拿起一个开始剥。

屋里又静了几秒，梁安虹重新开口：“我不是要探听你的生活，只是闹得我都知道了，我不得不问几句。”

“妈妈是关心我，我知道的。”简希笑了笑。

“知道妈妈关心你便多回来看看。”梁安虹叹了口气，道，“我看着你又瘦了，等下多吃些。”

奶奶不知道今日简希回来，在餐桌上见到简希很是高兴。

平时纪宅晚餐清淡，因纪甜寒假在家才多加了几道，今日简希回来，桌上餐食更是丰盛。

纪甜故意道：“看来妈和奶奶还是疼阿希，我平日磨多久才能加一道菜，今天阿希回来便丰盛的跟过年一般。奶奶也是，一见到阿希便没止过笑。”

“说得平日亏待你了一样。”梁安虹佯怒。

“哎呦我的好妈妈，生气可是要长皱纹的。”纪甜嘻嘻哈哈，整张餐桌的气氛活络非常。

今日纪宅的男人都不在家，纪常山临时被一个项目绊住了脚，纪景还在生日宴上觥筹交错。

虽说简希像是来受训的，但一顿饭吃得也其乐融融。

饭后梁安虹留了简希过夜，纪甜偷偷跑来要跟她一起睡。

纪甜已经换了睡衣，趴在床上，晃着脚看简希做护肤，好奇问道：“阿希，纪景怎么惹你生气了？”

简希笑道：“谁说惹我生气了。”

“肯定是惹你生气了啊。”纪甜看得明白，“要不他怎么半夜疯了一样的找你。”

“是因为我手机没电关机了，他关心则乱。”

纪甜不拆穿简希，在她看来才不是没电关机，而是关机了才没电。

纪甜翻过这篇，同简希说自己大学生活：“我们寝室四个女生，只有我不是独生，她们还羡慕我有哥哥。天呐！我最讨厌的人就是纪景了，整天欺负我，在我看来，纪景唯一做的一件好事，就是把阿希娶了回来。”

简希趴去她身边，逗她：“那我跟纪景分开了呢？他难不成就十恶不赦了吗？”

纪甜大惊，脚丫也不晃了：“你不要我哥哥了吗？！”

简希顿了下，安抚她：“跟你开个玩笑。”

纪甜当了真，拉着简希的手去拍床头，“呸呸呸，坏的不灵坏的不灵。”

简希只好学着她道：“呸呸呸。”

纪景回到纪宅的时候，纪常山也刚进家门，梁安虹正陪他吃宵夜。

阿姨欣喜地将他迎进门，“今天可真是好日子，一大家子都凑齐了。”

纪景已然薄醉，带着一股酒气，走路却是四平八稳，他随手将外套丢在了沙发上。

梁安虹皱皱眉，赶他：“你去洗个澡。”

纪景边松袖口边朝餐桌走去：“不是叫我们回来吃饭，我可特地空着肚子回来的。”

阿姨忙又添了副碗筷。

梁安虹讲究养生，夜宵讲究清淡，纪常山吃的便是晚餐时包好的生馄饨，阿姨也盛了碗放在纪景面前。

纪景见状问道：“辣油还有吗？”

“没弄辣油呢。”阿姨忙回道，“我现在去弄。”

“什么时候喜欢吃辣的了？”梁安虹看他一眼，“冬季要藏气，不能吃太辛辣的，小心上火，让阿姨给你弄个醋碟。”

“我跟阿希吃习惯了。”纪景说道。

梁安虹看他一眼。

倒是纪常山先说话了，问他：“去参加毕锋行生日宴了？”

“是。”纪景示意阿姨不用忙活了，和纪常山聊了起来，“毕荟接手利赢银行了，之后有什么事情也好走动。”

纪常山点了点头，“毕荟能力很不错，少有的果断多智的孩子，之后毕家还要有其他位置让给她。”

“她谈西山坏账的时候很有自己的风格。”纪景回忆着，“也许是知道这是破釜沉舟之势，可敢拿出80％的结款拿来运作剩余工期，我也难有此魄力。”

谈话间，两人用完了宵夜。

纪常山离座前又问道：“冠名商的进度怎么样了？”

纪家主产业做水，桶装水、瓶装水都有，另外还专门有一条高端水的产业线，前期广告投放主要在高端体育赛事。

近几年，娱乐圈的粉丝效应激增，广告投放的重心也逐渐转移到了线上，包括各大电视剧中插和综艺冠名。

“后天开标。”纪景道，“之前已经跟平台推进过了，明天我约了滕凡吃饭。”

滕凡是《初入职场的我们》节目的负责人，这个节目每年以一种行业为主题，向观众揭示不同行业的生存法则，深受不同年龄段观众的喜爱，连续五年播出期间热度居平台首位，而源木纪也已经冠名三年了。

纪常山点点头，这才问到他和简希：“又吵架了？”

“哪有。”纪景道，“明明是妈妈想阿希了，把她叫回来的。”

纪景在楼下浴室洗了个澡，等他出来，纪常山已经回房了，只剩梁安虹正坐在沙发上看书。

纪景没着急回房，坐下后抽了张今天的报纸翻看。

母子俩一时相对无言。

到底还是纪景败下阵来。

纪景收好报纸，拿了个橘子来剥，道：“妈妈这是怪我回来了。”

梁安虹也合上了书，回他：“是你觉得我欺负阿希，来怪我了。”

纪景笑了：“妈，夫妻间没有不吵架的，我夜不归宿的时候，却没单独叫我回来过。我俩虽然出去住了，但跟在身边的都还是纪宅的人，阿希太受限制了，以后又怎么好当女主人。”

梁安虹敛眉思考了几秒钟，点了点头：“是我考虑不周了，妈妈保证以后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纪景将剥好的橘子，献供似地递给她：“您真是位深明大义的好婆婆。”

梁安虹推开他的手，笑叹了口气：“你俩真是好夫妻，哄人的方式都一样。”

梁安虹揉了揉自己的肩颈，她毕竟年纪大了，一天下来难免乏累。

梁安虹看着楼上，轻声嘱咐道：“以后也带阿希常回来，哪有半个月都见不到人的。”

纪景叹了口气，故意道：“这又是另一个问题了。”

梁安虹佯怒：“深明大义的婆婆都不要孙子吗？”

“那您以后来催我。”纪景道，“又不是她一个人的事情。”

纪景在楼下安抚好了母亲，上楼去找简希，刚走近就听到了纪甜在里面说话。

纪甜早就听到了楼下的声音，耍赖不肯动：“阿希，你跟纪景说我睡着了。”

简希声音带笑：“你就安心睡，你哥哥还能跟你抢吗？”

纪甜哼哼唧唧地说纪景坏话：“他那个人，平时就小气的不行，更不要说把你分出来……”

纪景轻敲了下门，里面顿时鸦雀无声。

简希看着闭眼装睡的纪甜，伸手帮她盖了盖被子，才开口道：“小甜睡这儿了，你去客房睡一晚吧。”

门外静了两秒钟，纪景的声音才响起：“我跟你说点事。”

纪甜闭着眼睛疯狂摆手。

简希捏了捏她的手心，轻声说：“也不好意思让你哥站在门口说……看看他有什么事？”

纪甜紧闭双眼，愁眉苦脸道：“……好吧。”

纪景进门后没说什么事情，只是慢条斯理地坐去沙发，开始翻看着手机。

终于还是纪甜没忍住，偷偷将眼睛睁开了一条缝。

纪景头也没抬，问道：“醒了？醒了就起来，我跟阿希有事情说。”

纪甜狠狠地锤了一下床，利索地翻身下床，临出门之前对着纪景怨恨道：“小气鬼。”

纪景不理她，等屋子重回安静，他才抬眼看向床上一直未说话的人。

简希一头海藻般的长发披在身后，她已经卸了妆，整张脸除了眼下的乌青再无半点瑕疵。

纪景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到简希时。

那时简希刚大学毕业，被周时崇叫去爬山。她在家呆的烦闷，便答应了。

初秋的宁市，枫叶渐落，车筐里、房顶上、山道上都是火红的落叶。

那天刚下过雨，落叶粘在地上，绕是简希小心再三，却还是不小心滑了一跤。

摔倒后的简希没叫一声痛，只是让他们继续走，自己去了旁边的凉亭休息。

一眨眼四年过去了，简希的模样没有丝毫改变，仿佛不曾受过社会的蹂躏，仍旧是初出校园的学生。

纪景收回思绪，起身按灭了卧室的灯。

简希：“你不是有事要说？”

纪景不以为意：“睡觉不是事情？”

在纪宅，简希不会使小性子，等身边人躺好之后，也关掉了床边的阅读灯。

黑暗中，人的听觉被无限放大。

简希听到纪景翻了个身，应该是转向了自己的方向。

“阿希。”纪景开口道。

简希：“嗯？”

“你昨夜在罗星家里？”他问。

简希回道：“是。”

纪景嗯了一声，才又道：“以后少跟罗星玩。”

黑暗中，简希脑袋上浮现了无数个问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