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处 第5章 第 5 章

徐莉莉的电脑发出几声尖锐的警报声，所有人视线都集中到一处。裴再云在徐莉莉喊出“警报”之前就蹿到电脑前，紧盯密密麻麻的监控摄像头画面。在右上角的小方块上，有陌生又熟悉的雪花。

摄像断了。

“徐莉莉，把方位报给我！”裴再云大声发布命令，转身大步下楼开车，“张翼先过去，大熊跟着我，其他人自理！”

所有人轰然散开，各自领任务忙碌开来。裴再云都走出门了，又想起什么飞跑回去，气冲冲地把坐在原位的江纵一把提溜走，边走边教训，“一点积极性都没有，不干活指望组织白给钱吗！”

年轻的王第一次享受此等大逆不道的待遇，偏头用奇异的眼神看着裴再云。裴再云扭头呸他，“撒娇没用，卖萌可耻！”

彭好捂脸，领导你到底对江纵有什么误解！

纵然受到非常粗糙的对待，但江纵并不以为意。苍云帝国是自由的国度，讲究众生平等，所有生灵存在即合理。王是精神意义上的绝对领导，并不是日常生活的操控者。他受到万民的尊敬，也接受保护苍云的使命。

来到这个世界的时间不长，但江纵知道这是一个比苍云更加平等的世界。经过最开始的不适应，现在江纵已经很好地接受了这里的规矩，不动声色地融入周围的环境。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明显感觉到异常，距离最近的秦郁对他毫不设防。

车窗外的景色飞速后退，模糊成晕开的绿色。江纵有些走神，裴再云突然问道，“恶沼吃人需要多长的时间？”

江纵下意识地回答，“不会很快，腐蚀需要时间。”

“你见过？”

江纵点点头，下一秒反应过来裴再云在套他的话。他看了一眼前排拧着眉开车的领导，不介意地靠在车窗上，闭目养神。裴再云从后视镜里看了看似乎睡过去的江纵，手指敲打着方向盘，若有所思。

午夜时分，路上没有太多的人，银色的车急速驶过。

副驾驶的王文玉假装不在意地偷看江纵，被后排的彭好一巴掌扭了回去。王文玉气急败坏地理好被弄乱的头发，小声呵斥，“你有毛病啊！”

彭好“切”了一声，“人家有对象，矜持一点！”

裴再云心想，原来不是他一个人这么觉得啊。

王文玉一愣，继而心碎了一地，精心维持的仪态瞬间垮台，漏风的气球一般瘫在座位上。过会儿又不死心地问道，“谁啊，你见过？好不好看？”

彭好不好说是秦郁，只打马虎眼说就是知道，王文玉狐疑地瞟他一眼，怀疑这人故意蒙她，谁让他们从成为同事的第一天就互看不爽呢。刚刚她想坐在江纵旁边都被这个胖子生生挤开！王文玉也懒得从对头嘴里掏出话来，决定自己上。

裴再云懒得理智障二人组，又看了一眼后排，江纵已经陷入了沉睡。不知道梦到什么不开心的事，眉头拧成一团。他低声让两个不消停的人安静，给江纵一个清净。

江纵毫无所觉，继续迷失在梦中。

那是好久以前的事了，幼年的他仍然在那团天光里，无意识地沉睡着，直到一个声音唤醒了他。

“小家伙，快点醒来，我好无聊。”

“哎，他们说我们是命定的相遇。”

“喂喂，未来媳妇儿，你快点出来！”

“你长什么样呢？我想了一百八十种你的样貌，可万一你毛还没长齐呢！”

那个人非常啰嗦，每天都有无数的话和他说，故意惹他生气，又乐此不疲地哄他。从他还懵懂的时候，到他清醒过来。也不知从哪一天起，就习惯了彼此的陪伴。

他们从未见过，却感觉彼此的距离就在呼吸间。

好像只要他愿意，就能见到那个人。好像他们本来就属于对方，不会分开。

“好想见你啊。”

我出来了，你在哪儿呢。

为什么要离开我。

枫湖的凉风吹来，江纵一个激灵醒了，茫然地睁开双眼，后知后觉到了目的地。其他人都已经离开，只剩他一个人留在车里，身上披着不知道谁的外套。江纵看向窗外，刚好有一团火焰冲上天空，烧出了天际的晨曦。

“消防消防，靠，都别挡路啊！”

裴再云把受到惊吓的受害人交给王文玉，自己和熊柯群去驱赶听到动静出来看热闹的吃瓜群众，好歹挤出了警戒线。附近是成片的居民区，数千的民众，再这么下去要不受控制了。裴再云烦躁地抓抓头发，转头去拎那位怠工的手下。

他刚准备返回，就看见目标人物慢悠悠地走过来了，手里抱着他的外套。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江纵似乎心情不太好。

裴再云心情也不怎么样，乌央乌央的人都挤在警戒线周围，他都不敢看手机，热门肯定有他们。

徐莉莉正好打电话过来，“领导，热搜已经上来了，舆情监控部门问怎么控？”

裴再云深呼吸一口气，道，“就说有人偷放烟花爆竹，不小心炸到了天线，其他的让舆情部门自己编！这点事都做不好，还维个屁的稳！”

“了解。”

把手机揣回兜里，裴再云想跟江纵讨教经验，扭头看着他的侧脸，却突然忘记自己要说什么。

明明是乌糟糟的现场，有的人在兴奋，有的人在烦躁，像一锅煮过头的浓粥，泼泼洒洒，热气蒸腾。但没有人像江纵这样，安静地看着前方的一点，眼里倒映着万家灯火，深处却是不见底的孤寂，无端让人替他难受。

“江纵。”

江纵侧过头看他，裴再云用力拍拍他的肩膀，“有没有办法控制一下火的大小，我们低估了沼气的量，差点烧了旁边的居民楼。”

“火符。”

“你会？”

江纵指向远处一个人，“她会。”

裴再云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有点意外，王文玉？

“她是狐狸精吗？”

“有点稀薄的血脉，狐狸主火。”江纵的语气不太有兴致，但还是耐心地说完，“如果传承没断，那她应该会，不会学起来也快，火符这种低级的把戏是小孩子玩的。”

裴再云：“抱歉，我就不会玩。”

“那是该感到抱歉。”

裴再云露出一个牙疼的笑，笑着笑着就真有些开心了，也不知道自己在乐什么。江纵像看神经病一样看着他，裴再云更乐了。

张翼跑气喘吁吁过来，兴奋地跟众人显摆，“怎么样？帅不帅！”

裴再云带头拍拍手，“帅，要是火星子没撩着树就更好了。”

张翼哈哈大笑，“瑕不掩瑜嘛，哎呀领导我跟你说，这是我这辈子最帅的一次，可惜没拍下来。”

“以后还会更帅的，现在别显摆了。”裴再云招呼众人撤退，现在是消防和其他部门的主场，他们悄悄来悄悄走。

回到办公室，徐莉莉给裴再云展示舆情部门的成果，网上讨论的风口已经顺利转向烟花禁令和电路老化问题，之后就与他们无关了。

“江纵，恶沼有什么天敌或者克星之类的吗？”

江纵捏捏眉心，眉眼低垂道，“恶沼的本体是一团湿气，你可以看看有什么用得上的方法。”

一听这话，兴头上的几个人凑一起头脑风暴，很快敲定了方案，各自回头写可行性报告了。裴再云看事情收尾的差不多了，让大家报告写完发给他验收，他先送江纵回去。

江纵不需要送，但教养让他保持沉默，跟着裴再云来到车库。他本想坐在后座，被裴再云推到了副驾驶。

“别想把领导当司机使。”裴再云如是说。

等江纵坐上了车，裴再云打开电台，舒缓的音乐流淌出来。江纵抱着手臂靠在窗户上，看天边的鱼肚白。

“吃早饭吗？”

江纵回过神来，发现裴再云把他带到一片陌生的地方，路边都是早点摊，五花八门的早点散发出温暖的香味。裴再云挑了一家店带着江纵走进去，熟门熟路地点餐。江纵点了一个套餐，小笼包，白粥和油条，另外又打包了一份。

“给秦郁的吗？”

江纵点点头，他不是很清楚秦郁的作息，但猜到他不会很早起床，甚至可能还没回来。不过秦郁之前说等他回去，应该不会太晚。

餐很快就上来了，裴再云点了一份大排面，酱赤色的面汤上撒着翠绿的葱花，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江纵慢条斯理地吃着自己的点心，仪态端庄优雅，裴再云看着就觉得赏心悦目。

越来越看不懂这个人了。

原来以为是只苦命的小鸭子，后来发觉疑似是小鸭子的恋人，之后又修正是位身份成迷的避世高手，现在来看，排除前面种种猜测，要说江纵是贵族出身，裴再云都能信个七八分。

吃完饭江纵才发现一个问题，他没钱。他自己倒是没有吃喝的需求，走路也不过是眨眼的距离，但涉及人际交往，钱还是个好东西。

向才认识不足一天的人借钱，王的教养不允许他这么做，但吃白食更不行。犹豫了很一会儿，江纵才艰难地开了口。

“早饭的钱，你……”

“饭钱？不用给啦！”裴再云潇洒地一转车钥匙，“加了一夜班，组织给你报销！再说了一顿早饭而已，我还是请得起的，以为谁都跟你似的那么穷啊！”

江纵松了一口气，很好，以后就吃组织的了。并且他举一反三地决定，组织吃不到的时候，就吃领导的。

领导钱多，咬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