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从小区里出来时,恰巧看到了马路对面一个眼熟的身影。
他在城北一初的门口徘徊踱步,背影看着有些焦虑。
景轻轻张了张嘴,半晌没出声。她不确定自己这会儿喊他是否合适。他大概是不想让别人知道他来城北了。
看来那天在巷子里,吴一谨还是说了些不该说的话。
景轻轻正犹豫着想避开,对面那人却心有所感似的恰巧偏过头。
两人猝不及防地对视,那主动看来的人又慌忙将头撇开,倏尔又转了回来,眉间紧拧,表情难堪。
她顿了顿,还是伸手朝席铭恩挥了挥,算是打过招呼了。
“你朋友吗?”周嘉佳在她旁边问。
“不是。”景轻轻摇摇头,想了想又道,“是兄弟。”
周嘉佳猛地转过头看景轻轻,却发现她说这话时,脸上一本正经,没有一丝玩笑的情绪。
她再次回过头去打量那马路对面的男生,个子很高,头肩比完美,腿型笔直修长,典型的模特身材。简约的白色棒球短衫被这天生衣架子的身材穿出了时尚感。
周嘉佳看得眼睛发亮,这人真是长她审美点上了。
只是这“兄弟”的身份有些可疑,轻轻子怎么看也不像是那种会和男生打成一片的性格啊?
她正疑惑着,对面那人犹豫半晌还是过了马路,朝他们走来。
景轻轻见他要过来,便站在原地等,想起什么,又侧头问周嘉佳:“待会儿能带他一起吗?”
毕竟周嘉佳才是车主。
“当然可以!咱们下一站去哪儿?”周嘉佳问她。
“谢谢。”她道完谢,目光微闪,眼底有些犹豫。但当席铭恩的表情在眼前清晰,她忽而下定了决心:“去找我弟吧。”
“你们怎么在这儿?”席铭恩略了眼她身后跟着的祁陌,又转回视线,垂眸凝着她的眼。
他说话时弯唇笑着,只是那笑容浮于表面,随时都要挂不住了的样子。
景轻轻不答,她不确定是实话实说,还是找借口将此行目的盖过更好。
“和你一样。”耳边是祁陌坦然的回答,不算撒谎,却也没直说。
席铭恩闻言,笑容一瞬僵硬。
连空气也静默了一瞬。
祁陌一番话,相当于是把选择权给了席铭恩。如果席铭恩愿意跟他们坦白交心,那便大家一起去寻。如果他想掩饰带过,那这话便也给了他用玩笑揭过的台阶。
景轻轻理解了他的用意后,不禁侧目看了他一眼。
祁陌这人其实挺会照顾人情绪的。
现在就看席铭恩的选择了。
三双眼睛一齐盯着他。
只见他强扯了下嘴角,倏尔又干脆地垮下,露出一副颓丧的表情,自暴自弃道:“唉,随便吧,你们想干嘛干嘛吧。”
“一起啊。”周嘉佳也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只兴奋地邀请道,“你不是轻轻的兄弟,那就也是我的兄弟,城北这片地姐罩你!”
景轻轻闻言,眨眨眼,敏锐的察觉到她态度的变化。
周嘉佳这是又变心了?
那正好,皆大欢喜,祁陌那边的确挺难拿下的。
耳边,席铭恩轻嗤一声,不屑道:“谁跟你兄弟?”
周嘉佳这个暴脾气听了竟是没生气,反而附和他:“好好好,做兄弟的确没前途,咱做朋友!”
席铭恩蹙了蹙眉,懒得搭理她。
这种花痴女他在学校见多了,拒绝再多遍也是白费口舌,不如直接无视。
“轻轻,我们上哪儿找你弟呢?你打电话约他出来吗?”周嘉佳无缝连接的又聊起正事。
景轻轻摇摇头,反倒是问席铭恩:“你刚刚在城北一初门口等人吗?”
她想,也许用不着去找她弟了,席铭恩毕竟在城北上的初中,兴许是有消息渠道。
她理所当然这般想的同时,全然忘了自己也是在城北上的初中,可三年到头却是什么也没留下。
“嗯,有个复读两年的兄弟。”席铭恩说话的声量听起来情绪不高。
周嘉佳自来熟地问道:“复读两年?奇人啊,这么有恒心!是想考哪儿的高中啊?”
席铭恩没理她,侧过身往校门处看。
“是住校吗?”周嘉佳又问。
席铭恩拿出手机看了下消息,继续无视。
周嘉佳:“你是哑巴了吗?”
景轻轻见周嘉佳有点来脾气了,赶忙出声打断:“他认生……”
只是说着说着,声音弱了下去。这两人都是暴脾气,周嘉佳眼看着火气上来了,要再口不择言几句,惹毛了席铭恩,感觉是要在马路边来一场大战的节奏。可她这情急之下的乱说的理由……好像也挺冒犯的。
她尴尬地看了眼席铭恩,却见他眉尾一扬,语气闲散附和:“是啊,我认生,社恐来的,就景轻轻一个兄弟,那也是‘出生入死’才结拜的。”
“是吧?那天晚上~”他拖长了音调,意味深长地补充道。
景轻轻语塞,不太想理他。
“那天晚自习?”祁陌却意外地接过话头,“趁人之危?”
席铭恩扯了扯嘴角,没懂他后半句的意思:“什么?”
祁陌不咸不淡道:“脑震荡答应的事不算数。”
景轻轻:“……”有被冒犯到。
“铭恩!”一道声音远远的从马路对面传来。
循声望去,城北一初的校门跑出了一个瘦瘦矮矮的少年,小脸上带着厚重的透明框眼镜,一边喊着一边兴奋地朝这边挥手。
可席铭恩的表情却很淡,没有回应少年的兴奋,手只是随意地挂在裤兜边缘,抬也不抬。
两边态度对比,一个像夏天一个像冬天,这不对等的关系真的是好兄弟?
周嘉佳扯了扯景轻轻的衣摆,用眼神示意这其中的不对劲。
“你不会又看上那个戴眼镜的小男生了吧……”景轻轻会错意,一时没忍住,将心声问出了口。
周嘉佳、梁祝:“……”
“不是,同学,我十七了,你几岁啊?”梁祝推了推鼻梁上略大的镜框,出声为自己正名。
周嘉佳:“不是,180以下的也算男人?你这是在侮辱我的审美!”
景轻轻:“……”打扰了。
席铭恩闻言,却是意味深长地瞥了眼祁陌,然后开口打断了两人跑偏了的话题:“打听个事。”
“嗯嗯,铭恩你说!”梁祝看起来很兴奋,即使戴着厚重的眼睛,也掩盖不了那双扑闪着的圆眼里的光彩,“我复读两年终于有用武之地了!”
这话说的,就像是席铭恩派他卧底复读似的。
席铭恩懒散地扬了扬眉:“乱说什么。以前的同学你还有联系吗?”
他一句话直奔正题,没有一点闲聊的心思。
“有啊,偶尔会讲两句!你想联系谁?”梁祝热情道,说着还掏出了手机。
“不用,我就想打听下秦则的近况。”席铭恩在提到话里的名字时,声音沉了沉。
景轻轻察觉到,便侧眸关注了下他的表情。
“秦则啊?退学后就没怎么见了,应该找得到他联系方式,要我帮你约他出来吗?”梁祝却似毫无所觉,仍弯着眼,笑盈盈道。
席铭恩:“联系的上?”
“要现在试试吗?”
“嗯。”
梁祝在手机里翻找了好一会儿,然后选中一个号码按下,半晌,电话接通。
电话那头响起一个中年女性的声音:“喂,请问是谁?”
“阿姨你好,我们是秦则的初中同学,想找一下秦则。”
“秦则已经死了,9.25号自杀的,你们不知道吗?”电话那头的女人说完,便撕心裂肺地哭了起来。
“啊,对不起,我们还不知道。阿姨,请您节哀。”梁祝歉意地说完,又简单安慰了一声,便挂了电话。
灼热的日光下,席铭恩脸色惨白,比那日头还刺目。
原本只是传闻,他还能自我安慰,可现下却是亲耳听到了,一切猜想都显得苍白无力。
秦则就这么死了?
他甚至还没来得及问清那封信的解释。
或许,他真的是因他而退学?
亦或许,真的是因他而死?
“铭恩,你还好吧?”梁祝担忧地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你还没为当年那件事释怀吗?”
席铭恩没说话,无声地勾出一抹笑容,苦涩且难看,无一丝往日的肆意张扬。
梁祝轻触了一下他的手臂:“铭恩,没事的,你还有我…们这些好朋友吖,没事的。”
景轻轻看着眼前本该用哀切形容的画面,心头却有种说不出的违和感。
她忍不住侧眸去看祁陌,嘴唇抿了抿,却不知如何开口。
祁陌适时地转过头,他总是能第一时间察觉到她的情绪,就好似注意力从未离开过她一般。
她表情只是有些细微的变化,颧骨处的皮肤稍稍僵硬,眼角处微微牵扯,他便读懂了她的那一丝愁绪。
“那个人没死。”祁陌看着她的眼,语调很轻地给出了她所期待的答案。
没有任何解释的一句话,却是比方才那通电话更为让她信服。
“什么没死?人家妈妈都说死了,你咋说没死?”周嘉佳无所顾忌地大声问道。
一句话便打破了方才那诡异的氛围。
“什么意思?”席铭恩蹙着眉,望向祁陌。
梁祝也跟着看来,秀气的眉间轻拧着,表情有些严肃:“请不要拿已经离开的人开玩笑。”
祁陌没什么表情地轻略了眼梁祝,似是对他那副义正言辞的模样感到好笑,唇角小幅度地扯出一个嘲讽的弧度,不慌不忙道:“演戏有意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