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他的忠与诚」
他用一字一句,毫无保留地告诉她:她在被他坚定选择。
曲柔看了,心脏莫名一软,但这份柔软,不止为他真诚心意,更为他那段曾经。
想到那段前尘往事,曲柔忽然抬高手臂,攀上了他的脖颈,笑眼盈盈地看着他,红唇微动,嗓音裹着爱意,轻轻叫他的名字:“陈岩庭。”
他手掌趁势便搂住她的腰:“嗯?”
曲柔看着他,很郑重地一字一句道:“在我心中,你永远是最高级,”说完,仍觉不够,又添了一句,“各个维度的最高级。”
这表白直率又直白,陈岩庭先是愣了下,随即才笑了开来。他笑起来的时候很好看,唇角一扬,眼尾一挑,轻而易举便沁出一盏温柔如水的目光,这目光浸润着他,将他身上那股工作时才有的凌厉和疏离皆退去,只留温和的少年感跃然纸上。
曲柔看着他的笑容,一时失了神。
“因为你是爱我的,对不对?”他循着“在爱你的人心中,你就是最高级”这句话的逻辑,问她。
这提问也够直白,她听了,微微敛眉,有些不好意思地避开了他的目光。
但低头的瞬间,还是忍不住扬起唇角,轻轻“嗯”了一声。
这模样乖得,让陈岩庭心都化了,他像遇得一个宝物那样,万分珍重地把人搂进了怀里,沉沉笑声落在她耳畔:“到底谁过生日啊,我怎么觉得我才是那个收礼物的人。”
曲柔抿唇偷笑:“那你好容易满足哦。”
陈岩庭:“这还容易满足?你的表白,我在心里,比千金都珍贵,知道么?”
她终究还是脸皮薄,说不来这种打情骂俏的情话,只好用极快的语气回应了句:“知道啦。”
说话时,尾音翘起,有一种孩童时代才有的俏皮。
傍晚时分,笼罩在她心头的两团阴霾,也在此刻,完完全全,烟消云散。
看时间不早,陈岩庭牵着她的手往外走:“走了,出来吃晚餐。”
曲柔拽住他的手,说:“我先把裙子换下来。”
陈岩庭:“行,你慢慢换,我先出去准备。”
曲柔换好衣服出来,本来想直接去厨房帮他忙,结果,没走两步,目光就被窗外的美景吸引住了。
华灯初上的窗外,此刻正在飘雪。
流光溢彩的亮马河,像是被覆上一层朦胧滤镜。
“陈岩庭,下雪啦!”她兴致勃勃地跑过去,跟他通风报信。
陈岩庭手上动作未停,却还是腾出一盏目光,认认真真地看向她,回答道:“嗯,上天在送你生日礼物呢。”
他语气真诚又自然,曲柔笑着走到他身边,轻言轻语地说:“下雪了,我等会儿坐地铁走,你就不要送了,开车不安全。”
陈岩庭本来正准备把收拾好的食材放进烤箱,听到这话,忽然不动了,侧眸看向她。
厨房灯光是一种温柔的浅黄,她身处其中,双眸似融了刚见的初雪,清澈又明亮。
陈岩庭被她的目光打动,定了定心神才开口:“就只有这两个选项,我送你或者我不送你?”
“嗯?”
“你就不能今晚住这儿?”
“这......你......我......”她目光几经克制,却还是掩不住那丝慌乱。
“慌什么,家里又不止一个卧室,”陈岩庭说完,笑着拿起餐盘往烤箱处走,错身时,抬起手掌,动作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发顶,“放心,不占你便宜。”
曲柔:“......”
这晚,灯光恰好,飘雪恰好,晚餐恰好,身边人,也是恰好。
她想,这是她漫漫余生,都会一念思及的一份温暖。
翌日,曲柔被闹钟准时叫醒,由于临近元旦,陈岩庭所在的外企已经开始休假模式,怕吵醒他,所以曲柔一切动作都格外轻手轻脚,结果,从卧室出来,发现陈岩庭不仅已经起床,还给她做好了早餐。
“你不上班起这么早干嘛?”曲柔问。
“你说呢。”陈岩庭笑她的明知故问。
曲柔看了眼桌上的早餐,说:“谢谢。”
她语气极为真诚,陈岩庭却不买账:“光口头谢啊,不给点实际的奖励?”
曲柔看出他意图,但没付诸行动,实话实说道:“我刚涂了口红,怕沾你脸上。”
陈岩庭见状,直接走到她身前,扶着她的后颈,倾身,在她唇上落了个吻:“亲这儿不就行了。”
曲柔:“......”
落座后,她脸还红着,他倒是已经云淡风轻地和她唠起了家常:“这两天工作忙吗?”
“不忙,今天主要就是跟客户碰个面,可能还会早点下班,不过我明天要飞上海参加公司年会。”
“上海?”听到这个地名,陈岩庭心思微动,问她,“意思是,上海办公室的人也会出席?”
曲柔觉得他这个问题问得莫名其妙:“当然。”
陈岩庭靠着椅背,双臂交叉在胸前,看着她,若有所思地问:“你们这个年会能带家属吗?”
“嗯?”
他轻轻一挑眉:“这不想着蹭个饭?”
曲柔笑:“你差这一顿饭?”
“那是,我可不像我女朋友那么大公无私,我这人,向来是有便宜就占。”
“昨晚也没见你占。”低低的一声,带着点小不服气,像是在挑衅似的。
陈岩庭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曲柔拎起包就往外跑:“我上班去了。”
“等等,我送你。”
“不让送!”说完,一溜烟跑没影了。
五分钟后,手机提示有新消息进来,他点开一看:【以后不准在工作日的早晨逗我,我等会儿还怎么专心上班!】
陈岩庭:“......”
-
曲柔走后,陈岩庭想了想,决定明天跟她一起飞上海,飞之前,他想着去看看陈怡柔。
因为想给个惊喜,所以陈岩庭就没直接问他姐,而是在快到晚饭时间的时候,问起了他外甥:【你妈出差回来了吗?】
浮溪南:【昨天就回来了,在家休息呢,咋了舅?】
陈岩庭看了,拿起车钥匙就往外走。
看他没及时回复,浮溪南便揭过这一茬,自顾自地说起了另一件事:【舅,我跟你说我上次论文写得老牛逼了,宋教授准备指导我直接带我发刊,真是多亏我柔姐辅导,你啥时候再约我柔姐出来,我可得好好谢谢我柔姐。】
陈岩庭进了电梯,按下负二层,才腾出手给他回信息:【叫什么柔姐,不懂事。】
浮溪南:【?】
陈岩庭:【那是你未来舅妈,放尊重点。】
浮溪南:“!!!!!!”
下一秒,就开始对着茫茫雪地狂吼:“爸,我要有舅妈了!”
这两天,浮溪南跟他爸去了京郊滑雪,陈怡柔对滑雪这事是一点兴趣都没有,懒得跟着,一个人在家落得清净。
结果,她没想到,她会在家里迎来一个不速之客。
更没想到,她送走不速之客的这一幕,会被陈岩庭看到。
他们两家离得不远,开车十来分钟就能到,陈岩庭停好车,驾轻就熟地走进电梯,十几秒后,叮的一声,电梯门开,本以为会像往常一样一片安静,结果,一道女声强势进入他的耳畔:“怡柔姐,看在之前的份上,你就帮我......”
听到这个声音,陈岩庭眉头下意识蹙起。
走出电梯,抬眸一看,果然看到家门口站着两个人。
“感情这事强求不来,我劝你还是......”正说着,看到从电梯出来的陈岩庭,陈怡柔的目光和语气同时一滞。
看出她的不自然,邱心颖也往后看去,然后,映入眼帘一个熟悉的身影。
能这样机缘巧合的碰上,她自然心生欢喜,迫切地想要关注,陈岩庭却直接忽略她的存在,径直绕开她的目光,问陈怡柔:“她为什么在这里?”
一向纵横职场、在家也是说一不二的陈怡柔,在此刻明显犯了难。
她沉默的功夫,陈岩庭脑海中却莫名飘过一个刚才在他面前一闪而过的物件,他扭头求证,果然,看到邱心颖脖子上坠着一枚项链。
他看了,脸色骤然一沉,厉声问:“你脖子上戴的什么?”
问完,没等她回答,陈岩庭忽然就想到了一些被他遗漏的细节。
这细节,是她昨晚用云淡风轻的语气,笑着跟他说:“我刚刚打倒了一个小怪兽。”
是她昨晚她试衣服的时候,小心翼翼地问他:“你之前谈过女朋友吗?”
“你是因为她才学会拍照的吗?”
“那你是只买了这一条吗?”
......
他忽略的一点一滴,在此刻,终于于他心中,全部串联成线。
意识到她的提问都是有逻辑之后,他呼吸骤然屏住。
他抬高手,本想拽着眼前人的衣领好好质问一通,但最后,他还是放下了手,没有碰她。
他紧紧攥着自己的手掌,下巴崩成严肃而凛冽的神色:“我给你留足了面子,想要跟你一别两宽,你却一次次触犯我的底线,你想干什么,你到底想干什么,你说!”
邱心颖被他骇人的气势吓到,再加上她长相清纯,眼中一凝泪,永远是一副无辜者的模样:“岩庭,我只是不明白。”
但陈岩庭从来不吃她这一套:“我话说得那么清楚,你有什么不明白的。”
“我不明白,她到底比我好在哪里?”
“邱心颖,你这种人——”他目光里写满轻蔑,冷笑一声,“哪有资格,与她相提并论。”
“我最后提醒你一句——”
“爱本是人类最高尚本领。”
“是你亲手将它染得浑浊泥泞。”
“我孑然一身,都不会再爱你。”
说完,手指着门外,说了最后一个字。
这最后一个字落得难听又决绝,也让她的不堪,就此袒露。
邱心颖终究还是像个小丑一样,落荒而逃。
一梯一户的走廊,就这样陷入沉寂,直到一阵手机铃声响起,才打破了这个毫无动静的现场。
陈岩庭拿出一看,来电显示是胡君生。
他这会儿不知道该怎样面对陈怡柔,便拿着手机走到了安全通道,接通后,不带任何感情地“喂”了一声。
胡君生斟酌了片刻才开口:“给曲柔过完生日了吗?”
“嗯。”
“有个事,我昨晚就想跟你说,但不知道该不该说。”
“说。”
“昨天,我碰到了曲柔。”
“在哪儿?跟谁?”
“国贸,跟你前女友。”
昨晚,曲柔在路边等车时,看到有辆车停在她面前,还以为车主是来接人,于是下意识让路,但令她没想到的是,这个人竟然是为她而来。
她身穿一身精致套装,背的包也是某个奢侈品牌的最新款,一头长卷发被打理得柔顺亮泽,身上泛着很浓的香气。
在曲柔面前站定之后,她便以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先行开了口:“你好。”
曲柔打量了眼前人一眼,觉得有些眼熟,只不过她没能想起来是谁,只好平静回礼:“你好,请问你是.....”
“我是邱心颖。”
说话时,曲柔看到她脖颈处有一枚枫叶项链,她这才记起,好像是她上次出差回来,在机场等行李的时候,那个穿着粉色斗篷大衣的女生。
“我们认识吗?”曲柔问。
“我是陈岩庭的初恋。”
曲柔听了,眉目微微一松动,很快便恢复正常:“哦,请问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前任见现任,你觉得会有什么事?”
“祝我们幸福?”看出眼前人的来者不善,曲柔丝毫不慌,反倒游刃有余道,“不过看你这狰狞的表情,应该不是。那就是,怂恿我跟他分开,然后你跟他旧情复燃?不是,你俩想旧情复燃,这事你去找他啊,来找我干嘛?”
邱心颖:“我只是好心提醒你,趁早全身而退,别最后弄得自己狼狈。”
曲柔听了淡淡一笑:“我狼狈?我哪里狼狈了?应该是你比较狼狈吧。”
邱心颖长得高挑,娇生惯养的环境也让她养成了目中无人的习惯,她侧过身,继续以居高临下的姿态说道:“我真的很好奇究竟是谁给你的自信让你说出这番话,毕竟,不管论什么,你都比不上我。你知道岩庭当初对我有多好吗?你知道他是为了我才学会的拍照吗?你知道我们在一起......”
“既然你这么自信,你在我面前叫嚣个什么劲儿?你直接争取不就得了,”曲柔笑了下,语气平静地打断她的话,“还偏偏挑他出差的时间来见我,怎么,怕被他撞到啊。”
说完,曲柔拿出手机看了眼司机的到达时间,本以为就快到了,结果因前方道路拥堵,所以还要等一段时间。
她本来是想赶紧走的,看到这儿,索性也不着急了。
既然你给我找不痛快是吧,那我也给你找找不痛快。
于是,她把手机放回口袋,微笑着开口:
“你知道你刚才那番看似抬高自己贬低我的言论,有多弄巧成拙吗?”
“我知道你的心思,你说这番话,包括你开着豪车、一身名牌、漂亮高挑的出现在我面前,无非都是为了一件事,那就是想激出我的自卑,让我知难而退。”
“我有过自卑的时刻吗?当然。因为这一路走来,我认识了太多人,她们漂亮、优秀、性格和家世都好到无可挑剔,明明有恃才傲物的资本,却永远温和谦逊。”
“正是因为我遇到了太多这样的人,所以我才时常觉得自己不如人。”
“所以——”曲柔轻飘飘地看了她一眼,冷笑一声,“能让我自卑的标准,挺高的。”
“很明显,你还不够格。”
她就这样,剑走偏锋。
承认自己的弱点,却让对手负剑。
原来,这世间最无力的拳头,不是打上棉花,而是打上弹簧。
邱心颖气得手心攥紧:“你......”
她没想到,她施加的所有外力,最终打回了自己胸口。
“如果你们当初是因为年少气盛,或是因为误会分开,如果你跟那个女生一样......”说着,曲柔声音忽然顿住,毕竟,眼前这个人根本没有资格和那样美好的她相提并论。
所以,她将刚才那句话及时止住,转了个话锋:“我这人从小到大最擅长的事情就是成人之美。”
“这次,多谢你的傲慢,更多谢你的成全。”
“你的出现让我更加确定,我比你,更与他相配,所以,谢谢你,消除了我的自卑。”
她这话落得,没有抑扬顿挫,没有掷地有声,而是娓娓道来,平静稳定。
像一层韧性极高的墙板。
不叫嚣,不争艳,但就是攻不破打不败。
邱心颖明显是轻敌了,本以为这场对话自己能占尽上风,速战速决,结果,却被眼前人用这种云淡风轻的语气拂了面子,情急之下,她脱口而出一句:“我告诉你,他对你只不过是同情,我劝你趁早认清楚这个现实。”
“我有什么好同情的?”曲柔反问道,“我热爱这个世界,有喜欢的工作,有立于这个社会的一技之长,我身体健康,灵魂丰沛,收入可观,我有什么好同情的。”
“所以,他对我并不是同情,而是爱的最高境界,心疼吧。”
“这位女士,虽然我不是你,但你的心路历程,我也能猜测个七七八八,你信不信?”曲柔目光玩味地看了她一眼,不屑道,“你辗转好几个男人之后,发现还是他好,所以回来找他了是吧?”
听到这句话,邱心颖脸色已经有种掩不住的难看。
“你当初拿他跟别人比较,以为自己奔赴了一个更好的前程,结果后来却发现,比他有权的没有他正派,比他有钱的没有他温柔,比他会哄人的没有他事业有成,比他会撩的没有他家境高知,你在红尘里对比来对比去,发现还是他最好,所以在青春即将逝去的最后一页,想要找回最初的、也是对你来说最优的选择,我理解的对吗?”
“如果不对,你就放手吧,因为这种情况下他对你的喜欢,才是真正的同情。”
”如果对,你更放手吧,因为你配不上他。”
她的猜测,完美命中。
她的逻辑,无懈可击。
她这番话一出,邱心颖感觉自己的心力瞬间就泄了,毕竟,在这之前,她从来没见过这样柔和的“狠角色”。
——思维高阶,输出平静。
故事的走向一点都没按照自己预想的方向发展,邱心颖不自然地抿了抿唇,佯装镇定地问眼前人:“今天这件事你会告诉他吗?”
听到这个问题,曲柔不屑地冷笑一声:“这位女士,你把我看成什么?受了委屈就去男人面前哭诉的菟丝花,还是只能把委屈打碎了往肚子里咽的王宝钏,我告诉你,这两者我都不屑成为。就像刚才,我不会因为你那番话就在他面前消失成全你的心意,现在,我也不会因为这件事向他寻求安慰,遇到你,我就当今天出门踩了屎。”
“谁踩完屎,还一直惦记着。”
她兵不刃血的杀完敌,来接她的司机正好到。
曲柔连一个眼神都没给,拉开车门就坐上了车。
-
如今,时钟摆过的,不过一个昼夜。
对峙的人,却变成了他和他的至亲。
陈岩庭坐在陈怡柔旁边的沙发上,微躬着背,手肘撑在膝盖上,抬眸看着她,冷声问:“你是想让我做选择吗?”
——在爱情和亲情之间做选择。
陈怡柔听了微微一怔,说:“我只是觉得,你值得更好的选择。”
“更好的选择?”陈岩庭苦笑一声,“什么是更好的选择?我等了这么多年就等来这一次心动,你告诉我,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选择?”
他连连质问,陈怡柔无言以对。
“你跟我姐夫是破镜重圆,所以你就希望我也走你的老路是吗?”
“那我今天就告诉你,我跟那个人当初分开的原因跟你们不一样,我们之所以分开,是因为那个人不忠诚。”
“我不管这个社会怎么开放,怎么把感情明码标价,但在我这儿,这是底线问题,是人品问题,是不能原谅、不能妥协的问题。”
身为一个男人,他有自己的风度和修养,所以,哪怕当年他是被伤害的一方,他也从未对外说出这些肮脏事。
谁曾想,他为她保全的体面,最后竟然给他酿成了误解。
陈怡柔听到这个原因也是一惊:“你怎么不早点跟我说,我还以为......”
她还以为,他们当初分开,和她一样,是因为一方性子直,是因为两个人都太过年少气盛。
陈岩庭却不愿意在这件事情上浪费时间和口舌:“那个人的事,现在翻篇,我们说回曲柔,你昨天见她,跟她说了什么?”
陈怡柔沉默。
她沉默,却不耽误陈岩庭将这场对话猜得七七八八。
思考之后,陈岩庭忽然有些自嘲地笑了:“你当我是什么?”
“不食人间烟火的艺术家,还是只会吃喝玩乐的大少爷?”
“是我没长眼睛不会自己看,还是我没长脑子不会自己判断,抑或是我没长心,分不清什么是虚情假意!”
陈怡柔:“我只是怕你再受伤害。”
陈岩庭:“所以,你就打着为我好的旗号,去伤害曲柔?你跟她说那些话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都是**凡胎,她的心也会疼!”
他连连质问,惹得陈怡柔再度失语。
“姐,我知道你对人向来有一套自己的判断尺度。”
“但我想说的是,即使按照你那个苛刻的判断尺度,曲柔也配得上做你弟媳。”
“我也知道,你说那番话,无非是想用现实的差距、想用她的自卑将她劝退。”
“可我告诉你,她的自卑,从来不是停步不前,也不是自怨自艾,更不是让自己在一段关系中处于患得患失的低位。”
“而是,她抓住心底的自卑,潜心修炼出了一个人也可以活得很好的资本,并做好了任何人随时都会离开她的准备。”
“这个任何人,也包括我。”
“所以,是我怕她离开我,不是她怕我离开她。”
说完,陈岩庭像泄了力那般,背靠上沙发,望着天花板,语气低落得,似是一种无力的感叹:“谁跟她在一起都会幸福的。”
“但我不是。”
“我只有和她在一起才能幸福。”
“她选择了我,是我三生有幸。”
陈怡柔听着这番话,心口重重一涩。
“但说到底,也不怪你。”他嗓音忽然低缓下来,“怪我。”
陈怡柔抬眸看他。
“是我疏忽了。”
“我本以为,你和她,会是惺惺相惜的战友。”
“我本以为,你会欣赏她的破茧成蝶,欣赏她永不依附他人的独立,欣赏她手无寸铁却愣是靠着自己在事业上闯出一片天的能力与野心。”
“当然,也欣赏她不轻易流露的脆弱、悲伤与迷茫。”
这番话,陈怡柔听得心里格外不是个滋味,其实,即使今天陈岩庭没有过来,即使他没有对她说出这番话,她也不会阻拦两个人在一起,因为,昨天的曲柔,已经用自己的人格魅力彻底征服了她。
可是,让向来强势的她低头认错,她做不出来。
“我承认,我之前对她有误解......那是因为,我觉得,你们的感情,对你来说有些不公平,”沉默许久的陈怡柔终于开口,“岩庭,婚姻也是一场社会资源的整合,这点你要承认。”
“确实挺不公平的。”陈岩庭苦笑一声,打断了她的话,“遇到我之前,她的世界欺负她,遇到我之后,我的世界欺负她。”
“谁去给她公平?”
“还有,你也别太看得起我。”
“她从来没想过把我当捷径,从来没想过靠我往上爬,更从来没想过在我身上捞一分好处。”
“她走到现在,做她后背的人,从来不是我。”
“是穿越风雨的她自己。”
“但你不能......”他深呼一口气,才接着往下说。
“但你不能仗着她从风雨里走来——
“就以为她不怕冷,夺走她的雨伞。”
说完,他重重一叹,整个人失落得,像是被抽走了一些东西。
陈怡柔看着这样的他,忽然觉得好陌生,也明白自己终究还是走错了一步棋。
陈岩庭也觉得自己错了。
他没想到,自己小心翼翼铺垫了这么长的线,最后却败阵于他粗心的这些瞬间。
“她出生的家庭是她自己选的吗?她停滞在那里了吗?她没有,她都走出来了,她都一路走到顶级律所了,到底有什么可指摘的。”
“你当初之所以选择离开电视剧这个市场,不就是觉得这个市面上的作品,要么无脑甜宠,弱化女性力量;要么打着女性独立的幌子,却虚张声势,根本没有写出让你欣赏的女性独立的内核。”
“而现在,真正刚柔并济的、活生生的、有着丰沛灵魂的女性,出现在你面前,你却亲手将她推开。”
该说的话都说完,陈岩庭动作利落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起身就往外走。
本想大步不回头,却没想到,路过中岛台时,他目光无意一瞥,就看到那里摆着一套上好的陶器,旁边的礼盒上,印着青木的logo。
他忽然就觉得讽刺。
——她拿着心意满满的礼物,去迎接一份奚落。
“对了,跟你说一声——”他停住脚步,再度开口,“昨天,是她的生日。”
陈怡柔眼睫一颤,心脏也随之揪紧。
-
回去的路上,夜色苍茫。
白天停了的雪,趁着夜晚,又开始落。
陈岩庭看着前方道路上川流不息的车流,满脑子都是她昨天笑眼盈盈对他说的那句:“我刚刚不费吹灰之力打倒了一个小怪兽。”
他一个大男人,都想象不出来她是怎么安慰的自己,更想不出来她到底有一颗多么强大的内心。
至于后面她向他提问的那些细节,他不想再追溯。
也不敢。
他只知道,她所有的质疑,最后停泊在一句:“陈岩庭,在我心中,你永远是最高级,各个维度的最高级。”
一场因他而起的暴风雪袭卷了她一身,她对他,却只有庞然信任。
甚至,还想着安慰他,用轻轻一句话,将当年被背叛的自己,拥进了怀里。
想到这儿,陈岩庭再也控制不住,等红灯时,握成拳的手,狠狠砸了几下方向盘。
曲柔今天是直接从客户公司回的家,其实工作结束得挺早,但奈何路上堵得不行,所以到家的时间有点晚。
她上司周婷说要顺路送她一程,所以她就拒绝了陈岩庭接她下班的请求,想着等年会结束她可以利用申请的几天年假,和陈岩庭约着去国内某个城市来个短途旅行。
她专心琢磨着想去的城市,直到电梯响了一声,她才收回思绪往外走。
刚一迈步,就看到家门口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你怎么来啦?”曲柔笑着跑到他身边。
在脑海盘旋一路的人终于出现在面前,陈岩庭一瞬竟有些失神,只能凭借本能,对着她淡淡一笑。
看他不说话,曲柔鼓足勇气,大胆地问:“想我啦?”
这次,他终于开口,只不过嗓音像被砂纸摩挲过一样,有种难以抑制的低哑:“嗯。”
“我这里走廊没暖气,你快进来,”感受到他身上的寒气,曲柔赶紧打开了家门,与此同时还不忘提醒,“一室一厅,没有你家那边大。”
他像个提线木偶般,只会机械作答:“嗯。”
开了门,曲柔让他先进去,自己在后面关好门才进来。
玄关处的灯前一段时间坏了,但她这里面积小,往前走两步就是客厅,抬手一摸就是灯的开关,根本不影响正常生活,她就懒得修。
今早她走的时候特意拉开了窗帘,再加上今晚的月光格外明亮,尤其是对面楼宇,片片雪地映衬着月亮的光,更是为这里增添了几分亮度,不开灯,也能清晰得看到彼此。
曲柔就是在这样的光线里,发现了他的不对劲:“你手怎么了?”她牵起他的手,放在眼下打量,“怎么这么红,让我看看。”
边说着,脚步边往旁边迈,准备抬手开灯,看个究竟。
陈岩庭却直接用大手箍着她的腰,将她抱上了沙发。
等到她柔软着陆,陈岩庭直接将膝盖抵在她双腿中间,倾身压了下来,他低头,额头抵着她的,喉结自上而下翻滚了下,才问:“为什么不跟我说?”
他身上总有一股好闻的木质香气,再夹杂着一股寒冷的味道,格外好闻。
是的,曲柔总觉得寒冷是有味道的,有一种清冷的、不落俗套的香。
偏偏他近在咫尺的呼吸温热又滚烫,这两者一较劲,曲柔感觉自己心都痒了,喃喃问道:“啊?说什么?”
他沉声:“我姐,还有那个人,为什么不跟我说?”
刚才的暧昧与柔情,被他这个提问,瞬间弄得了无痕迹。
曲柔听了,睫毛不自然的一颤。
其实,在她心中,这都不算多大的事。
对啊,这算什么,她之前遇到的难,比这难多了。
可此刻,她却觉得自己像极了那只受伤的猛兽,不怕风雨更凌厉,只怕安慰太戳心。
她忽然就觉得委屈。
但她还是紧抿着唇,假装淡定的,抬眼看他:“因为我自己能处理得了。”
“你能处理得了?!”
“好,那些刁难你能处理得了,但我问你——”
“你的心情你能处理得了!你对我的审判你能处理得了!”
他凶,是为心疼,为不甘,更为心底的愧疚感。
最重要的,是为后怕,后怕他们会走散。
曲柔轻轻咬着下嘴唇,眼睛红着,噙着泪但就是不肯落,开口的语气,和凝着泪的这双眼一样,执拗得很:“处理不了就算了呗。”
陈岩庭听到这句话的那瞬间,感觉自己的神经跟被人抽了一下,有一种明显的跳疼。
和他预想的一样,她果然是这么想的。
你以为她在这段感情中占下风,其实不是,这段感情中,处于低位的,一直是他。
她才是那个掌握主动权的人,觉得值得就全情投入,攒够了失望就决然离开。
他们两个人太像了,他们是真的能做到——
失我者永失。
可现在,陈岩庭觉得自己很双标,因为他发现,他根本承受不起她的“失我者永失”。
“曲柔,我告诉你,”陈岩庭捏着她的下巴,逼她直视自己的眼睛,“你别以为我们才认识不久,我就不够了解你。”
“你这个人,看似心软,实则心比谁都狠。”
他话音一落,曲柔就感觉有股热意再次抵达眼眶,刚才还能妥善安置的委屈,在这一刻,饱满得呼之欲出。
她不想在他面前哭,想要挣脱他的怀抱,可他的手紧紧箍着,就是不松。
她没办法,只好扬着脸,红着眼睛跟他讲道理:“我早就跟你说过,这段关系对你不公平,那命运给我点挑战,是应该的,再说,我又不是没有回击......”
“我跟你讲爱情你跟我讲公平?”陈岩庭目光定在她身上,强势打断她的话,“万事万物你都想讲个公平?”
“你这一路的艰难成长,你怎么不去讲个公平!”
“你这一路的荆棘坎坷,你怎么不去讲个公平!”
“我等了这么多年才等来你,你怎么不替我去讲个公平!”
他丰茂的爱意,裹挟在针锋相对的质问里。
可步步紧逼的质问背后,全部都是爱。
她的心潮被他的质问推着,掀起一层又一层的热浪,噙在眼眶的泪,也终于在此刻,潸然落下。
这么多年,她从来不会在外人面前哭,从来不会。
所以,当她落泪的这一刻,她才恍然明白,原来,她早已不把他当外人。
这一路走来,她一直跟自己说:我一定要成为一个很厉害的大人,对现实,不诘难,也不质问。
可他却对她说,请你尽情向我发问,我不厌其烦,为你千千万万。
这一路走来,她一直以为:爱要有所图,才能坚固。所以,如果他们真的被现实掣肘,没有赢得一个好结局,她也会选择好聚好散。
可他从来,就没有想过这个可能。
于是,向来谦谦有礼的正人君子,在此刻爆了粗口:“曲柔,你他妈就没想跟我过一辈子!”
说完,手掌施力,捧着她的脸,强势吻了下来。
这次,他着实称不上温柔,右手扶着她的后颈,径直撬开她的牙关,与她唇舌交缠。
她很快就被他带得情动,手臂不由自主攀上他的后背,察觉到她的回应,他手掌渐渐探入她衣衫下摆。
窗外冰凉雪落,窗内热意喷薄。
吻着吻着,那些包裹着心疼的歉意,才渐渐敛去。
只留下潺潺爱意,柔软着两个人的心径。
室内暖气足,两人皆是一件轻薄柔软的羊绒衫,很快,她衣衫凌乱,漏出一片雪腻饱满。
陈岩庭目光一愣。
也于瞬间,察觉到自己的冲动,于是赶紧拽回了自己的理智,也强势压下自己的欲.望,从她的温柔乡里暂离:“对不起,对不起......”
看他要走,她忍不住抬高腿,莹白脚尖勾住他的腰,温声挽留:“不准走。”
他脑海中那根紧绷的弦就快要被她这两个字扯断,连声音都摇摇欲坠:“嗯?”
她双腿环上他的腰,直白表达心底爱意:“不想你走。”
本就没熄灭的火焰,轰的一声,悉数点燃。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似从天而降的羽毛,吻过每一寸山河;他的手指,也像羽毛,轻轻荡过她身上每一寸蜿蜒沟壑。
“乖,不紧张。”他在大雪里低语。
“你......你别这么温柔......我难受。”
他瞬间起了坏心思:“那我怎么做,柔柔教教我,好不好?”
她眼眶沁着泪:“你......你重一点。”
这雪下到后半夜才堪堪停下,天地间白茫茫一片,让昨夜的车辙,都不见了踪影。
她被他从温暖的浴室抱到温暖的被窝,看着窗外的雪花,不仅忘了自己昨夜说过的话,还没理也不饶人的小声腹诽:“你弄疼我了。”
陈岩庭听了没说话,而是握着她的手,一点点上移,最后按着她的手停泊在了自己心口。
按稳之后,他深吸一口气,才开口道:“你也弄疼我了。”
体会到他话里的深意,曲柔心尖一颤。
他则沉默无声地,把她抱得更紧。
夜色好静,静得让他们听到了彼此的心跳。
夜色也好吵,他闭上眼,都是她孤军奋战的画面。
——那一历历,一幕幕,都是直戳他命脉的心疼。
曲柔被他抱在怀里,任凭自己心潮反复,直到后来,一滴湿润,落在她的额头。
意识到那是什么之后,她感觉自己的心脏像被人揪了一下,她有些不可置信,于是在他怀里小幅度的抬起头,轻轻叫他:“陈岩庭?”
他却用手掌摁住她头顶,沉声道:“不准抬头。”
她瞬间不敢动了,过了片刻,才试探着用手指拽住他睡衣的衣襟,在他心口,轻声跟他解释:“我想的,我想跟你过一辈子。所以,我不想你从一开始就为难。”
他听了,沉沉叹了口气,说:“为难的是你。”
“我不为难,我就当打怪升级了。”
“那以后打怪的时候,记得把我当肩膀,可以吗?”夜色里,他的嗓音低哑又温柔,“把我排除在你的世界之外,我也会没有安全感的。”
她带着鼻音,轻轻“嗯”了一声。
“陈岩庭,其实,那个人的出现,一点都没影响我的心情。”她那种段位,还不值得曲柔劳心伤神。
“陈怡柔影响了,是么?”
“不是,是你影响了,”她在他怀里,轻声和他道出自己的心路历程,“你但凡没这么好,我就不争取了。”
她不动声色地杀敌,再不动声色地掩饰,究其一切的原因,不过是,她真的喜欢他。
喜欢到,想和他共度余生,却也有那么一点,不敢奢求。
“其实,你说得没错,我心真的挺狠的,爱情这样的奢侈品,我是真的能说不要就不要的。”
虽然,如果真的有那一天,她肯定会舍不得的。
曲柔:“因为如果我是你,我不会选择我自己。”
陈岩庭:“可你终究不是我,你是我爱的人。”
他就这样,用一句话把她内心的所有不安都给挡了回去。
身为律师,她习惯了理性行事,包括感情。
可是,她在这段时光里挑挑拣拣,都没找到他非她不可的原因,找到的,全是他非她不可的结果。
“陈岩庭。”
“嗯。”
“你太美好了,美好到在我的人生规划之外。”
“所以你随时准备把我推开,是吗?”
“不是。”
“所以你随时接受我的离开,是吗?”
这个问题,她没否认。
但她最终也没承认,她只是,换了个答案:“所以,我要更努力,把你爱我这件事,变成必然。”
所以,她想向未来的自己,借点信心。
在不是最佳时机、但时机倏忽而逝的此刻,就与他并肩而立。
话都说开,漫天风雪也就此落定。
陈岩庭温热掌心轻抚着她的后背,像赶过风雪终于亮起的那盏灯火,永远温暖,也永远宽阔。
“曲柔。”
“陈岩庭他很爱你,很爱很爱你。”
“我以客观视角、第三人称、局外人的身份告诉你,他很爱很爱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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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Episode 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