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万年前,暮雨带着襁褓中的夜寒逃往下界,落穹将他们母子藏在云梦泽。
得赢鱼隐术庇佑,他们母子就像消失了一样再无踪迹了。
夜寒是自己出了水底被天后发现了踪迹,被布下噬魂结界带回了天宫,天帝寄修利用夜寒寻母心切找到了暮雨。
暮雨刚出水面就被寄修重伤落到了地上,寄修一句话没说,抬手便是一掌。
夜寒后到,没有片刻思考,就以血肉之躯挡在了母亲身前,身受烈云掌,一口鲜血吐在了母亲的衣裙上,“父帝,父帝要干什么……”
寄修没有地上的人一眼,冷冷的说,“羽族势大,你娘留不得!”
夜寒抹了唇边的血,恍然大悟的站了起来,挡在了暮雨身前,“父帝,你在利用我是吗?你可还是我生父,她可还是我生母!为羽族,为六界,你如此心狠手辣,不留丝毫夫妻情面吗?”
“心软的人最后都会失败,唯有霸道才能成就一切!如你这般感情用事,将来如何继承大统!”
夜寒虚弱得捂住了胸口一步一步走到了他面前,跪在了他脚下,带着泪求他,“父帝,孩儿不想继承什么大统,也不想做水神殿下……父帝……”
落穹和素素是后到的,看见他字字带血,声声泣泪,一字一句都卑微进了骨子里,“父帝,孩儿身受化皮熔骨之痛,以报母后九万年养育之恩,再不究前尘往事。只求父帝,放我母子二人一条生路,孩儿愿长守云梦泽,再不入天宫……”
“小鲤,你别求他,当年就是他……”
寄修出手决绝,一掌过去了结了暮雨性命,夜寒眼睁睁的看着,看着自己寻了九万年的母亲,刚刚相认的母亲,就这样死在了自己眼前。
“母亲,母亲——”夜寒是爬着过去的。
爱干净的夜寒大殿几时有这么狼狈的时候了,淡蓝色的应龙血流了一地,他拼尽最后一丝灵力,注入了暮雨体内。
“母亲,对不起,都是我害了你,母亲,孩儿还未曾给母亲磕过一个头,还没有来得及母亲倒过一杯水,母亲……”
“小鲤,当年都是母亲不好,都是母亲的错,你才会走的,不要怪母亲,好不好?”
“孩儿从未怪过你,九万年了,孩儿一直在找你,母亲……”夜寒声泪俱下,他从未这样绝望过。
“好好照顾弟弟,他真的是条鲤鱼……”
东边的太阳出来了,天空慢慢升起了鱼肚白,清晨的第一缕光温暖了云梦泽边的冰凉,暮雨在夜寒怀里化成了蓝色的粉末,随风而逝。
夜寒跪在地上,看着他在世上最亲的人,消逝在了指缝之间,地上留了一地淡蓝色的珠子,这是应龙心头之泪。
他像疯了一样,捡着地上的珠子,可刚刚碰到珠子就消失了,这哪里还像是什么文质彬彬的翩翩君子啊。
素素一袖子就把地上的珠子都冰封了起来,“殿下……别捡了,应龙心头泪,碰不到的……”
“这是我母亲,这是我母亲……”
“行了!别哭哭啼啼的像个孩子!”天帝依旧冷漠,看不出半点柔情,“你是水神,云梦君与这个孩子皆是水族之人,你亲手处决了他们,本座便不予追究,你还可以是那个威风凛凛的大殿下”
听见这句话,夜寒沉下了脸,冷静了下来,他横着眼睛站起了身,看这个面前的这个人,方才还日出和煦的东方,突然天色巨变,乌云滚滚,雷声阵阵。
这一切都在提醒他子弑父,天理难容。
“父帝要杀,便连儿臣一道杀了,素素,带鲤儿一道回去”
夜寒像个无主孤魂,从南天门一路跌跌撞撞的回到了沉鱼宫,九儿只敢远远的看着他,默默的跟着他,不敢上前,也不敢吵他。
进了凌霜殿,他就像一根轻飘飘的芦苇,顺着床角滑落到了地上。
绷了一路的情绪,忍了一路的悲伤终是忍不住了,没有面目狰狞,没有嚎啕大喊,只是一声声的低声啜泣,他哭得像个孩子一样,累了倦了……靠在床角迷迷蒙蒙的睡了过去。
见他闭上了眼睛,九儿才敢出来,亲昵的蹭了蹭他的衣服。“弯弯妹妹……弯弯妹妹……”夜寒在梦中,嘴角溢出的名字,让狐狸打了个冷颤。
九万年前,云梦泽的水底,母亲告诉他,他是一条鲤鱼,可是他和所有的鲤鱼长得都不一样。尤其是当头上的角长出来以后,就再无一人亲近他了。
他们喜欢欺负他,围在一起骂他,打他,让他滚出鲤鱼洞,滚出云梦泽。直到有一天,出现了一个大红色衣裙的女孩,她啃着甘果蔗,把他护在了身后,一声声叫他小鲤哥哥……
小鲤哥哥,你头上的角可真好看,你的尾巴也好看,借我摸摸可好?
那,这个送给你,拿了本殿下的通灵螺,你就是本殿下的鱼了,他们以后就再也不敢欺负你了……
狐狸趴在他的肩头,夜寒一滴泪染上了她的眉心,狐狸身上化出了一个透明的影子,穿着大红色的衣裙。
两人相依而眠,吻走了他脸上的泪。
这些天风起得很大,沉鱼宫闲花树纷纷扬扬,一夜落尽,沉鱼池里的鲤鱼也没有往日欢脱了,阴阴郁郁的。
夜寒闷在凌霜殿里多日了,听鲤儿讲了很多母亲的故事。
母亲喜欢发呆,喜欢画画,画完画之后,就望着画像里的人继续发呆……
鲤儿是母亲收养的一条鲤鱼,也是母亲留给他唯一的东西了,天帝屡次派了人来逼他手刃鲤儿和云梦君,他都没有理会。
这几天他还老是能梦到一个女孩子,一个叫弯弯的女孩子,就是总是想不起来是谁。
沉鱼宫被天帝封了,墨阳是翻墙进来的,看见一地的空酒瓶火急火燎的就闯进了凌霜殿,“兄长,到底出什么事了,云梦泽边到底发生了什么?”
“云梦君怎么样了?”
“与兄长一样,禁足在府”赢鱼族为上古尊神,若没有个合理的理由,是轻易灭不得的,只要他这个水神不动手,天帝便无可奈何。
“兄长,你和父帝之间到底出了什么事,这小孩是谁?连我也不能说吗?”
夜寒正欲开口,宫外就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沉鱼宫位置偏僻,平日里极少有人过来,更何况是巡逻的天兵。
“外面出了何事?”
“没事”墨阳只要一说谎,就不敢抬头。
“到底出了何事!”
“是,泗城出事了……”
“你说什么!”
泗城蛇族倾全族之力投靠了天界,魔界太冥府大肆入侵,围攻泗城,泗城君已经战死,拼死派人往天界求援,谁料天帝一旨御令,谁若踏入泗城半步,削神籍,贬凡族。
夜寒听说了消息,抬脚就往宫外走,墨阳死活都在拦着他,且不说父帝已下御旨,单单说太冥府那个地方,天界之人术法受限,此去必定九死一生。
“兄长!父帝已下御旨,泗城去不得!”
“这道旨就是下给我的!”夜寒抬头,尽是清冷。
“兄长,她不是真的喜欢你,她不值得!”
“她是我未婚妻,我答应过她,终此一生,不负泗城不负卿……吾堂堂男儿,不可置晚晚于险境”他抬眼看了看鲤儿,还是放心不下,“墨阳,兄长从未求过你什么,替我照顾好鲤儿,再我没回来之前,别让父帝的人接近他……”
墨阳没能拦得住他,沉鱼宫与南天门的守卫都没能拦得住他。
夜寒化甲持剑,一路西行,看到了黄沙八百里,越过了恶鬼遍地的黄泉,直入泗城。
他从不杀人,即便是魔,他都留了几分后手,入肉五分,伤皮不伤筋,伤肉不伤骨。
一身寒甲,大杀四方,溅满面血污,一柄利刃染污秽无数,杀入泗城正殿,他看见魔尊重明正欲一剑刺进风晚胸口,抬手飞冰凌剑挡了回去。
“鲤鱼仙!”风晚连忙跑过去抱住了他,趴在他肩头,憋了一肚子的泪顷刻而出,“我就知道你会来救我的,我就知道……”
“对不起,是本殿来晚了”他轻轻抚摸着风晚的头发,满眼都是心疼。
“来者何人?”重明淡淡的抬眼,银甲之下的人,面容温婉,文质彬彬,他高傲的吹了下剑上的灰尘,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
“天界大殿夜寒”
“天界之人?你公然在我魔界横插一脚,是欲让天魔两界开战吗?本尊倒是不介意让我数十万将士练练兵法!”
“本殿不喜杀伐,只想迎回我未婚妻,望魔尊高抬贵手,天魔开战,于天魔两界都无益处”
“未婚妻?”重明一声冷笑,“你堂堂天界大殿竟然看上了一条不上道的蛇……罢了,本尊也不喜欢棒打鸳鸯,放了她可以,但你擅闯我太冥府如入无人之境,让本尊面子十分挂不住!”
魔尊重明忽然出手,八十一枚殒钉带着黑色的煞气,直直的朝着他二人射了过去,夜寒迅速转身牢牢的护着怀里的人,殒钉穿透寒甲直入躯体,一口鲜血吐在了地上。
他顺了口气,抹去了嘴角的血,“本殿伤了魔尊的人,此一伤算是尽数还了”
他生受八十一枚殒钉还能站得住,重明算是刮目相看了,把手里的剑淡淡的收了起来,“人本尊可以给你,但泗城不可以!”
“好啊,只要魔尊有这个本事”夜寒答应得十分痛快,顺手放出若塔。
撤掉了塔身的寒气,若塔瞬间升高万丈,九翼蛟炸裂滚滚,在若塔周身四处环绕,憋着火气,一触即发。
“此塔镇于泗城,算是本殿与晚晚的聘礼,小兽凶猛,魔尊要小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