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先起来吧。”老道摸了摸胡子,脸上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夫人这个样子,让贫道看了很是不忍呐。”
女人却只顾着磕头,哭得泣不成声,如同即将溺亡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求道长救救我的孩子!我不能没有他啊!一定有办法的!一定有办法的!”
围观人群议论纷纷,那道士见状,无奈地叹出一口气,露出为难的神情,“办法是有,不过……”
他犹豫着没有说下去,那女人却像是黑暗中的人望见了一束光,双眼猛地亮了,她抽噎着,声音很大:“道长你说!什么办法!”
“这孩童是小鬼缠身,因此才昏迷不醒。贫道可以设法将小鬼吸出来,但这会极大缩短贫道的寿命。”
“这……”女人听后又要开始哭,道士却又开口阻止了她。
“不过有一法子,可以帮贫道将没了的寿命抵回来,就得看夫人是否愿意了。”
“我愿意!我愿意!只要能救我的孩子!我什么都愿意!”
道士眯起了眼睛,笑得有些猥琐:“此法名为——阴阳双修术。”
这话一出,人群瞬间炸开了锅,有几个性子激烈的甚至直接开了口。
“这是什么邪法!听着名字便不正经!你这道士别是个江湖骗子吧!”
“为了女人还真是什么话都说得出来!你也配入道家?!”
恶语相向的不在少数,就连尹千煦听后也皱了皱眉,低声道:“一听便是随口杜撰的,怎的还真有人信。”
荀肃冷笑一声,对此嗤之以鼻。
但那女人真的爱极了孩子,犹豫一番后还是狠狠点了点头:“我愿意!求道长救救我的孩子!”
“如此甚好。”道士满意地说道,又从袖口中拿出了个摇铃,“见孩童受此折磨,贫道心中也很是不忍呐。”
有个年轻的女子许是看不过去,上前对那个女人骂道:“你疯了?真敢答应他?你不知道这邪法是什么干嘛的吗!”
女人也不甘示弱,回嘴道:“你没有孩子!你懂什么!我不能失去他!”
女子一愣,竟是被气笑了:“行!我多管闲事!”
道士盘膝而坐,开始摇铃,与此同时,冷夜弦似是忍到了极致,冷汗直流,身子也开始颤抖。
气流越来越多,最终,她狠狠往外一扯,一个浑身充斥着黑气的小鬼被猛地拉了出来,发出一声尖锐的怪叫。
“啊!”女人尖叫一声,虽然受惊,手却还是紧紧抱着那个孩子,又惧又怕地望着那个小鬼在半空灰飞烟灭。
群众发出惊呼,纷纷倒退了几步,反应过来后又开始聚拢,试图看得更清楚一些。
“哇!真的是小鬼啊!”
“这道士还有几分本事!”
“厉害啊,那他刚刚说的那个什么……什么阴阳术应该也是真的吧!”
“诸位稍安勿躁!”道士又摇了几下手中的铃铛,“还未结束!”
“还有?!”女人惧怕着,却也不敢轻举妄动,只得瞪大眼睛看道士施法。
“好了,好了。”冷夜弦喘了口气,飘过去用手摸了摸孩童的额头,见那孩童面色已经开始好转,总算露出了一个笑容。
却偏偏在此刻,那道士猛地睁大双眼,直直盯着她的方向:“抓到了!”
身上传来一阵被撕裂般的疼痛,冷夜弦措不及防发出一声惨叫,昔日悦耳的铃铛声传到她耳中像是催命的警铃,脖颈被狠狠掐住,一盆白粉从头往下倒在了她身上。
“啊啊啊啊!!!”
被白粉淋到的地方像是着了火,温度极高,冷夜弦惨叫着,惊惶万状地望着那些盯着她看的人。
“恶心死了,浑身黑漆漆的,看着就晦气。”
“快拿开快拿开,害人的东西,活该被弄得魂飞魄散。”
“还是道长厉害,一下子就抓住了,这种东西绝不能留在世间!”
人们脸上露出嫌恶,皱着眉妄图离她越远越好,似乎她真的成了灾星,谁碰谁倒霉。
冷夜弦瞪着滚圆的眼珠,不明白刚刚还好心劝诫妇女的人都怎么了,她明明都不认识他们,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对自己破口大骂?
她做错了吗?她明明帮着那妇女将小鬼吸出来了,还因此废了全部灵力。
若是她刚刚没有这么做,靠着她有的灵力,是能逃脱这道士的手心的。
可那女人却也恶心地看着她,仿佛看着自己的杀父仇人。
“都是你!都是你害我的孩子成这样!道长!求你一定要把她消灭!”
冷夜弦如坠冰窖,一颗心几近被冻成了冰。她怀揣着最后的希望,将视线落在了刚醒来的孩子身上。
哪知那孩子一见到她这张脸,顿时哇哇大哭起来,妇女赶紧抱着哄,同时更加恶狠狠地瞪向冷夜弦:“你还想干嘛!我绝不允许你伤害我的孩子!”
“不是我!”她浑身颤抖,嘶哑着发出一声悲戚的哭喊,脖子却被道士掐得更紧。
“死到临头还嘴硬,今日贫道便替天行道,判你魂飞魄散!”
全身上下是被腐蚀的痛楚,耳畔洋溢着人们的咒骂声,这是灵魂和□□的双重折磨!
冷夜弦惨叫着,心中猛然爆发出一阵恨意,那恨意是如此的强烈,几近可以将整个尘世都付之一炬。
凭什么!凭什么旁人都可以有父母疼爱!她却被父母抛弃!
凭什么!凭什么人们可以劝诫一个自己不认识的妇女,却没人愿意为她说一句话!
就凭她是小鬼她便该死吗!
白光从她身上缓缓亮起,就像第一次那样,画面如同剥落的拼图,一块块碎裂。
一回生二回熟,荀肃知道接下来无非是转个场,但因着内心那点隐秘的心思,仍然不由分说地将尹千煦抱进了怀中。
措不及防被人拽了一把,尹千煦心下一惊,条件反射地便抬手摁在荀肃胸膛,反应过来后耳畔一红,手微微蜷缩,抓紧了他衣服。
这次他们来到的地方,不像冥界,也不像人间,倒像是一间密室,或者说是……牢房。
四面围着栏杆,正对面是两个粗直的木桩,木桩上分别绑着一男一女,正是将冷夜弦丢在禁林中的那两人。
他们像是经受过多次鞭打,通身上下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脸上乱七八糟地被划了很多道,尹千煦险些没认出来。
身后突然响起了脚步声,荀肃却没空去管,他专心致志地盯着怀中之人的侧脸,克制不住地想去亲亲咬咬,却因着尹千煦的拒绝,闷闷不乐地松了手。
这时的冷夜弦已和尹千煦所熟悉的差别不大,身着紫装,面容清瘦,恰到好处的艳与柔,只是脸庞略显稚嫩。
她走至一旁,蹲下身,拿起一个水盆,轻轻摇了摇,而后毫无征兆地,将盆内的东西冲两人泼去。
瞬间,腐蚀血肉的“滋滋”声与人的惨叫声交相呼应,冷夜弦随手扔掉那空了的盆,没听到两人的咒骂似的,掸了掸手。
“刚送的礼物是蚀骨水,我还有很多,你们可以叫得再响一些,我不介意喂你们喝点。”
仅仅一句话,两人便闭上了嘴,男人眼睛瞪得大大的,抿着唇,再疼也不敢发出一声叫喊。
倒是那女子有骨气,冲她骂了一句:“毒妇!”
冷夜弦轻笑一声,似是不想与她争辩,懒懒道:“对,我是毒妇,我把你们幸福的生活打破,我该死,我活该千刀万剐。”
她又从旁边的匣子里拿了把小刀,细细地放在光下端详,如聊天一般,声调平静:“你们多清高,多善良啊,菩萨也比不上你们。”
“我不一样啊,我是灾星,是恶人,我自然得做恶人该做的事。”
男子疼得浑身发抖,被蚀骨水刺激的皮肉开始腐烂,流脓,但他眸中的恨意却丝毫没消减:“早知道当初就该直接杀了你!白眼狼!”
“对,我是白眼狼,不但不来孝敬您二位,还让你们受这种折磨。”她随手玩着小刀,漫不经心道,“不过这也怪不得我,毕竟我没死,仇总得报。您二位怕是没想到,我遇到了贵人,往后不但能自由出入阴阳两界,还得了个极其尊贵的身份。”
她瞥了那两人一眼,笑得很温柔:“对了,我的紫扇还缺个扇骨,你们两的琵琶骨很是合我心意。”
“不要!!!”
刺耳的尖叫几乎要贯穿耳膜,鲜血喷溅,男子刚开始还是惊恐的大叫,后来便成了小声的呻吟,最后随着蚀骨水的腐蚀,慢慢没声了。
饶是尹千煦,此刻也被吓得一激灵。被腐蚀后的□□只剩一堆肉酱,这一幕似曾相识,逐渐和记忆中的某个画面重叠,他胃中翻涌,几近作呕。
下一秒,眼前被一阵黑暗笼罩。有一只手捂住了他的眼睛,将他与外面的世界隔绝。
“别看。”
荀肃的声音很温柔,轻而易举地驱走了他内心深处的恐惧。
恰恰也是在这时,一阵白光亮起,耀目刺眼。他的双眸被人挡住,没有任何的不适。
当年,他一个人亲眼目睹母亲变成肉酱的惨案,只能死死捂着嘴不发出声响,靠着自己撑过去。如今,再次面对这些恐怖的画面,终于有个人能站在他身前,成为他的堡垒,并坚定地告诉他——
“别怕,有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