霞光逐渐漫延,玄色丝绸般的天幕被抹上了橙光,镶上金边的云朵缓缓地移动着,映着朝阳,浪漫而又梦幻。
太阳照常升起,但昨夜的可怜人,却等不到黎明的来临。
尹千煦静静地坐在床铺上,捏紧了手中的纸条,神态无甚变化,但内心却如其间的字迹一般。
清韵或许是因太过着急,原本清秀的字迹变了形,她没找借口做隐瞒,但字里行间也没提及妖界。
只道是家中有事,先行离去,让自己勿念。
尹千煦不自觉叹出一口气。
看来前几日观星是观对了,魔界的手,竟已伸向妖界了吗?
云佼做的这个局,比自己预想的大太多了。
门外传来敲门声,尹千煦抬眸,手中火舌一闪,纸条顷刻化为乌有。
他清了清嗓子,确保自己的声音不会因刚起床而变得很软绵后,才对着门口道:“进。”
精巧的木质门发出“嘎吱”的声响,荀肃脸色凝重地走了进来:“师尊,清韵不见了。”
“嗯。”尹千煦没过多言语,“她家中有事,急着回去了。”
“家中有事?她不是……”荀肃话道一半,又顿住了,他缓缓道,“师尊……”
“你回去吧。”尹千煦不想过多谈论清韵的事,他起身,朝着门外走,“回青云宗去。”
魔族既然已经打算先进攻妖界,就暂时没有精力去发兵讨伐人界,那么这时,作为各派之首的青云宗,应当是安全的。
“我?”荀肃感觉有些跟不上尹千煦的脑回路,不知为何,他内心忽地涌起一阵没来由的恐慌,“为什么不是‘我们’?”
“我要去一趟魔界。”尹千煦淡淡道,似乎各界都避之不及的人间地狱于他而言只是个寻常的地点。
“什么?!”荀肃皱眉惊道,“怎么突然……”
“云佼的速度太快了,我必须去魔界探探。”
尹千煦神色凝重,快速在脑海中整理了一下从事发开始到现在的情景。
先是在素客庄的宴会上盗走凝天镜,接着便在怀龙山上进行人面蛛娘实验,再是丽舟城,骊北城,还有妖界。
种种事件串联起来,似乎毫无关联,让人弄不清她到底想干什么。
事实上,他对于云佼这个人,知道的信息都屈指可数。
史书上只记载她是被上一任魔尊君燃昇从一个名为暗蛊会的拍卖会上买来的女子,而后便与君燃昇成婚,做了没多久的君后,神魔大战便爆发了。君燃昇跌入昆仑,她理所当然地继承了魔尊之位,带领魔族退入魔界。
之后,她便闭了关,期间让一半魂灵出过几次关,搅起过几片水花,但也只局限在人界,还收了四大护法,直到前几年,才完完全全地出了关。
至于她的来历身世、暗蛊会之前的经历,皆是一片空白。她大肆攻击人界妖界的动机,也让人看不清、摸不透。
若是想要替君燃昇报仇,何必要大费周章,直接带人攻上神界,岂不是更为省事?
但她偏偏放着当初和魔族对抗的神族不动,反而把心思花费在妖、人两族上。
和一个自己不了解的敌人对抗,是一件很危险的事。
事情进展到这一步,已经不仅仅是渡忘川劫的事了,而关系到各界安危。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他必须去魔界探探,或许会有什么收获。
但荀肃没必要跟着他冒险。
只不过他不想拖累荀肃,不代表某个粘人精也这么想。
果不其然……
“我要和师尊一起去。”
“不行。”尹千煦斩钉截铁地道,“太危险了,你必须回去。”
“我不走!”荀肃眼睛亮亮的,看着似是比尹千煦还要坚决,“魔界一直是修真界的禁地,师尊你一个人去,不要命了?!”
“我能自保!”尹千煦似是真的有些急了,“你去那儿干什么?!送死吗!”
因为焦急与恼怒,他语气也略略重了些,望见荀肃抿了抿唇,又开始后悔,放轻声音道:“听话一些,我答应你,会回来的。”
荀肃也不说话,只是攥住了尹千煦衣袖,眼眸似是闪了光。
人总说自己是有底线的,但当真的遇到那个身为自己软肋的人,总是可以不断地把底线往后推。
就好比尹千煦,即便他已经见识过了幻境中荀肃失控的样子,即便他清楚这副小白莲的模样有可能是他装出来的,但他依然忍不住心软。
“……好吧。”
像之前无数次一样,他最终还是服了软。
“师尊真好!”荀肃撒着娇,盯着那薄唇,扼制住自己内心的冲动,反倒是尹千煦,望着他的动作,不知想到了什么,脸微微红了。
他别过脸去不看荀肃,出了客栈,手中凝出一束光,灵流萦绕在指尖。随后,细小的光束冲天而去,被光束触及之地,皆闪过一丝微弱的淡紫,又很快消失不见。
“结界?”荀肃走得慢了些,出来后,望见的就是这么一副光景,“师尊是怕魔族再次来袭?”
“嗯。”尹千煦轻声应答,又顺道探测了一下结界的强弱程度,“我们走后也不知多久能回来,只得先在此施加结界。”
“还是师尊想得周全。”荀肃笑着走上前,熟练地拉上尹千煦的手,“我不认得去往魔界的路,师尊带我去吧。”
尹千煦手颤了一下,不知为何又想起了幻境中少年摁住自己双手时的力道,但他最终还是没挣脱开来。
说不清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原因,或许是荀肃的手真的很温暖,能轻而易举驱走他手心的寒冷。
“荀肃,与我一同去魔界,你可想好了?”临行前,尹千煦皱着眉再次询问,他还是有些担忧。
“想好啦!”荀肃笑着轻轻捏了捏尹千煦的手,在他条件反射要抽回去的时候又紧紧攥住,“师尊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那便出发吧。”
尹千煦到底是宠着徒弟,终究是纵容了他这种可以说是“放肆”的行为。
朝阳映得整片天都染上了暖色,美得令人心醉。
于是自然也不会有人注意到,藏在这片美丽下的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