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国叛友,不忠不义,他该死!”盛同舟听着陈旧时说的这些往事气愤道。
“所以他死了呀。”陈旧时吹了吹飘在脸上造成些痒意的碎雪,躺的很惬意,口中说的生死也和他吹飞的雪花一般轻飘飘的,“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而已。”
“如果没有枯刀仙前辈,他早就能死了。”盛同舟皱眉道,他读书时对这些传说中的人有一种景仰与慕强,“枯刀仙前辈怎么能这样是非不分?!”
而且盛同舟不知怎的想起了毕空尽那天对他说的关于他的未来,他真的该死的在意,若有一日,上云宗覆灭,他想他一定会疯的,他会和毕空尽一样,余生所求只剩复仇。所以,他想要去看一看毕空尽口中那个被关起来的“疯子”。
“修为成仙,只能代表修行天资极佳,又不能代表人品极佳,而且称圣称仙,也不代表真的就是圣是仙了,是人就有私心,是人就有阴暗面。”
陈旧时师承孟庭缘,陈旧时比谁都清楚这位当世第一人归根到底也只是一个凡人,一个不完美的活人,吃着五谷杂粮,有着七情六欲,除了修为强大一些,和普通人也无甚分别。
可能说出来都没人信,孟庭缘爱喝酒但酒品不行,喝醉了又唠叨又爱哭。
陈旧时也曾受教于岁清法师,一位世间公认的德行圆满者,但这位纯正的佛宗苦修者也常在佛前忏悔罪孽。
“便是天道亦有偏颇私心,有些人天生就受它泽惠,有些人却平生多磨难。”陈旧时抬头望着天,被布蒙着的眼睛虽然看不到,但心里估约着这个时辰的天和他眼里的大概没有什么区别,黑云密布,不见星月。
盛同舟推着车一时间没注意到雪地里藏着的小石头,陈旧时被颠了一下,差点从门板上翻下去。陈旧时一惊,结果倒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开始冷咳了起来。
盛同舟有一瞬间的紧张,但等他看清陈旧时没事之后,难得抓住能在言语上压过陈旧时的机会,“看吧,让你没事乱说话,还指责天道,徒增口业。该!”最后一个字说得极其果决。
陈旧时咳着咳着畅意笑了起来,他半坐起来,唇角弯起,突然问道,“盛同舟,我给你的符箓带在身上吗?”
盛同舟点头,然后惊觉陈旧时现在是看不到的,他把那一叠符纸都塞到陈旧时手心里,“都在这了,给你。”
陈旧时摸了摸,只从中抽出了两张,把剩下的还给了盛同舟。
“别给我了,你留着吧。”盛同舟知道陈旧时身上的符箓在刚刚那一战中差不多都用完了,陈旧时现在又处于半残的状态,这些符纸留给他防身最好不过。
陈旧时低头想了想,觉得盛同舟说的也有道理,他又从里面随意抽出了几张,其他的再次塞给盛同舟。
然后陈旧时偏了偏头,冲着盛同舟笑了一下,显得又乖巧又无害。只是在躺下后手指动了动,一张凌风符被贴在了推车上。
盛同舟顿时被扯得猝不及防,差点被甩出去的时候骂出了一句短促的脏话。
陈旧时耳朵动了动,这才慢悠悠把另一张凌风符贴在盛同舟身上,帮盛同舟稳了下来。
“陈旧时,你心眼真是比绿豆还小。”盛同舟都不用想也知道陈旧时就是故意的。但他能怎么办呢?陈旧时现在就像个易碎的琉璃,打打不得,骂骂不得。
盛同舟只能靠自己找到人与车的平衡,此时盛同舟犹如脚下生风,比刚才不止快了多少,也不知轻松了多少。
不过——
陈旧时既然知道省力的方法,还让他费劲推了那么久,“陈旧时,你真是幼稚死了。”
自从来到流失城后,每天要担心的事太多,陈旧时也越发可靠起来,差点就让盛同舟忘了他们初遇时陈旧时那个不按常理出牌的样子了。
陈旧时笑了笑,手臂处有些痒意,他抬手,袖中的寻踪蛊振翅而出,是陶花给他发了安全的讯息,陈旧时松了一口气,双臂交叉放在脑后,更显悠闲,“阿舟,跟着它,陶姑娘他们已经去了。”
陶花一边驾着马车一边撑着伞,还能顺便稍微倾斜去遮一遮面色发青唇色乌黑在发抖的毕空尽。
毕空尽身上的千迹引若要解需要很长时间,但他们现在没有那么多时间,所以陶花用了以毒攻毒的法子,用她的血暂时压制千迹引。
所以,会很痛苦。
陶花还难得突发好心把一床被褥搭在毕空尽身上,虽然确实也没什么用。陶花撇了撇唇,她可是建议过让毕空尽到马车里面去,但四方封闭的空间于毕空尽而言没有任何安全感,是他执意一定要呆在外面。
毕空尽很能忍疼,疼得狠了也只是闷哼几声。陶花漂亮的眼睛里有着直白的欣赏,她真心觉得毕空尽很适合做药人,而且他的血脉异化……也很有意思。
陶花在心中盘算着毕空尽的价值,若只是毕空尽一人,倒不是大麻烦,但他身后有陈旧时,陈旧时身后有孟庭缘。
毕空尽眼睛突然睁开,被褥被抖掉,他做出了攻击姿势。
陶花心中一惊,那些杂七杂八的心思通通压下,她升起戒备,蕴月被换到左手,右手指尖捻着符纸。
直到寻踪蛊出现在陶花眼中,她才松了一口气收起符纸,寻踪蛊落在她手心,却突然爆裂。
陶花立刻拉起缰绳,神龙驹前蹄踏起。这不是陶花给陈旧时的那只寻踪蛊,所以他们被跟踪了,什么时候?
“向北直行。”毕空尽半蹲在车辕上,他夜视能力很好,为陶花指路。
陶花调转马头,反应很快。
马蹄溅起飞雪,该说不说,神龙驹跟着他们也算是倒了霉。
“左转向西。”毕空尽看到了隐藏在暗处拦路的人,“再转。”
毕空尽面如金纸,他的心脏位置虽然与正常人不同,但那一刀毕竟捅得很深,要不是他经过九品锻体和兽化,估计现在应该在去见阎王的路上了。
“我们要去哪?”陶花对流失城的路本身就不太熟悉,再加上夜晚视线受阻,她只能靠毕空尽。
“去青石瓦巷。”毕空尽几乎没怎么思考就确定道,在他离开流失城的时候曾和陈旧时约定过,若有一日他们在流失城失散,就去陈旧时曾经生活过的地方会合。
“那里他们不敢进。”毕空尽气息微弱,他尽可能简短对话,于是语气显得生硬。
毕空尽对流失城里的路很熟悉,不仅因为他曾在这里住过,更因为陈旧时曾带着他像今日一般四处躲藏躲过逃杀。
情况紧急,毕空尽一句废话也没有,“你来操控马车,我给你指路。”
陶花却一心二用,想得很多很细,她突然意识到若今夜她没有救下毕空尽,是不是她就会被困死在这流失城里?该死的陈旧时果然不信她,连这一点都要算计。
陈旧时打了个喷嚏,他揉了揉鼻子,不着调地懒懒散散说道,“也不知道是哪位故友在对我牵肠挂肚?”
盛同舟顿了一下,心里觉得这个喷嚏来得太巧,实在是很有可能恰好因为自己在骂他。但陈旧时确实手欠,寻踪蛊飞得好好的,他非得召回到手心玩,玩也算了,还给玩没了。
结果就是盛同舟和陈旧时迷路了,像两只没头苍蝇一样乱转。
一个瞎子,一个异乡人。
盛同舟无奈叹了一口气,却还是只能一边给陈旧时描述着周围比较显著的特点,一边不放心却只能认命问道,“陈旧时,你确定是这条路吗?怎么越来越窄了?”
陈旧时点了点头,一句话十分确定十二分自信,“接下来一直向北就一定能到。”
夜里更冷了,陈旧时裹紧大氅保护自己,他可不能得风寒,万一被影响着失去了嗅觉与味觉可就太糟糕了,尝不出食物百味,人生该多无趣。
“我们这是去哪里?”盛同舟如今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选择相信陈旧时,大不了多走一些冤枉路,等天亮了他再找正确的路。
陈旧时轻笑出来,把冻凉的手背翻上来,手心向下,垫在脑后,“带你们回我家。”
“你家?”盛同舟闻言立刻一扫刚才的郁闷,眼睛发亮。陈旧时的家不就是孟庭缘的家嘛,那可是缘道仙孟庭缘啊。盛同舟突然想起自己对陈旧时师父的恶意揣测,他摸了摸后脑勺,讪讪一笑。
凭借对孟庭缘强大的滤镜,盛同舟推翻了自己之前的想法,他想在流失城的这几年一定是孟庭缘对陈旧时的历练。而且,当时邪修刚被封印,局势不稳,孟庭缘守在这里便是定海神针。
玉不琢,不成器。美玉不琢,与瓦砾不别。陈旧时纵然是天才,是千里马,亦需得遇良师伯乐,方能一朝化龙。
陈旧时,孟庭缘。
盛同舟心里默念这两个人的名字,以陈旧时可见孟庭缘,盛同舟想缘道仙前辈一定和陈旧时一样也是一个强大又随性的人。
“陈旧时,你家是什么样的?”盛同舟觉得这是今日难得的一件好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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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