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一宗容与君避世,边玉珣没写位置在哪儿,就这样跟着步成尘走过不少山峰,来到了灵山最深处——青川。
尽管自己记忆中的青川已经有些模糊了,但是现在身处此地,那些被封存已久的东西仿佛又逐渐清晰了起来。同样钟灵毓秀的山林,东边有如一字一般从云间倾泻而下的浩荡山瀑,山谷正中处是借地脉之力蓬勃生长的灵树,金叶如海浪一般,阳光下波光粼粼,灵气逼人。
此地与记忆中的师尊的青川实在相似,都是浑然天成的修行绝佳之地。边玉珣早年便是在青川随师尊修行,奈何师尊去得早,留下他一人守着灵树枯萎,再到他守不住那些灵物被其他同门蚕食。
那时他太过年轻,尽管天赋异禀,但依旧无法对抗比他强过几重境界的前辈。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师尊的遗物被旁人抢占,而他只好背负着沉痛的自责离开青川。
此后四百余年,边玉珣未曾回过青川与师门,也再未拜他人为师。
书中的容与君竟然避世在此处,想来也是命中注定,也很合乎边玉珣的逻辑,如果让他润笔将容与君之事扩写一番,他自然也会借青川之处圆一圆自己心中的遗憾。
“这里,也是叫青川吗?”
“也?”
边玉珣猛然惊醒,敛去神情中的怀念:“此地与我梦中所见甚是相似,故而有此疑问。”
步成尘道:“此地正是青川。”
竟然真的一模一样,边玉珣望着葱翠灵树出神,故而没有发现,身后的步成尘也在用同样的目光望着他。
“请问边玉珣师叔是哪一位?”
青川静溪尽头处,是步成尘与边玉珣来时的路,天星台的弟子正手捧木盒朝边玉珣走来。
“叨扰前辈,晚辈受天星台之托来此为边师叔送上入门礼。”
边玉珣接过道:“多谢。”
步成尘道:“打开试试。”
木盒里盛着一张属于他的弟子法符,还有一个储物袋,他将法力轻轻注入法符中,尽管自己的法力软绵绵的如一团云气一般,却依旧能与法符共鸣。
果真毫无影响!边玉珣不由得高看他两眼,想必步成尘能模仿他的灵脉并且已是炉火纯青之境。
边玉珣不得不承认,同样是九重境,他做不到这种程度。天生万物,有着自己的灵根与灵脉,每个人就算所修道途相同,灵气游走方式与运转法力的方式也绝对不可能相似。修士能拟物造物,便是模拟生灵灵脉运气。若是能够拟人造人,境界少说也得到了仙君之境,定然是已经摸透了天地间的因果,否则不可能成功。
“我实在好奇你究竟从何而来,你当真只有九重境吗?”边玉珣将两物收起,神色有些复杂地看向步成尘,“你以容与君的身份呆在归一宗,为何众人对你毫无印象,甚至觉察不到你的存在?”
步成尘朝着边玉珣走近了几步。
静溪在二人身后缓缓淌过,微风轻拂,竹林啸动。
边玉珣看清了那张看过许多次却总是在闭眼时瞬间遗忘的面容,是让他深感熟悉的轮廓,这容貌着实眼熟,但每每细想,却又变得印象模糊。
他盯着他的唇,听着他缓缓说出口的话:“你瞧我的脸,你看我像谁。”
步成尘墨发披散,微微躬身时,发尾依旧勾上了边玉珣捧着木盒的手,冰凉的痒意让他不断后退,脚下杂草被踩出两条混乱的路径。
边玉珣摸不清楚步成尘想要做什么,身后便是静溪,水流声如在耳畔。退无可退,他只好与步成尘面面相觑。
眉如隻燕,眼如沉湖月,鼻梁坚-挺,唇不薄不厚,挺好看的。
两人沉默,彼此都在对方眼中沉湖。
最终边玉珣率先错开眼神,道:“我不知道。”
太近了,让边玉珣紧张无法思考,这张脸无疑是好看的,也是眼熟的,但他始终想不起来与何人相似。
也许好看的面容大多相似吧,几百年里见过不少,不小心将旁人优越五官随意拼凑起来混乱了印象这种事也并无不可能。
步成尘道:“你挺好看的。”
突如其来的一句没头没尾的话,让边玉珣愣了愣,尚不知作何反应时,对方便已经远去十几步了。
“等等,步成尘!”边玉珣小跑几步追上,“我住在哪里?”
步成尘道:“和我住一起。”
边玉珣一顿:“住在青川?”
不知不觉间,两人走到一扇石门前,步成尘破开门上法阵,石门缓缓开启,露出一条竹林掩映的小路。
“那你想住在何处?”步成尘走了进去,“此处一应俱全,离我较近……边玉珣?”
步成尘走了几步,并未听见有人跟上,回过头时发现对方并未踏入石门半步。
边玉珣道:“我住弟子峰便好,答应你的事,我也不会食言。”
“就因为李逍?”
“就因为李逍。”
他自然要住在弟子峰,那里毕竟地处归一宗的中心,无论去哪里都是最为方便的。
步成尘神情淡漠,边玉珣从对方的脸上看不出来他的情绪波动。两人僵持着,边玉珣险些以为对方会用日月绫把他捆进去强行留下。
但步成尘仅是背过身道了一句:“随你。”
随后他的身影便消失在原地,石门也轰然闭合。余下的气波掀飞边玉珣鬓边碎发,他盯着石门不知在想些什么,半晌后才顺着静溪折返。
青川不愧是在灵山的最深处,去的途中并未在意,离开的时候才发现,幽径狭窄人迹罕至。
边玉珣走了许久,才看到零星几人,便拦下一位问道:“打扰这位小仙友,请问,药王谷在何处?”
他体内运转到指尖方显滞涩的法力,还有被封印的修为,用寻常外物刺-激都不能破开一二。现在有了归一宗弟子的身份,向药王谷寻求帮助或许会有所进展。
边玉珣原本的打算便是到了天宁,就在灵山下蹲一蹲那位经常乔装下山溜出去吃喝玩乐的药王谷谷主江寒。
据说药王谷本不属于归一宗,是因为前代谷主与前代归一宗宗主打赌输了,便将药王谷送给归一宗五百年。老头以一己之力,把整座山谷从泱川搬来,牢牢堵住灵山空荡的西侧。
可惜老谷主不久后便仙去了,江寒不得不挑起大梁,来归一宗打工。
有同门指路,边玉珣很快便找到了药王谷入谷之处。
两山相望,中间大路坦荡,却在结界之外摆了一张桌子,坐着两位昏昏欲睡的弟子。
见有人来访,左边那位弟子道:“看病填单子,拜访敲铃让人来接你。”
边玉珣便要来纸笔填单子。
写了症状后,边玉珣交了两颗灵石,在一旁站着等候。他的前面还排着四五个人,外伤看起来颇为严重,相比之下边玉珣实在是再健康不过了。
边玉珣前面那位一身漆黑,甚至还有灼烧的气息。这一排站着的身上都惨不忍睹,唯独来了个干干净净人站在他身后,他实在没忍住问道:“仙友,你什么病啊?”
边玉珣道:“修为上的事,你这什么情况?”
面前这位道友裸-露在外的没有一块儿皮肉是好的,衣服也破破烂烂,他哀叹道:“我炸炉了,要不是楚师兄过路递了我一颗丹药让我撑着过来求药,我早就疼死在月川了。”
言谈间,前面几位也回头看了看,那几位身上流下的血将地面染得漆黑一片,面色也十分苍白,却仿佛感受不到疼痛一般。
边玉珣瞧得胆战心惊,关心道:“你们这是怎么回事?”
“敛峰有个破镜走火入魔的剑修,我们几个过路被砍了。”“就是,破个三重境就这样,破四重渡劫不得被折磨死。”“口下积德,好歹是同门,谁没有个心性不坚的时候?”“心性不坚修什么剑啊,往重了说这就是残害同门,这种人就不应该在归一宗。”
言辞最为激烈的那位受伤最重,怨气自然大上不少。他后退时撞上了排在首位的修士,那位浑身上下缠满绷带,并未回头。
“抱歉这位兄弟,诶,你这什么情况,缠得跟要入土了一样。”
为首那位闻言微微侧头,目光却并未看向问话之人。
他道:“走火入魔。”
“敛峰萧黎,跟我来。”药王谷的人出来叫了萧黎看诊,那几位被砍伤的小仙友愣在原地,似是没想到背后语人是非时被正主听见,各自神色窘宕。
炸炉那位干笑了几声,宽慰道:“诸位师兄不必介怀,萧黎此人与我相识,人不坏,气头上的言论他不会介意的。”
“你认识他你怎么不制止我一下。”
“他捂得那般严实,我都没认出来……”炸炉的低下了头,动作间窣窣落下几撮炉灰。
又来了两位小仙友,挨个叫走了被砍伤的几位,边玉珣等得有些困倦,烈日炎炎下竟然有些想睡觉。
炸炉的戳了戳他,在他身上戳出来两个指头印子:“喂,我好像没有在宗内见过你,你是哪里的弟子啊?”
边玉珣道:“我是容与君的徒弟,仙友叫我边玉珣就好。”
“诶……诶!诶?”炸炉的颇为震惊,那位可是他们的小师祖啊,“你是师叔?”
就知道这些人会震惊,边玉珣心满意足地露出一个浅笑,口中却道:“我们年纪相仿,随意称呼便是。”
年纪与十几岁相仿的五百二十岁小老头如此瞎说,唬得人一愣一愣。
炸炉那位僵硬地作揖:“我是天星台外门弟子周天成,小仙友真是年少有为。没想到容与君竟然真的收徒了,早上听见同门谈论,还以为是传言。”
年少有为倒是谈不上,边玉珣并不觉得不好意思,只觉得逗弄这些小孩还挺好玩。
此时桌前两位昏昏欲睡的值守弟子突然清醒,站起身恭敬道:“楚师兄。”
几人闻声侧目,来人一身黑衣,束发而立,气场着实强大。他目光扫过众人,在边玉珣身上停了停,转头道:“那个青川的单子给我。”
在场只有边玉珣一人是青川的。
边玉珣颇为无奈地垂眸,本来想看看能不能等到谷主江寒帮他看诊,故而把症状写的严重了些,谁知直接被江寒亲传捞走。
楚寻玉无疑是有这个实力的,但是毕竟涉及到修为上的事,边玉珣并不想让太多人知晓他的身体状况。他不知楚寻玉底细,原书中自己不过概括讲述,边玉珣有些犹豫。
不过眼下他只好跟着楚寻玉进谷。
药王谷中医治众人的地方名为月台,月台如莲花,每一瓣都是一处诊室。楚寻玉带着边玉珣往莲心处走,每走过一瓣莲,便能听见一声哀嚎或是哭泣,救治堪比刑讯。
不过若是听不见他们喊痛,想必已经病入膏肓五感尽失了。能感受到痛苦至少证明自己还活着,活着就有救。莲心处处处苦涩,却能在苦涩尽头品味出一丝甘甜来,月台莲室寓意,正暗合救治之理。
边玉珣跟着楚寻玉进了一间莲室,对方不说二话,坐到案前开始看他写的的症状。
“筋脉滞涩?”
并没有,通畅得很。
但是边玉珣点了点头。
“手足无力,嗜睡犯困。”
干了活略感疲惫,方才大太阳下都能昏昏欲睡,可不就是对上症状了……
边玉珣点了点头。
“晨起干呕,喉间隐有咯血之状。”
没吃什么东西,便饮了几口凉茶,冻得胃疼,可不就是如有血锈在喉……
楚寻玉不再看下面写的天花乱坠的几行字,便将单子放下,提笔写到:不治之症。
不会二人论的,就是同一个人,长相、思维方式和说话习惯一模一样。只是经历有两三百年不相同,所以也不一定能互相理解。我反正是不能完全理解自己六七年前的思维与脑回路的,如果让我看见自己当初的执拗,我一定会尴尬地脚趾抠地……
小剧场:
步成尘站在镜子前沉思:我服了,我以前怎么满脑子李逍李逍李逍,我有这么舔狗吗?我有笨到认不出自己的脸吗?(此时的他忘记了自己给自己的脸下了禁制,只有修为与他接近,才能看清且记住他的脸。)
边玉珣想:这步成尘到底长啥样啊,为什么我就是记不住?我有脸盲症吗?不应该啊……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容与座下庇佑三重(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