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小二们见鹿凝是个不好惹的,瞬间跟一群鹌鹑似的,畏畏缩缩挤成了一团。
鹿凝不善的目光将他们一扫:
“嗯?”
小二们见状,纷纷倒退了两步。
客栈掌柜看了眼周围的情况,捋了捋自己的小细胡子,摆出一副“真相只有一个”的样子:
“哼,不过是些江湖上的雕虫小计罢了。”
话音刚落,鹿凝勾起唇,冷冷一笑。
紧接着,她嘴里念叨起一段话来。
掌柜一听她在那叽里咕噜的,不由瞪大眼睛:
“你说什么呢?不会在说,我好怕怕吧?不如——”
话音戛然而止。
只见地上散发出一阵幽幽绿光,那几个暗器像是突然有生命了一样,纷纷浮在空中,尖头的部分全都对准了掌柜一人。
原来和自己一样,是个结丹前期。
舒玖饶有兴致地看起热闹来。
万姝谷擅长竹叶阵,那应该就是鹿凝开启竹叶阵时用的法器了。
周围有好多人见了,纷纷跪下,神情难掩激动:
“昨天刚见完大供奉,今天就有仙人下凡了。”
客栈掌柜看着那些离自己不远的暗器们,心里打鼓:
“你,你不是正常人?!”
闻言,鹿凝眉毛一拧,暗器忽然将客栈掌柜紧紧包围,掌柜登时冷汗涔涔。
鹿凝操着一股口音怒道:
“你说谁不是正常人嘞?”
舒玖听了这话,觉得顺耳多了。
突如其来的口音转变把客栈掌柜听得愣了愣,迫于鹿凝的眼神压力下,他连忙改口:
“我我我,我不是正常人。”
鹿凝一听,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她伸脚踢了下自己刚刚扔在地上的面粉袋子,看着掌柜发出命令:
“打开!”
“这......”
客栈掌柜看了眼把自己围得密不透风的暗器,有些为难。
他现在连蹲都蹲不了,更别说得蹲下才能打开那地上的面粉袋子了。
鹿凝似乎也察觉到了他的难处,挠挠鼻尖。
嘴里又念叨了句什么,那道绿光弹指间就消失了。
暗器像是突然没了灵魂一样,全都往地上跌去,却还没来得及碰到地面时,又全都被鹿凝一股脑地收了回去。
客栈掌柜诚惶诚恐地爬跪在地上,呼出一口劫后余生的气来。
离近了,掌柜发现那面粉袋子的形状有点不太对劲。
他心中陡然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颤颤巍巍打开袋子,一个满脸白色面粉的人头登时映入眼帘。
舒玖见了一惊,看了眼隔壁的洛璟华。
洛璟华此刻也皱着眉看着那人头,不吭一声。
客栈掌柜忽然惨叫一声,往后倒退好几步:
“这是我这里的小二!”
却因太过慌张,掌柜被自己的脚后跟绊了下,一个没站稳,直接跌坐在地上。
鹿凝见了那面粉袋子里的人就气不打一处来:
“继续,还有更精彩的呢!”
客栈掌柜连忙跪好,对着她作揖求饶:
“是,是我之前有眼无珠,冒犯了仙师您,还望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放了小人吧,小人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妻儿成群的,小人还得养家糊口呢!”
鹿凝听了却毫不买账,讥讽道:
“就你这样的人还妻儿成群呢,继续打开,不然俺就剁了你的双手,然后俺替你打开那个面粉袋子!”
一旁的壮汉一听,登时自荐道:
“剁手?这我在行啊,不用仙师您出手,我来帮您!”
说着,那壮汉利索地掏出自己的砍刀,作势要走上前去。
客栈掌柜立马惊慌道:
“打,我打!”
他一边嘴里念叨,一边爬过去,颤抖着把小二从面粉袋里掏出来。
有些面粉不经意沾在掌柜的脸上和胳膊上,一时显得有些滑稽。
直到那面粉袋里的小二被掏得露出大半个身子来,舒玖才发现那小二身上穿着的,正是万姝谷的弟子服。
客栈掌柜瞧见那黑色刺绣袍子,又吓得瘫软在地。
他又打量了眼鹿凝,终于对上号了:
“你,你是昨晚那个钱,不,那个黑衣女侠客!”
鹿凝眯起眼,逼问道:
“你知不知道这镇子里忌讳穿黑色衣服?”
此话一出,在场有几个人全都惊了。
“什么?!这镇子不让穿黑色?”
“幸好我没穿黑色。”
“这镇子里真的住了恶鬼?”
“这镇子里居然有恶鬼?”
周围人开始一通叽叽喳喳。
眼看局面就快控制不住了,客栈掌柜的眼睛转了转,打死也不承认。
鹿凝那要吃人一样的眼神一直落在掌柜身上,嘴里吐露着自己昨晚的经历:
“俺昨天半夜发现这人鬼鬼祟祟的,甚至还偷偷进了俺的房间,被俺抓了个现行,经过俺的严刑拷打,他还是什么都不肯说,俺一气之下就把他给杀辽!”
在周围人惊讶和害怕的声音中,她接着缓缓道:
“俺料事情没那么简单,就给他穿上了俺的黑色衣服,本想看看你们还要搞什么幺蛾子,结果倒是让俺发现了一个厉鬼,那厉鬼还会攻击穿黑衣服的人。”
见客栈掌柜慌张地抹了一把额角的汗,鹿凝嗤笑一声:
“除此之外,你还让人往俺们昨晚的吃食里下了药,俺那屋甚至还比别的屋还多了个**香,就被放在香炉里,你以为你做的神不知鬼不觉,可殊不知那香却让俺清醒辽!”
“什么?!怎么可能!”
客栈掌柜不可置信地脱口而出,当他反应过来时,早已为时已晚。
壮汉一听,登时怒意滔天:
“什么?!他奶奶个鸡大腿儿的,真有此事?!”
壮汉说着,几步上前去,把那掌柜一把拎起来,对着他的脸直接给了一拳。
那声音听得周围人都跟着倒吸一口凉气。
客栈掌柜被打的眼冒金星,脑袋晕乎乎的。
一时间,耳边响起了此起彼伏的骂声。
等掌柜的视线好不容易再变得清晰起来,另一边的脸上又挨了一拳。
眼看还有第三拳要下来,掌柜忍着鼻血流出来的难受劲儿求饶道:
“求求你,别打了,这样下去会出人命的!我说,我说,你先放我下来,我难受。”
壮汉一听掌柜都开始讨价还价上了,刚伸出拳打算恐吓他,便听见鹿凝说了一句“放他下来”。
壮汉这才松了手上的力道,瞪了客栈掌柜一眼,还真把人给放下来了。
扔的那种。
舒玖挑眉,还挺听话的。
一旁的洛璟华也忍俊不禁。
壮汉威胁道:
“你最好给老子说清楚怎么回事,不然老子继续让你吃拳头!”
客栈掌柜被扔的堪堪站稳,听了壮汉的话缩了缩脖子,这才从一段故事开始讲起:
“原先翔云镇里搬来个异瞳小少年,因为相貌和普通人不一样,谁都不待见,听说他还有个姐姐,可谁都没见过他姐姐,少年总说姐姐去赚钱了,但又不让他说姐姐是干什么的,我们都觉得那是他那个所谓的姐姐不要他了,故意编出来的幌子。”
壮汉见他不说话了,着急问道:
“然后呢?”
掌柜擦了擦鼻血继续道:
“有一天那少年突然开起了月老摊,专门给人牵线的,镇里人起初因为他年纪小,没人信,后来有人说要去试试,要是不灵验就砸了他的招牌,没想到真的成了。”
“那小少年能算出心仪对象平日里的喜好,从此少年从无人问津变成了众星捧月,我们都说他是龙君显灵了。”
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掌柜羞涩一笑:
“我和我的大房、二房,就是通过那小少年认识的。”
众人:......
鹿凝听故事被打断了,不耐烦道:
“别打岔,继续讲。”
又是一股子口音味儿。
客栈掌柜猝不及防地抖了个机灵,脸上表情如便秘,像是回忆起什么糟心的事一样......
翔云镇曾经有个不穷也不富裕的钱家,他们家只有一个儿子,儿子名叫钱富强。
有一天,钱富强看上了胭脂红里的一个花娘,被迷得颠三倒四,动不动就要往胭脂红里跑。
亥时,是钱富强往胭脂红里跑的最频繁的时间段。
那花娘曾经跟钱富强说了什么大伙不清楚,只知道钱富强突然有一天开始跟镇里人到处宣扬他要娶那花娘为妻。
钱富强也知道了镇里新办的那个月老摊,他总去找那个小少年打听关于那花娘的各种动向和喜好,然后用他父母攒下的钱去给那花娘买各种东西。
那花娘每次都照单全收,来者不拒。
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人家姑娘就是在存心吊着他,根本对他没那种心思。
钱富强原本经营着一家小饭馆,凡事总喜欢亲历亲为,就连用到的各种食材,也都是他自己用推车推到饭馆,再一个人扛进去。
因为他的勤快和用心,小饭馆每天接待的人很多,收入也可观。
可他后来一心全扑在了那胭脂红的美娘身上,饭馆直接撒手不干了,收入也慢慢断了。
钱富强送给那花娘的礼物却是越来越贵,去月老摊的次数也更加频繁。
那异瞳小少年本是镇里出了名的穷,因为钱富强捞到了不少钱。
壮汉忽地打断了客栈掌柜的回忆,突发奇想道:
“不会后来那个异瞳小少年被养富了,钱富强成了个穷光蛋了吧?哈哈哈哈哈哈哈!”
掌柜连连点头:
“对,是这样的。”
后来那花娘嫌钱富强穷了,不愿和他来往了,钱富强却不干了。
钱富强听说赌博来钱快,就去赌,赌赢了钱,又给那花娘买了一堆东西。
花娘说只要他赚够钱,就真的嫁给他,也开始跟人到处说起这事来了。
钱富强一听,变本加厉地赌,后来却因为赌博把自己的家底儿赔了个底朝天。
他的父母被追着讨债,钱富强自己却还跟着人家花娘屁股后面跑。
钱富强的父母实在受不了了,两口子卷走行李离开了镇子,不要钱富强了。
花娘知道了这事也不再理他。
钱富强的脾气开始越来越暴躁,穿的衣服也从原先的亮色变成了黑色,还因为喝醉酒,用不知道从哪得来的法器闹出了条人命。
后来他突然消失了一阵子,谁也找不到他。
镇民们本以为就这么结束了,可谁知钱富强突然有一天又回来了,还说自己之前的法器被人偷走了。
钱富强去花娘那里碰了壁,这次直接去找那异瞳小少年的麻烦,小少年才把实情告诉了镇民们。
原来那算卦小少年天生就有一双阴阳眼,那双阴阳眼能让他看到魂魄,还能和魂魄交流。
之前“算卦”算得准也是靠那些魂魄。
而且钱富强喜欢的那个花娘,正是这异瞳小少年的亲姐姐。
从来没人想过,相貌天差地别的两个人竟然是亲姐弟!
有一天夜里,镇民发现异瞳小少年莫名其妙就死了,而钱富强恰巧那阵子每天都在喝酒。
镇民们通过各种商讨,一致觉得是钱富强把异瞳小少年给害死了。
这事儿一时间传得沸沸扬扬,几乎整个翔云镇都知道了。
可钱富强突然又失踪了。
胭脂红里的老鸨说钱富强喜欢的那个花娘,在钱富强失踪的前一天白天就离开了胭脂红。
老鸨本来是不想放人的,但那花娘给了老鸨太多好处,早就超过了赎身的价值,老鸨这才放人。
那花娘离开的时候看起来心事重重,也没说要去哪。
她在胭脂红的时候和一个叫南初初的花娘关系很好,她们是同一时间来胭脂红的。
可那几天正好南初初和花娘吵了架,也不知道那花娘的去向。
翔云镇四面环山,一个镇民有一天在一座野山上发现了一间木屋。
木屋被烧得焦黑,里面还有一具被烧焦的女尸。
经过镇民们的辨认,发现那具女尸就是钱富强喜欢的那个胭脂红花娘。
花娘的死,最难过的就是南初初。
南初初想将花娘的葬礼好好置办,可奈何当时花娘的地位太低,就简单埋了。
没过几天,穿着黑衣的钱富强也出现了。
可人却是被挂在了镇子正中央的高架台上,死状凄惨。
从那以后,翔云镇穿着黑衣的人频频死亡,亥时出门的人也是同一个下场。
镇民们后来都在传,花娘死后变成了厉鬼,留在了翔云镇里。
钱富强的死,也是那花娘的报复。
镇民们一下全都慌了,把那花娘的葬礼大办特办。
南初初和大家说那花娘托梦给她,每年还要举办游行祭奠。
那阵子南初初也穿着黑衣,只有她没事,所以镇民们全都按照她说的做。
从那以后,亥时出门的人也不一定会全死。
大家都说是南初初重新给了镇民们希望,这才将南初初称为大供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