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走在路上,凌筠看着路边的屋檐,上回来时他就注意到了,屋檐内角,结实的,好看的燕巢。
“想掏鸟蛋啊?”池鼎看着凌筠目不转睛地盯着燕巢。
凌筠睁大眼睛摇头:“没有,我不会做这样的事的。”
“这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事么?”
“也不是,”凌筠不知如何解释:“反正我不会。”
池鼎没再说话,两人仍旧走着,凌筠还是盯着路边的燕巢看,忽然他惊呼一声,像是看到什么,匆匆跑过去。
池鼎跟着看过去时,凌筠已经用帕子将摔落的雏鸟捧起来了:“还好,还好,好像没摔伤。”
池鼎蹲下身帮着翻看,应当才出生没多久,毛都还很稀疏:“亏得是干草地,”
凌筠细细察看,想是雏鸟被吓着了,伸着脖子叫个不停。
“许是饿了,大鸟出门没回来,不然也不会落下来。”池鼎说完,起身走到一处找什么,很快他就拿着东西过来了,是一只地龙。
看清那物的一瞬,凌筠咽了咽口水,忍着胳膊上竖起的汗毛,将雏鸟交给池鼎,雏鸟离手的一瞬他就起身跑出去老远。
“你,怕这个?”池鼎拿着地龙晃了晃。
“三哥,你喂好了将鸟儿送回家罢,我觉着兰伯伯应当要走了,我先去送信。”不等池鼎说话,凌筠自顾自的说完就跑了。
池鼎看着跑的比兔子还快的凌筠:“胆子还挺小,”
池鼎也没有耽搁,看着小鸟将地龙啄吃了便将它送回燕巢,等池鼎跟过去的时候,兰伯伯已经拿着信走了。
“送好便回了,站在那里发什么愣?”池鼎过去,看着凌筠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三哥,”凌筠转头:“凤奶奶同我说话了。”
“说了什么?”池鼎好似不意外。
“她问我是不是会写字,让我替她写一封信给她儿子。”凌筠说完,池鼎便沉默了。
凌筠有些无措:“我该怎么回啊?”
凤奶奶仍旧坐石头上,裤腿上沾着泥点,一双浑浊的眼望着天边,嘴巴不停动着,也不知在说什么。
“你想怎么回?”
“我不知道。”
凌筠没遇过这样的事,她不知道该如何做,寄出一封无望的信,再长久的等着,凌筠不知道这样算不算是一种残忍。
池鼎看着凌筠:“那便不回。”
凤奶奶确实没追着凌筠再问,想来她要的也不是一封信,而是一个希望,可这希望太过渺茫,没人狠得下心给。
这些年,寄出去的信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可是从未等来回信,想来,凤奶奶自己也知道,所以后来没有再说寄信一事。
可今日也不知怎么了,可能受凌筠的影响又想起来了。
“走了。”池鼎低声道,凌筠点头,可走时还是不断回头。
走着走着,凌筠忽然道:“凤奶奶说,再过几日就要祭河神了,他家儿子从小壮实,定然能被选上,”
在她脑子里,她的儿子永远停留在了十几岁。
“祭河神一事,”池鼎顿了顿:“凤奶奶,不能祭河神。”
“为何?”凌筠不解:“只要对河神诚心即可,祭河神不就是为了大家能够平安康健么?”
一向嘴利的池鼎难得没有反驳,只是沉默的听着。
凌筠却越想越觉着难过,若只有身体康健的,年轻的才能祭河神,那祭河神又有何用:“那我这样的,也不该去,”
小哥儿的声音带着失落,他这样的去了,也只会带来晦气罢了。
“凌筠,”
池鼎看着跑走的小哥儿,心中情绪复杂,他就不该多说那一句。
“欸,筠哥儿,”刚从地里回来的池婶子见小哥儿匆匆跑过来还想问怎么了,谁知细看之下,却见小哥儿眼眶微红。
凌筠低声向池婶子说了句没事就转身回屋了,池婶子也不知发生了何事,等池鼎回来,才上去询问。
自家老三他是知道的,嘴上虽不饶人了些,但是平日里却是会照顾人的,得知凌筠果然是因着别的事情难过,池婶子松了口气:“幸而不是你惹的,”
不然定要一顿好打。
池鼎心中有些烦躁,也没有多说,转身回屋了。
“这事弄的,”池婶子也为难,这凤奶奶的事情况复杂,却不想惹得凌筠伤感,牵扯到了自己身上。
说起来,还是怪老三嘴笨,这前因后果也不说清楚。
池婶子叹了口气,最后还是得她去。
晚上吃饭的时候凌筠照常出来吃了,胃口也没什么变化,只是话少了些,等一家人吃完了饭,池婶子才拿着块甜糕去了凌筠屋里。
池立见了还疑惑:“娘咋单给筠哥儿加餐,筠哥儿没吃饱啊?”
“锅里不是还有,”池大哥道。
池立摸摸自己的肚子:“我不是那意思,我吃饱了,只是筠哥儿不是向来吃不下多少么,怎么娘还要拿东西过去,”
“今夜没有筠哥儿的茶还有些不习惯,”
“你若要喝,我那里有一包淡竹叶,”池大哥说完,池鼎回望了他一眼,池立也立即道:“淡竹叶?大哥,你哪里来的,不会也跟着老三一样开始藏东西了罢。”
“什么藏东西,是筠哥儿给的,”池盛也没有隐藏:“那日我帮着他取东西,他谢我的。”
“果真,那你快拿来尝尝,”池立伸手向池盛讨要,池盛告知他位置,让他自己去屋里寻,池立颠颠儿的去了,笑得眼睛都眯起来。
“怎么了,今日看着不大高兴,”池盛在池鼎旁边坐下,这几日太忙,兄弟俩也没能说上几句话。
池鼎摇头:“没什么,大哥还不去歇息么,”
“等老二泡了茶喝一杯再去,”池盛笑笑,神色温和。
池鼎点点头,没再说话。
——
池婶子敲响凌筠房门的时候,凌筠正在研制苦酒白术膏,屋子里都飘着一股酒味。
“婶子,”凌筠打开房门,手上还沾着白色粉末,池婶子边笑边进屋:“还忙着呢,没惊扰到你罢。”
“没有,婶子快坐。”凌筠将手擦干净,他屋里有茶壶,只是里面的茶早已冷了,池婶子见状摆手道:“夜深了,婶子不喝茶了,怕睡不好。”
凌筠愣住,他倒忘了这事:“那婶子坐着歇歇。”
池婶子点点头,带来的甜糕放在了桌上,她知道凌筠想必也没什么胃口,不过可留着当宵夜吃。
“这便是那苦酒白术膏么,闻着有点微苦,”池婶子看着凌筠桌上的白色粉末。
凌筠点点头:“我磨得慢,好半天才得这么一点,倒要婶子多等两天了。”
“这都是小事,仔细别累着你才是,”池婶子说完,看了看凌筠的神色,才试探道:“今早鼎小子惹你生气了是不是?”
凌筠一听,沉默着摇摇头,好半天才道:“不关三哥的事。”
“好哥儿,你别替他遮掩,你性子好,他们小子每个轻重,说话没有分寸,你若受了什么委屈只管同婶子说,婶子帮你教训他们,”
“婶子,当真没有,是我自己多想。”
池婶子见凌筠极力否认叹气道:“婶子知道,你是极心善公正的,但是这件事,里面确有隐情,”
凌筠听到这话,终是忍不住问出来:“里面有何隐情,为何不让凤奶奶祭河神呢?”
难不成就因为失心疯么?
“这事还要从三十年前说起,也不早了,婶子便与你长话短说。”
凌筠点点头,知道这是个很长的故事了。
“自打你凤奶奶的儿子被拉去充军之后,她成日以泪洗面,后来有一日,她将家中财产变卖要去随军,可是那时谁知道这人在哪里,你凤奶奶是个要强的女子,谁劝也不听。”
可凤奶奶在村里又没有别的亲人,大伙对此都是能管便尽量管,实在管不了也就算了,也算是仁至义尽。
就在凤奶奶要走的那日,她的银钱却突然不见了!
那是她全部家当,怎能不慌张,到处寻,挨家挨家的问,求助到村长家时,村长也说定会为她主持公道,找到贼人。
“可那几日正好便要祭河神,村长一边帮着寻,一边还要操心这件事,实在有心无力,你凤奶奶也不知如何是好了,绝望之下,便将祭河神破坏了。”
不仅将贡品打翻在地,更是当着众人投了河。
“大家把这平安河视作神灵,怎么能容忍你凤奶奶这样侮辱,一气之下便将她赶出了平安村。”
说到这里,池婶子似乎也有些不忍心:“不过,那只是一时气话,后来大家还是同情她的遭遇,之后又凑了钱让她能勉强度日。只是你凤奶奶被救起来之后,不知怎么就痴傻了。”
凌筠听完,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
“好哥儿,我知道你是误会了,觉着村里人因着你凤奶奶身子不好便不让她祭河神是不是,”池婶子温声问了一句。
凌筠轻轻点点头,池婶子叹气:“怎么会那,祭河神不就是为了大家伙能平平安安的么。”
夜深了,池婶子也没有多留,嘱咐凌筠早些睡便走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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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凤奶奶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