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落尘暗地做好迎战准备,面上却依旧淡定负手,装模作样道,“云兄,你可要仔细着,咱们两方要是动起手来,那动静势必不会小,到时只怕全岛的人都要来此看看热闹了……”
云鹏眯了眯眼,心中十分后悔,当初怎就鬼迷心窍引狼入室?
他们金丹境界,真打起来必不是一时一刻之事,到时让那些人看到岛主府杀人,影响就太坏了,此后,谁还敢将身家性命托付黑云岛?
而且,宝藏位置也势必会暴露,招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良久,他轻抬眼皮,冷声道,“哼,司徒兄又想故技重施,这么简单应付过去吗?未免过于小瞧我岛主府,也将我云鹏脾气想得太好了……”
闻此言,澹台明镜和俞落尘等人却霎时眼眸大亮,知道事情有了转机。
嘴硬不可怕,一言不合就动手才吓人。
澹台明镜眼眸轻转,微微垂首,对着俞落尘耳语几句。
俞落尘立刻点了点头。
随即,他便轻咳几声,对着云鹏服了个软道,“怎会,其实云兄来得正是好时候,哎,说来也惭愧,我本与这位美人……”
说着,他指了指倒在地上的姜元,“与其相约一齐探索洞府,却不想人微力薄,在第一关时便铩羽而归,两方就此不欢而散,本想等着召集人手后再论……可现在,既然云兄带了这么多人来,我们这不刚好可继续前事,嘿嘿……”
笑容十分谄媚、极尽猥琐。
澹台明镜转过头不忍直视,虽然这主意是他出的。
叶岁欢抬扇掩面。
戚层云则对自家大师兄无耻和瞎掰的境界,又有了一重新认识,就现在这样,说出去这是落尘公子,恐怕都没人信?
不过,对面的云鹏扫了姜元和俞落尘一眼后,心下却有些相信。
毕竟,当初他第一次来此,就是在第一关折戟,带来的五十人全部覆灭。
所以,他压根不信眼前这五个人能成事,这也是刚刚他那般淡定的原因,早打定了主意不可能有什么收获。
云鹏当即得意冷笑道,“司徒兄倒是好算计,现在的情况是,没有你我依然能成事,那我又何必多次一举,白白将收获与他人分享?”
俞落尘轻笑一声,摆手道,“怎么叫多此一举呢,云兄话说得太早了,这传承洞府,在下不过刚到第一关就被难倒,后面第二关据说还是什么禁灵之地,第三关想必就更复杂难过。在下行走江湖多年,也算颇有些独门手段,说不得就有能用到在下的地方呢……”
“哼!”云鹏面上依旧冷漠,但心下却有些犹豫。
某种程度上,‘司徒律’说得也算是实话。
见此,俞落尘继续趁热打铁道,“而且,咱们双方现在这么僵持也不是办法,不如先进去看看,其它什么的都是身外之物,关卡(qiǎ)过了一切都好说,云兄觉得呢……”
云鹏看他一眼,“司徒兄若是诚心想凑热闹,云某也不会执意阻拦,只是这最后的收获,恐怕就不能教司徒兄挑选了!”
俞落尘心下微定,勾勾嘴角,“可以。”
……
云鹏摆了摆手,留下一半人手守在悬崖边,其他人则跟在后面进去洞府结界。
一边走着,俞落尘突然指了指姜元道,“云兄,待会第二关禁灵之地,还要用到此人,不如先将人放开吧!”
云鹏对此无所谓,这么多人在,姜元还能跑了不成,便点头同意了。
穿过桃花潭,就又来到熟悉的地方。
看着第一关天堑中间熟悉的飞行傀儡,俞落尘心情放松许多。
云鹏却是颇为烦躁,他已经是第三次来此,但每次过这关都要损兵折将,第一次来时甚至全军覆没。
不过,这关非走不可。
他正要抬手让手下人开始进行尝试,却被一中气男声打断,“且慢!”
云鹏不满地抬眸看向‘司徒律’,“嗯?司徒兄又有什么事?”
俞落尘笑了笑,“听说这关至少需要五人方能过去,我这边可以贡献三个。”
云鹏难以置信地眯了眯眼,“司徒兄,这可不是一次能成功的,失败就是要命的事,你的美人说不定待会就全都香消玉殒了?”
听到这个词,叶岁欢和戚层云都差点忍不住呕了一口。
俞落尘无所谓地摊摊手,“美人何处不有,我也要表示表示自己的诚意啊,岂能只让云兄专美于前?”
云鹏冷笑,“既然司徒兄舍得,云某岂有不应之理。”
说完,他看向身侧的一位长袍老者,“正叔,你放心大胆指挥吧!”
“是。”长袍老者点头。
俞落尘跟澹台明镜几人对视一眼。
他们当然不会把性命托付给那老头,不管那老头说啥,俞落尘给的暗号才是唯一信号。
于是,片刻后,场面变成了……
俞落尘对着傀儡上的戚层云大呼小叫道,“哎呀,你怎么踏错了,老先生刚刚指得不是这一个,你完蛋了……”
“咦,怎么错了也没出事,难不成现在这个其实才是正确的……”
再然后,俞落尘又对着叶岁欢道,“你怎么也错了,平日里你们都仗着我的宠爱,修炼半点不用心是吧?”
“哎,不过,你运气也很好啊,居然也给蒙对了……”
他又看向澹台明镜,认真道,“马上轮到你了,一定要记牢老先生的话,你不一定有他们的好运气,踏错说不定就……”
“你可是我最疼爱的宝贝,跟他们不一样的!”
澹台明镜只想翻白眼,玩上瘾了是吧?
而等到澹台明镜也未按照指挥,行差踏错,但却依旧平安之后。
云鹏嘴角抽搐不止。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时,俞落尘笑吟吟看向云鹏,“云兄,我这边的人没了,该到你了。”
云鹏虽然心中日了狗,但此时却也只能继续硬着头皮下去。
然而,就在回首间,他发现附近一道身影猛的向前窜了出去。
他心中大惊,只觉有什么不对,待他转身看去时,就发现又一道身影窜出。
仔细再看,俞落尘和姜元竟然都站在了傀儡背上,而现在五只傀儡已经合一,正向对面极速飞去。
而他和手下人,则只能站在对面眼睁睁地看着。
“该死!该死!该死!”
而此时,俞落尘还极为嘚瑟地回头挥了挥手,“云兄回见!”
“……”云鹏。
淦!
……
这边,傀儡刚停下。
姜元就死死拉住了俞落尘,如剑般的目光射向他,“我大师……我的尸鬼怎么了,你们把他怎么了,为什么我感觉不到他的神魂烙印了……”
他炼制尸鬼,是会留下神魂烙印以便操控的,尤其是姜长歌神魂上的,那更是非魂飞魄散不得消。
可是现在,他却突然就感应不到了。
澹台明镜不悦眯眼,一把将他手掌从俞落尘袖子上拍下,又面无表情道,“姜长歌已经魂飞魄散了。”
姜元浑身一颤,张了张嘴,半天嗓子却发不出一声,整个人直接摔在了地上。
见此,俞落尘忍不住偷瞥一眼道侣,大魔王好凶,好爱吃醋,占有欲好强哦……
下一瞬,姜元突然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从地上跳了起来,对着澹台明镜怒喝道,“你胡说的,你胡说的!”
“你敢骗我,我杀了你!”
说着,他便疯魔样冲了过来,完全不似初见时那个纯洁精致的小公子模样。
澹台明镜轻巧躲过,冷笑一声,“究竟是不是诅咒,你自己心里有数,尸鬼的神魂烙印想去掉,要么主人死,要么尸鬼自身魂飞魄散,这点你很清楚的吧……”
姜元捂住耳朵,拼命摇头,“不可能,大师哥不可能抛下我……”
澹台明镜轻飘飘道,“他早就抛下你了,从你害死他的那一刻起。”
姜元双眼布满红血,恶狠狠瞪向澹台明镜,“我知道你在骗我,你不就是想要这个吗,我把它给你,你把大师哥还我!”
说着,他向澹台明镜扔出一个金灿灿的圆珠。
澹台明镜敏捷地伸手接住,嘴角勾起。
是它,灯芯!
姜元冲过来,喃喃道,“我给你了,你把大师哥还我,还我,求你了!”
戚层云蹙了蹙眉,有些看不懂眼前的一切。
明明是姜元亲手杀了姜长歌,怎么现在又做出这一副全世界最在乎他的模样?
澹台明镜看向他,面无表情道,“你把接魂灯灯芯偷走,害得此处封印被毁,魔气四溢,依姜长歌的性格,你猜他会怎么做?他当然只能以自身神魂化灯芯,以魂飞魄散的代价去镇压……”
“啊……”
听到这里,姜元惊恐地尖叫一声,似乎是彻底绷不住了,疯了般往封印所在冲去。
……
俞落尘四人赶到石室时,就看他了无生气地坐在接魂灯旁,双手合拢,轻轻放在灯焰之上。
只不过,这能灭魂杀魔的焰火,此时却别有柔情,半点也未将其柔嫩掌心灼伤。
突然,姜元抬头看了一眼澹台明镜,怪里怪气地笑道:“你可真幸运!”
澹台明镜抱手,眯了眯眼,没有出声。
姜元歪歪脑袋,突然又问道:“你说人有重来的机会吗?”
“没有。”
俞落尘正在观察那接魂灯的封印阵法,闻言,突然抬头说了一句。
不知之前姜元究竟用得什么办法强行破阵、取出那灯,现如今这阵法残破不堪,若非姜长歌魂力精深,换做其他人,就算燃烧灵魂,只怕也堵不住这外溢的魔气。
“没有……”姜元漂亮的眼里划过一丝茫然懵懂之色:“真的没有吗?你真废物,什么狗屁落尘公子,比不上我大师哥分毫,若是大师哥在,肯定有办法重来的……”
说着,他突然跳脚起来,又笑又骂,活像个小疯子。
澹台明镜脸色暗沉如水,刻薄冷笑道:“可惜,你大师哥已经死了,而他还活着。”
姜元猛地抬起头,死死瞪着澹台明镜,双眼满是血色,浓得似乎下一刻就要直接滴出来。
澹台明镜仿若无睹,依旧漫不经心地笑着。
灯火轻轻跳动了一下。
姜元回过神来,他低头看向那越来越微弱的接魂灯。
一瞬间恢复了平静,整个人死寂下来。
他伸手从腰间取出一只铜黄色的铃铛,那是之前他用来操控尸鬼的灵器,此刻,他似乎用尽了力气般,将其抛得远远的。
见到他突兀的动作,山洞里的几人都不约而同偏头看他一眼。
“哼,你以为魂飞魄散,就能离开我吗……”姜元嘴中喃喃,脸上突然露出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接着纤细的手指轻打出几个法术手势,这法术似是有些偏门,俞落尘都没有见过。
不过,姜元的最后一指是点在他自己的眉间。
接着,身体便如僵硬的木雕般直接倒在了地上,再也没有起来。
俞落尘瞪了瞪眼,奇道:“死了。”
就在这时,姜元的身上突然出现一缕白灰色光芒,向着正在燃烧的接魂灯灯芯直直射去,仿佛要与其融为一体。
不过,却在相触瞬间,受到了原本灯芯的阻拦。
叶岁欢见状立刻挥手,从腰间储物袋中取出一镜状法器,镜子浮于半空朝着下方一照,那白灰色光芒便瞬时被固定住,并渐渐被强行往镜中拉去。
俞落尘好奇的问道:“这是什么宝贝?”
叶岁欢道:“返魂镜。”
说话之间,那灵镜已然收取姜元的神魂成功。
叶岁抬手接过镜子,边解释道:“此镜不仅可收取死亡修士之神魂,而且还可投射出那人生前最深刻的几段记忆。”
澹台明镜眯眼:“姜元此人满身邪气,只怕来头不是那么简单。”
大约两年前。
渝州姜氏族长姜青山,接到好友嘉定方家的求援信件。
姜青山与方家主相交莫逆,接讯后连忙赶了过去,然而终究来不及,到达时方家三十四口已经满门被灭,唯剩下一受伤濒死的少年,是好友独子方元。
姜青山便将其救起,决定带回姜氏抚养。
渝州姜氏坐落在云泉山中,云泉山得名于山上的一道巨大瀑布--云泉瀑布。
每到夏日,雨水丰沛,瀑布便真如从天际云端落下,不仅壮观无限,更滋润万物,将山腰的那条云泉河灌溉地极为鲜活。
炎炎夏日,姜氏的年轻子弟,最爱在云泉河里钓鱼、戏水。
姜元到达姜氏的时候,正是谷雨前后,那时还不算最热的时候,不过云泉河中,已经有了不少人,姜氏年轻弟子们提剑叉鱼、岸边烤鱼,十分自在欢乐。
他随着姜青山上山,正好路过云泉河。
姜青山虽为姜氏族长,但却脾气极温和,门人弟子多不畏惧。
此时,弟子们见族长出门数日,带回了一清秀瘦弱少年,便十分感兴趣地上前打听询问。
姜青山也态度温和,表示这是他们的小师弟,回头他们这些做师兄的要好好照顾教导于他。
当时,姜氏族中嘴最欠的三师兄姜柏,看着姜元的面容说了句,“师父莫要哄人,这般秀美面孔分明是小师妹,哪里来的小师弟?”
这一番言论,当即引起了师兄弟们的哈哈大笑。
那会的姜元还算是父母刚刚亡故,初初来到云泉山这等陌生地方,正当应是心中不安至极的时候。
当即,便尴尬羞耻地红了面颊,连眼眶都有些湿润起来。
而便在这时,一道清朗疏懒的男声从山林深处传了过来。
“哪里来的那么多屁话,烤鱼都堵不住你的嘴!”
随之,一条烤得油腻腻焦黑了的鱼,直接砸到了正带头讥讽大笑的三师兄姜柏胸口前,一身华贵衣衫顿时不能再看。
姜柏面色骤变,当即便要找出人教他见识厉害。
他是姜氏嫡传三师兄,在族内一向高高在上,便是族长也不会当面如此训他。
这人倒是好大的狗胆!
却又听得头顶一阵分枝踏叶声响,而后,一道高大英俊的白衣身影潇洒落在众人身前岸边。
初夏暖黄的阳光,如金絮般在其身后浮动,但半分也抢不走他的风采。
见到来人瞬间,所有弟子们都收敛了神色,哪里还敢再露出半分嬉笑之色。
姜柏更是讷讷不敢言语,面上只剩惭愧和尴尬。
姜长歌没有理会那些家伙,只取下腰间酒囊递向面前怯生生的少年,朗笑道,“既然入了我姜氏山门,可要先尝尝大师兄的美酒啊,小师弟!”
姜元木愣愣看着这如天神般降临的人,一时间,除了听话照做,竟什么也反应不及。
待一口辛辣清凉的酒水下肚,他人才回神几分,顿时面色通红,不敢再看眼前人。
姜长歌接过酒壶,也不嫌弃,仰头直接饮了一口。
见此,姜元顿时面色更红。
姜长歌饮完一口收起酒囊,一抬手搂住他的肩膀,指着河里的弟子们道,“好了,大家都来见见咱们小师弟,以后谁再敢乱七八糟屁话一堆,就给我滚下山卖包子,云泉山却是配不上尔等了!”
“是,大师兄!”弟子们齐声应道,又对着姜元抱拳,“小师弟,先前得罪了!”
姜元腼腆地摇摇头。
姜长歌点到为止,转头笑看向姜青山,“义父,我带小师弟上山,您一路风尘,去歇歇吧!”
姜青山点点头,慈爱道,“有长歌在,为父放心。”
说完,他转身便离开。
姜长歌一手提剑一手拎酒,十分潇洒,朝姜元挑了挑眉,“小师弟,走着!”
“好!”
云泉山高耸,越往上,越发绿意清幽。
两人行至某处山道拐角时,遇着一棵巨大的榕树,上面栖息有百千只各色鸟儿,仿佛鸟的天堂一般。
姜元从小在西北长大,从未见过如此画面,当即惊艳地睁大了眼,步伐渐慢。
姜长歌瞧见,当即微微一笑,屈起手指放到嘴边,轻轻吹了几声:“吁……吁……”
这几声似是开关口令,惊醒了鸟的天堂,立刻便迎来大榕树上一阵不绝于耳的清鸣相和。
姜元瞪大了眼。
姜长歌哈哈大笑,拎起酒壶畅饮一口,扣剑而歌:“小师弟,百鸟相和,迎你入山,好大的牌面,还不快快与师兄走!”
彼时,山道正有风过,那人白衣轻飘,粲然仿若真神。
姜元看着前方身影,心内小鹿乱撞,嘴角却笑出梨涡,别离故土家园的惶恐不安,竟在陡然间尽皆消退而去。
姜长歌见人久未跟上,当即回头招手:“小师弟,快跟上!”
姜元立刻小跑着上前,并肩而行。
此后数年,不管是去河里抓鱼,还是下山买酒,或者入林除祟,只要姜长歌一句“小师弟,快跟上”,姜元便会满心欢喜地追上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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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六十八、如果当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