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未听见脚步声后,梦羽将那块毯子拿了起来,凑得近些,轻轻拨弄着那些绒毛。
如此,倒也让他窥得那些浮光掠金的真容。
确实,这毯子采用了“彩霞飞针法”,将金丝植入其中。
只是这金丝极细。
只有头发的十分之一那么粗。
在万针之下,便若夕阳下的波纹一样璀璨,却又起起伏伏,颇有意趣。
再掂量掂量这毯子的重量。
仅仅是个正常绒布的重量。
这更让梦羽惊叹于这样的神乎其技。
将毯子整理好,放回原处。
梦羽来到高几边,之前他坐过的位置坐下。
双手松松地搭在扶手上。
眼神冷淡地看着身旁那个空着的,琴江曾经坐过的椅子。
复盘着,早上发生的一切。
刚出了‘靛叶居’的门,琴江那几乎被袖子拢住的左手食指指尖略略瑟缩几下。
竟嘴角温润地抬起,心中充满了对上天无比的敬意,祝词如同刻印在血脉之中,方步迈得周吴郑王。
这样的变化,当然令琴江心中一惊。
但他却在此刻无比地感谢跳出来的‘苏梓芩’。
至少,这‘苏梓芩’是在这么重要的时刻,保护了他们。
当琴江来到芢靕门之时,‘清神钟’敲响。
梦羽眼睫微颤,收回了视线。
拉开门,走到了之前琴江站着的位置,双手就放在栏杆之上。
很快,他的身旁也来了一位。
不用猜,也知道,是紫露。
他没有兴致去确认这样一件无比确认的事情。
只是纵目远眺。
或许,连他也没有想到。
这‘苏梓芩’的住处——‘靛叶居’竟这样的妙。
居然当心念想要纵目远眺的时候,能够看到很远很远的地方,甚至是...现在正在举行祭祀的祭祀台。
梦羽心中一惊。
眨了眨眼。
却依旧如此不说,还能看得清晰,以及与当时他跟琴江的描述分毫不差。
只是,多了作为太上长老的苏菱荏与一个打扮得似闺阁般女子的人与苏菱荏并肩而站。
他们均站在整个祭台的西北方向。
疑问在梦羽心间炸开。
便用肩头撞了撞紫露的肩头,惊讶一叹:“嘶~看见没?可真够气势宏大的!”
紫露点点头,这语气也不知是嫌弃,还是慕艳:“是啊~这简直比皇帝赦免天下,还要普天同庆啊!”
这么一句感慨,却收获到了同样的感慨。
梦羽不难推测,紫露看到的样子也应该跟他一样。
但问题却来了。
他们...怎么会看到这些?
尤其紫露并没有意识到能够看到这些,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梦羽略略摇了摇头,语气复杂:“真不知该说这里的人是愚昧,还是愚昧了。”
紫露却看得开些:“其实,这也不能以愚昧二字做结。这很大程度上也只是人们的美好祝愿罢了,虽说天意并不会因此有所改变,但也能让人们对未来充满希望。若是希望都没有了,这生活还怎么继续下去呢?”
梦羽侧首而看紫露那平静的脸,又回过头去,认同道:“嗯,你说的对。”
祭祀进行到了念诵祝词。
原本的,在梦羽的预计里,按照正常情况,那个叫做‘苏梓芩’的家伙儿会在这种关键时候夺舍。
但琴江那僵硬的动作,却让与其心有灵犀的梦羽一下意识到,念诵祝词的人是琴江。
难以压抑的,按在栏杆上的手紧了紧。
却还有心思打趣:“你看,苏梓芩那样儿,看上去真觉得怪怪的。”
紫露似乎生出了些百无聊赖,又或许是本就对琴江有着讨厌,这语气要多嫌弃,有多嫌弃,甚至索性抱臂而立:“当然看上去很别扭了!他可从来没干过这种事!”
梦羽一怔,微微有些感慨:“其实,对他而言,与其信天,还不如信他自己。”
这话,也不知说的是琴江,还是说的他梦羽。
紫露对梦羽这个总结,倒是认同:“他原本就是这样的人。”
思及有些事,梦羽也没再纠结于紫露的态度。
往紫露的方向稍微靠了靠,环手抱臂,压低了声音道:“我们即将得到消息了。”
紫露一下提起警惕,眉心微拧,侧首而视:“什么意思?”
梦羽略带深意地看向紫露的眼睛:“苏梓芩已经得到进入‘草木堂’密室的权力,很快我们也许就能知道那张地图为什么没有祠堂的标注了。”
紫露眉间一松:“那倒是正好了。”
梦羽语气幽幽:“但愿我们能够得知地图不标识的原因和祠堂的所在。”
紫露微微点头:“是啊~否则,我们可真得是去撞运气了。”
梦羽心间略略浮现出了几丝猜想,无意义地应了一声:“嗯。”
又转头去观看祭祀,心间演化着种种猜想。
祭祀结束,梦羽便拍了拍紫露的肩头,令其回去休息,他给琴江整理房间。
也许,这又是一种刚刚好。
梦羽整理妥帖,将琴江换下的衣衫,放入院中凉亭桌子之下的暗门后,回到屋中正准备倒杯水喝之时,琴江就带着那么一身厚重的行头回来了。
梦羽连忙放下茶杯,迎出去:“主人今天的表现很好~”
梦羽这话,显然的存在着问题。
正常情况下,仆从这类下人肯定是不能参与这样庄重和神圣的祭祀活动。
但偏偏还能给出评价。
这要说是离谱,都差不离。
只是,琴江似乎并未意识到,梦羽这话究竟有什么不对。
加上,有关在即将进行到祝词这个环节的时候,居然自主权回到了琴江手中,差点害死所有人这件事,也是此刻琴江心中的一抹郁结。
零零总总的,就变作了琴江一声夸张的感叹:“呼~累死我了!差点因为紧张把祝词给忘了。”
实际这额间的汗,却是因为这一身厚重的礼服。
梦羽察觉到琴江的异状,装作不知,还双手攀着琴江的肩,可恶地给这身礼服增加些重量,眼睛却笑眯眯的:“主人也会有紧张的时候?主人不是很难得才会紧张吗?”
有些无意义的输赢之争,琴江现在也不想理会。
竟顺着梦羽的话,摸了摸自己的脸,眼眸中泛着疑惑:“难不成是因为我还年轻?”
梦羽更是笑得不见眼:“主人一直都很年轻!”
琴江对这种话,自然照单全收:“那是当然!”
梦羽收了笑,按按琴江的肩:“我给主人准备了洗澡水,去放松放松吧~”
琴江心中熨帖得紧:“正好~我这一紧张,还出了不少汗呢!正好洗一洗。”
梦羽挽住琴江的臂弯,领着琴江上楼去:“嗯。”
就算要沐浴,也得先把这一身的束缚给卸了才行。
否则,就浴室那点儿地方,可施展不开。
琴江一边走,还一边按上梦羽揽在他臂弯上的手,提议着:“我们一起~”
梦羽本想恶狠狠地瞪上琴江一眼,但一想到他的这双眼风情万种,加上那摄心术的修炼,更是勾魂摄魄。
这会儿若是瞪上琴江一眼,难免这家伙儿又会东想西想的。
紫露还在,这些事情,还是算了吧。
梦羽回答得实诚:“我替主人搓背就是,芷溪就在一边的房间里,这不太好。”
两人已经来到楼上。
面对梦羽的不解风情,琴江郁闷得紧:“你什么时候这么磨叽了?”
梦羽此间心中是无比的平静:“他是我弟弟,让他知道有些事,终归不太好。”
领着琴江进了屋。
又替琴江关上房门。
狐狸爪子离了开,琴江心中有了一份失落:“你确定要这么做?”
梦羽转过身来,连带着语气和眼神都是无比平静的:“是。”
琴江一看,心中更是幽凉,双肩一塌,却还是想着要说点儿什么来找补一下:“那好吧~也不知你未来得还我多少帐了!”
梦羽来到琴江面前,双手攀住琴江的肩,额头相抵,语气温柔:“我欠的账,主人记住就是。我绝不推诿。可我们现在处在非常时期,还是谨慎小心为好。等着主人成为唯一的掌权者,可以为所欲为的时候,我必当让主人一次尽兴。”
琴江揽住梦羽的纤腰,感受着难得的熨帖:“千万不能一次尽兴,否则多半以后就别再想享受乐趣了~”
用鼻尖蹭了蹭梦羽的鼻尖:“我以前怎么没看出来啊~你可是有点小坏呢~难不成是等着我弹尽粮绝了,你才好去逍遥?”
梦羽左手化作利爪状,指尖发力,冲着琴江的肩头一按,右手冲着琴江的肩头柔若无骨地一拍:“主人想到哪儿去了?我怎会这样想?我只是希望主人万事以大局为重罢了。”
利爪收敛,柔柔地按按琴江的肩,脸颊微微泛着粉:“至于我的帐,主人想让我怎么还,我就怎么还,如何?”
琴江此番可是体会到了什么叫做软硬兼施,再想讨要点福利,可都给灭了这个心思,只是嘴还是要硬上一下的:“这可是你说的!我记下了~不准耍赖!”
梦羽笑着见好就收:“是~”
右手按住琴江的后脑。
呼吸相闻间,藕断丝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