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情如同火炬,在棉被的密封下,如酝酿的酒,也如烧红的云。
暖热在两人间缓缓流淌。
睡意熏然。
疲惫袭来。
昏昏美梦姗姗。
未到‘清神钟’敲响前三刻钟,原本还睡梦昏沉的梦羽,在这具身体的催促之下,竟毫无征兆地睁开眼。
恰巧,这时紫露也睁开了眼。
四目相对,多少尴尬蔓延其中。
但奇怪的是,双方都没有任何反应。
仅仅的,只是紫露又闭上了眼睛。
梦羽没有任何打扰人自觉地从被窝里起身,迅速开始穿戴。
规整之后,又为紫露掖了掖被子,这才推门离去。
紫露也未在梦羽关上门之后,睁开眼等天亮,反而是继续陷入了睡梦之中。
直到走进了盥洗室,自主权才回归到梦羽的手中。
看着镜中人,又一次的,梦羽有些恍惚。
尤其是回忆起之前,他所做的一切,更是觉得有一种莫名的奇怪。
那个问题——他究竟是谁?
再一次缓缓浮现在梦羽的脑中。
然而,这个问题却无从回答。
顿了片刻,梦羽甩甩脑袋,索性不想了,打了盆水,稍作打理,就上楼去了。
又一次的,琴江早已起身。
只是却盘腿坐在床上。
双手松松搭在膝头。
双眼微阖。
眉间浅淡地浮现着一抹青色。
梦羽推门而入时,没有想到,会看到这样一幕。
双手就这样僵在蛇纹的门环上,眼见着这样的琴江。
紫露是五行属木的灵体,灵光便是青绿色。
那般色泽,光是看着,就令人的心头没来由的平和。
且作为灵体的,从额角泛出的纹路,也是同样的颜色。
看着并不会显得怪异,也不会显得妖冶。
但这是发生在紫露身上。
而不是在如同曜日一样的琴江身上...
缓上片刻,梦羽心中提起了一分警惕。
既然如此,那么这个时候,睁开眼睛的琴江有绝大多数可能就是苏梓芩,可要仔细些应对。
否则...
缓缓反手关上门。
身体又一次替梦羽做出了选择。
走到衣柜旁,打开衣柜,掂起脚来,从最上方够了一块浓绿如墨的绒布下来。
这是之前梦羽探查之时,阴差阳错放过的东西。
拿过之后,走到屋中。
使劲一扬。
非常柔顺地就铺到了地上。
绒布看上去朴实无华,却若夕阳照耀下那波光粼粼的湖泊,泛着隐隐约约的金色。
拿过烛台,点燃,放在门正对着的高几上,屋中顿时明亮起来。
又拿过装着衣饰的箱子,一一将所有衣饰规整。
将鞋靴整理完毕之时,恰巧是琴江眉心那抹绿色隐没之时,也恰巧是琴江睁眼之时。
在这么一刻,梦羽都不知自主权是否回到了他的手中。
按正常情况来说,仆从在这个时候,是不会以一个半蹲的手指还放在鞋靴边缘的情形之下,还仰头去直视自家主子。
但偏偏的,这样的动作不仅出现了,还并未产生任何波澜。
梦羽站起身来,来到床前。
琴江也在这时,伸长双腿,迅速来到床边,下得床来。
一切进行得有条不紊。
直到在为琴江安装骨撑的时候,梦羽竟瞥见了琴江十分隐蔽的嫌弃。
这下,梦羽知道,琴江应该回来了。
只是,他还并未回来罢了。
手上动作稳定而熟练。
这时,其实梦羽也很感谢自主权并不在他的手中。否则,福祸难料。
眼见着与当初的推测并无二致的穿戴,以及那组玉佩并没有被“沐曦”调整,梦羽的眼底暗了暗。
穿戴完毕,梦羽又开始细致地打水为琴江净面,梳头。
直到大功告成,梦羽的额间都隐隐续了些薄汗。
就在这时,自主权又回到了梦羽的手中。
虽说心头觉得,“沐曦”的料理一定没错,但忍不住地,梦羽还是让琴江站好,再次看看。
抚平一些有着褶皱的地方。
直到满意了,梦羽才眼睛亮晶晶地笑道:“呵~穿上一身祭祀服的主人,真精神!”
琴江低头看看,原本应该不会出口的嫌弃,却脱口而出:“真的吗?我怎么觉得比我平时穿的衣服还要丑?”
梦羽微微一怔,喉间微动。
但却反应极快地笑着戳戳琴江的肩头:“主人,请问你老人家对这里的东西有一样是满意的吗?”
琴江的脸上略有一丝错愕:“呃...”
梦羽眨眨眼,俏皮得很:“难道我说的有错吗?”
琴江扁扁嘴,伸手推了梦羽肩头一下:“讨厌!”
梦羽双手叉腰,傲娇得很:“原本就是!”
琴江悻悻地撇撇嘴:“不和你斗嘴了,省得把我给气死!”
梦羽双手抱臂,偏头吐槽:“谁气死谁还不一定呢!”
琴江正欲还嘴。
却传来敲门声。
“叩~叩~叩~”
两者一凛。
迅速恢复平常模样,但还是忍不住的对对方挤眉弄眼。
琴江拂了拂袖,尽量将语气放得平缓而正常:“谁?”
门外的苏梓莘答道:“哥哥,是我。”
听见来人自报家门,梦羽和琴江都迅速环视四下。
幸好窗户都全部是关上的。
否则...
琴江略略颔首:“进来吧~”
苏梓莘推开门,却并不进门。
只是站在门口,也穿了一身跟苏梓芩颇有些相似,但却纹饰简单很多,组玉佩简单很多的祭祀服。
冲着两者挥挥手:“哥哥好,沐曦哥哥好。”
琴江浅浅敛了眉,略略带上了一分严肃:“祭天不是快开始了吗?你怎么还到处跑?不去准备吗?”
苏梓莘耳尖略略飘红,但说出的话却颇有些理直气壮:“我就是过来给哥哥说一声,哥哥要早些到才是。”
眼瞧这小孩的反应,两者也猜了个**分。
梦羽眼底略略飘过若有所思。
琴江眼底同样飘过若有所思。
只是这时的他,是一个好兄长。
面对如此理由,当然是温和了辞色:“嗯,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苏梓莘连忙点点头:“好。”
又朝两人挥挥手。
将门顺手一关,匆匆走了。
直到脚步声彻底消失,梦羽才掩去眼底的异色,环手抱臂,掩唇轻笑:“呵~没想到,主人的演技还不错,确实是个好哥哥。”
琴江微微瞪了梦羽一眼。
这才拧了眉心,说来他心中的其中一桩顾虑:“别废话,我有件事还没想好应该怎么应对。待会儿我去唱祝词的时候,你就费心想想。”
梦羽夸张地往后倒仰,眨眨眼,一脸的难以置信:“主人,请问你这是在坑人吗?这祭祀人员在唱祝词的时候,无论是谁都要虔诚以对才是,主人怎能怂恿我干其他的呢?”
琴江勾勾嘴角:“呵~”
嫌弃又笃定得很:“就你?会信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
梦羽颓颓地站着,眉毛都跟着耷拉:“主人可真没意思~”
琴江断断没有一个掌门人的庄重,反而还和以前一样,喜欢糊上那不着调的猫咪一爪子:“我是真的没有想到应该怎么解决这个问题才是,这才求助于你的,怎么还不愿帮忙呢?”
“我可没说我不愿意帮忙哦~”梦羽耸耸肩,双手一摊,“这可是主人在臆测了~”
要多无辜,就有多无辜。
琴江语结:“你...”
伸出手,指着猫鼻子,却有点词穷地骂不出什么来。
梦羽站直身子,一手包住琴江伸出的手,替琴江放回体侧,语气认真了不少:“主人,我知道你烦心的事是什么。”
琴江微微歪头,眼中泛着疑惑:“嗯?”
梦羽那清淡的笑中却带着泛着坏的水儿:“主人不就是在想怎么把苏梓莘拉下水吗?”
琴江一听,双手叉腰,十分不雅地就差没有啐上一口了:“你知道,那你还逗我!真是坏死了!”
胸口的起伏就差没有波涛汹涌了。
但却因骨撑限制,差点给背过气去。
不得已,琴江只得将双手回归至体侧。
尽快调整乱了的呼吸。
心头暗骂那倒霉的破规矩。
差点没弄死他。
梦羽肩头一塌,一副忧愁模样:“哎~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
就差无语望苍天了。
琴江这下学乖了,不再乱动,但满脸却写着一丢丢嫌弃和求教:“你既然知道,那你有什么高见没有?”
梦羽眼珠子一转,嘿嘿一笑:“这件事,简直就是不值一提!”
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这可惹得琴江纳罕:“我可不觉得!”
梦羽傲娇地扬扬下巴,自信满满:“真的!苏梓莘对你的信任,这就是最好的助力。并且,即使出了什么岔子,直接改为威胁不就得了!”
琴江还以为梦羽能够有什么好办法呢,气郁妥妥地浮现在眼角和嘴角:“你可真够简单粗暴的~”
梦羽暗暗掐算了一下时间,伸手按住琴江的肩,略带力道地揉了揉:“主人,有些时候,我们思考问题应该简单一点。否则,太累了~”
琴江歪了歪嘴角:“呵~但愿如此。”
并未看到梦羽低垂着的眼中,正浮现出的些许凉淡。
梦羽绕到琴江身后,一把推出:“好了,主人,时辰已到,赶紧出门吧~否则,该赶不及了。”
琴江一愣,这才想起今日之事,跟踩了尾巴的猫似的,闷声闷气的:“嗯。”
但仍旧依言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