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凝翌日还未从睡梦中自然醒来,就听院子里传来阵阵脚步声。
因着上回在钟昌隆面前表达自己身子弱的缘故,怕她无法按婚期结婚,钟昌隆特地吩咐了人不要叨扰她,吃饭亦是有由月既去厨房单独端回闺中的特权。
正思索着,门自外被敲响,月既一如既往敲了两下门,而后推门而入,"小姐醒醒,外面来了好些人,说是找你试婚服来了。"
钟凝不情不愿起身,披衣,被月既拉着起身梳妆,头发还未来得及梳顺,门自发被人从外推开。
随着冷风一贯而入的,还有清一色打扮的婢女,几人呈一排整齐划一地站开,嘴里异口同声道,"小姐,我们受霜夫人吩咐,前来替你试穿婚服。"
"放肆!我的院落你们也敢不请自来?"钟凝黑着脸,心里憋闷的起床气直接就着这出发出来了。
钟凝面上装腔拿势,心里却随机播放着以前看过的经典宫斗剧,自动代入其中,面上一派冷然。
她看着镜中冷脸的自己,忽然觉得自己还挺适合演戏。
估计要是穿进了宫斗文里也能混迹其中装模作样。
那为首是个年长的嬷嬷,闻言自队列中站了出来,语气尖酸话里也丝毫不作让步。
"小姐,这出嫁可是人生大事,何况对方还是王爷,我们奉霜夫人之命前来带你学规矩,还请小姐不要让奴婢大清早的动粗的。"
室内氛围一下僵持,月既见状有些紧张,却仍向右一步挡在钟凝和嬷嬷之间,"嬷嬷,小姐平时由我一人伺候,不习惯......"
钟凝打断月既的话,双手抱臂直接靠坐在木椅背上,通过镜子看身后的人。
"哦?我倒要看看你怎么对我动粗。"
"清平。"嬷嬷喊了一声,被点到的人随即出列,"在。"
嬷嬷冷哼一声,神态却是莫名让钟凝想起梅霜,"给小姐看看,什么是规矩。"
"是。"清平说罢步步朝钟凝而去,钟凝闻言默不作声地手放上桌,准备伺机而动,而她身后,清平忽地抬高音量,"让开!"
月既气力不及,猛地被其推倒在地,钟凝坐在椅子上时刻观察着身后动静,就在对方离自己只有几步之遥时,她腾地从椅子上站起,哗啦一声把梳妆台上的各种摆件化妆品都扫落地面,连带着一些稍大的摆件,被随之这么一带,自是一下砸在身后的清平身上。
"啊!"清平被扫落的物件波及,原本的气势汹汹瞬时被浇湿成落水狗,嘭一声跌坐在地。
为首的嬷嬷眉头一皱,神情变得不耐。
霜夫人说这小丫头色厉内荏,现在看来好像并不好拿捏。
"小姐,不要逼老奴动手。"
钟凝忽地一笑,仿若刚才什么都没发生,忽想想他们现在处于下风,在这个没有其他人的房间被怎么样了他们可不占便宜,"嬷嬷这么生气干嘛?我只是开个玩笑,有什么需要我配合的,尽管说就是了。"
那嬷嬷看在眼里,眼神淡然,"听见没有?小姐说都发话了,还不上去梳发?"
最先起来的仍是清平,身后那些亦步亦趋跟上,三四人把钟凝重新按到椅上,梳发、递工具、口脂、画眉,几个人分工合作得默契,同时围着一个也不会打架。
临近妆造结束,门再次被打开,一身大红花嫁被几个人抬着入屋,钟凝被摆弄着前前后后,她都估摸着不知几个小时过去,婢女们才终于停了手上功夫。
钟凝被喊着从椅子上站起,一干人前前后后替她整衣拨发,同时测量婚服各个地方的尺寸。
月既从地上站起来后一直站在外圈围观,但不得不说,一身盛装的钟凝美得不可方物,平日里素净惯了在人群中都是亮眼,更不要说被大红色衬得面容更加明艳的现在。
"小姐,您真好看!"
月既这句还没话落多久,清平忽而抬手一掌心,对着钟凝的脸扇了过去。
钟凝反应也快,见状就要反手接她手腕,奈何身边围着的是他们的人,钟凝身边一人手疾眼快地扣住钟凝的手臂,死死梏住了钟凝的动作。
"啪"一声清脆声响,清平的巴掌终是落在了钟凝的脸上。
白皙的面颊霎时浮现红痕,月既一脸震惊,见状要冲上前去,不过仍被身边围着的婢女给架住了,"你们想干什么?她可是钟府小姐!"
面上火辣辣的痛感,钟凝眯起眼睛,整个人都被这一掌打清醒了,"月既,无碍。"
清平淡淡看她一眼,"小姐,这一巴掌是替你立规矩,我们此行也是为了你好。夫人没有把你管教好,我们替她执行,日后进了夫家,你也理应像现在这般听话才是。"
这一巴掌控制得很好,没有落下太大痕迹,却让钟凝尝足了疼痛。
钟凝无言,再下一秒,另外有人给清平递上铅华。
生平两世头一次被人打巴掌,钟凝垂眼看着身前这个扇了自己一掌的人又替自己上粉底涂腮红,心里着实有种给敌人递刀的微妙。
原来在这等着她呢。
但是还是气不过,怎么办。
一阵涂抹之后妆造完成,一群人将衣服尺寸改了又改,换掉身上嫁衣,重新穿回原来的衣服。
"今日试衣,到此结束。今日的规矩,也请小姐牢记于心,不管是日后进了夫家还是现下处于娘家,自该遵守妇道才是,尊长之命不能违犯,家主之言不能不听,钟老爷、霜夫人,都属于您该孝敬的角色。"
钟凝一言不发,那嬷嬷说罢点头致意,而后带着一群人退出了房间。
门关发出声响,月既忙上前来,心疼地蹲在钟凝面前,"小姐,疼不疼啊?"
"疼不疼不重要,但是不能只有我疼。"
月既听不懂,但这清平上妆手法竟也无法让人看出被打的痕迹,"小姐你等等,我去给你拿药膏来,我先把这粉给卸了。"
钟凝没制止,任之拿来了卸妆油来洁面,这不卸不知道,一卸这才发现钟凝的面颊红得厉害。
"小姐,我帮你上药,可能会有一点点疼......"
"不用了,走,我们出去走一圈。"
"啊?"
"也很久没有大厅用饭了,是得走一遭才是。"
饭厅,正正好是一桌人吃饭的时候,桌上钟昌隆梅霜钟婉清都在,倒是不见连锦绣的影子。
"凝凝?身体可好些了?"钟昌隆看见钟凝,面上一喜,接而就发觉钟凝面上似留一道红痕,看着就是掌印,他皱眉,却没多话。
"爹爹。"钟凝这一声出来,张嘴就是抑制不住的隐忍哭腔,接而就是一阵抽泣,眼泪簌簌就顺着面颊下来了。
梅霜挑眉,心下了然却装作一无所知,"怎么了这是?这府里还有谁能欺负了你不是?"
钟凝摇摇头,抬手用衣袖一抹眼泪,忽而站在饭桌正对的地方朝着钟昌隆的位置跪下,脑袋磕在双手交叠的手背上,"我......我活不下去,爹,娘,孩儿无用。你们的恩情,今生难以报答,更无以为报,只望来世给你们做牛做马,如此才能稍微平复我心中愧疚......"
这些是她那晚在枕下翻看到原身留下的字条,翻看多页她早已熟记于心,钟凝这出原本只是被打了不爽想要借机闹大,她自己不好过也要让所有人都不好过,哪想着也正正好把原身没来得及告知这对不合格父母的心理话给说出来了。
钟昌隆越听越不对劲,眼见着钟凝要起身,他第一反应是阻止,当日周在望就在饭桌上说了,并不是谁都可以,哪怕他下聘金到了钟府,也并不是谁都可以嫁入周家。
钟凝可万万不能有事。
"来人!拦住小姐!"钟昌隆急忙起身,招呼着门口两个侍卫上前,钟凝说罢就要作势撞墙,当然也只是装装样子,可不能真撞了,于是站起身后她又装作头晕腿软,在被侍卫左右拉住后就立刻软到,装作站不稳要晕过去的样子。
"传大夫,送回房。"钟昌隆被这一出闹得饭都吃不下了,眼见着月既就要跟着被抬出去的钟凝走了,钟昌隆叫住她,"小姐刚刚发生了什么事?怎么突然这样?"
月既回复道,"回老爷,方才小姐被嬷嬷扇了巴掌。"
"巴掌?府中怎有嬷嬷?"
"他们自称是替老爷和夫人管教小姐,替小姐立规矩的......"
"放肆!"钟昌隆一拍桌子,再忍不得,转头劈头盖脸对着梅霜道,"我还活着呢要什么人替我尽立规矩的责任?"
梅霜一惊,忙推脱,"老爷,虽然是我的人,但也是我为了凝凝嫁入周家更讨周王爷欢心呀!但谁道这嬷嬷何等不知规矩礼数,下去我定好好管教。"
"不必了!"钟昌隆一甩衣袖愤然离座,"这府里的大小事我心知肚明,不过是懒得参合,不过现在我改主意了,从今天起,家中大小事务由锦绣接手打理,凝凝出嫁前,你也不要再去刺激她让她好生静养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