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案情重新梳理了一遍后,突然想明白了很多问题。”沈阔依旧坐在正对车门的位置上,他背靠软榻双腿岔开,正襟危坐。
“首先我们可以排除有人欲谋害公主这个猜测。”沈阔道,“而且你之前的分析是对的,一个惯偷在得手之后理应立刻逃离现场,而不是横穿半个院子在主人面前暴露自己的踪迹,况且梁上飞是受人之托去公主府偷东西的,就更不可能将自己曝于危险之中。”
楚恬有个不好的习惯,便是一坐上马车脑袋就开始变得昏沉起来,像是生锈了般转不动,一心只想睡觉。
但沈阔与他聊的,正是他感兴趣的案情,他倒也能强迫自己不会睡着,奈何实在是控制不住那双无力的眼皮。
“但是公主的府卫不可能说谎。”楚恬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他们是不敢。但——”沈阔话音一转,楚恬脑中突然炸开了一朵火花,人也跟着清醒了几分。
“大人的意思是......”楚恬看着沈阔没说把话说完。
“你还记得黑市的人说有人花了大价钱让梁上飞去公主府偷东西这事儿么?”沈阔问楚恬。
楚恬点头道:“自然记得。”
“可当初公主找到我时,只说丢了些珠翠,虽说其中有一支凤钗是她大婚时皇后娘娘送的,价值不菲,但也不可能让人喜欢到雇梁上飞去偷的地步。”沈阔道,“梁上飞之所以有如此大的名气,正是因为他从未失过手,更别说被抓到了。而且像他这种人,或多或少都带点儿傲气,要想请他帮忙办事,非是几锭金饼就能成功说服的。有可能,给他的酬金都要比公主丢的那些东西贵上好几倍。”
“可公主为什么要说谎呢?”楚恬百思不得其解。
沈阔亦是想不通这一点,所以他才决定亲自去公主府问上一问。
“大人觉得,这次公主会说实话么?”楚恬问沈阔。
沈阔道:“那就看公主编的谎话能不能把我们骗过去了。”
马车在公主府门前稳稳停下,门口的值卫看到是沈阔,连通报都没有便直接放两人进了府。
“上次来的时候我便好奇,觉着大人和公主之间不像是简单的君臣关系。”自从沈阔好几次鼓励楚恬大胆提问大胆说之后,楚恬的胆子也逐渐变得大了起来,竟也有勇气打探起主子间的私事了。
“幼时,我是太子伴读,但彼时的太子太过淘气,闯了不少的祸也挨了不少的打,而我自然也免不了责罚,每当那个时候,扶摇公主总是会不经意地出现,然后将我们从陛下手底下救出来。”三人的关系世人皆知,沈阔也没必要隐瞒,“我和太子是扶摇公主护着长大的,所以于我来说,公主于我,不只是君臣,更是姐弟。”
寥寥几语,让楚恬心中生出艳羡的同时,也让他想起了还被拘在弄出楼的红姐和平安,若非他们二人暗中相助,他是无论如何也逃不出来的。
算了下日子,他已有一个多月没有见着他们了。红姐倒还好,这么多年来她忍辱负重终于得到了尤二娘的信任和器重,至少她现在不会再像以前那样挨欺负了,可平安却不同,他做事毛躁,经常惹尤二娘生气,楚恬在的时候,还能帮着打圆场善后,现在他离开了,也不知平安过得怎么样。
“想什么呢?”沈阔发现楚恬总是失神,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回过神来的楚恬微微笑着朝沈阔摇了摇头。
沈阔心中微微有些不快,明明楚恬问他什么,他都如实相告了,但当他问起楚恬的时候,楚恬却是什么也不肯说。
但沈阔又不能将这种不悦表现出来,不然显得他多小气似的。
“沈大人,今儿个可有好消息带给本宫?”祁萱摇着团扇慢慢悠悠地走进了屋中。
沈阔和楚恬朝扶摇公主行了拜礼,前者正要开口时,祁萱扫了眼两人的神色后,自顾叹气道:“看来本宫又要空欢喜一场了。”
言罢,祁萱坐上软榻,曲起手肘撑在几上慵懒地托着侧脸,她用执着团扇的手指了指下方的椅子,对二人道:“说吧,找本宫何事?”
沈阔坐下后与站在斜后方的楚恬交换了一个眼色,前者顿了片刻,随即将自己梳理案情时产生的疑惑一一问了出来。
“殿下,您丢的当真只是珠钗么?”沈阔直截了当地问道。
祁萱没有料到沈阔查到了这么多线索,她不再像初时那般淡然,而是慢慢坐直了身子。
“还请殿下不要再把臣当猴耍了。”沈阔又道。
祁萱知道这事糊弄不过去了,而且沈阔和楚恬都不是轻易就能哄骗过去的人,于是在沉默了半晌后终于道出了实情。
“其实,本宫并未丢失任何东西。”向来自若的祁萱竟难为情了起来,“而且那偷东西之人也不是你们口中的梁上飞。”
前一句,在沈阔的意料之中,但沈阔仍是不解,他问祁萱:“殿下认识梁上飞,否则您为何如此确定那人不是梁上飞?”
祁萱回道:“本宫并不认识梁上飞,但本宫认识那日坐在墙头上的人。”
“他是谁?”
祁萱叹息了一声,才道:“他叫宇文牧。”
“宇文牧?”沈阔喃喃重复了一遍这个从未听闻过的名字。
“你当然不认识他。”祁萱道,“他只是民间一普普通通的游侠罢了。这事还得从四年前说起,也就是永平十三年冬月,本宫前往玉隐峰为父皇、母后和母妃祈福,却在回京途中遭遇劫匪,就在本宫命悬一线之时,是他突然出现救了本宫一命,并带着本宫在林中躲藏了好几日。”
这件事情沈阔知道,但他却从未听祁萱提起过救她之人,“当时您被吓得不轻,太子不愿让您陷入惊惧的回忆里,才叮嘱臣不要再追问下去,没想到竟然还藏着这样一桩往事。”
“说起来不怕你和太子笑话,那几日我与他互生情愫,过了几日平凡夫妻才有的神仙日子。可后来当他知晓我的身份后,便选择了不告而别,这一别,就是整整四年。这四年里,我命人四处打探才寻到了他的踪迹,可他始终不愿舍弃自由不羁的生活与我长伴深宫之中,一个月前,他悄悄潜进了府中向我辞行,可我实在是不愿放手,于是才编造出了这么一桩谎言,原想着待你抓到他后我便去救他,好让他念着这点儿情留在我身边,哪怕只有几天,我也心满意足了。”
祁萱埋首轻轻擦了眼角的泪水,再抬起头时,她又强颜欢笑道:“其实我早知道我与他不会有好结果,只是我一直都不愿承认。因为我不甘心,想我乃大庆国的公主,万金之躯,竟然比不上他心中所谓的广阔天地。”
“一个不值一提的凡夫俗子,怎能与殿下相配?”沈阔听后,为祁萱不平道,“殿下犯不着为这种薄情之人伤心。”
“是啊。”祁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所以我想通了,定是今生我与他有缘无分,再怎么强求也是徒劳。”
“青云,这事是因为我的执念而惹出的一场闹剧,这些日子给你添麻烦了。”祁萱道,“是我被感情冲昏了头,没有考虑到后果,更是没想到你为了此事竟然查到了黑市上。幸好,你毫发未损地回来了。”
“至于你说梁上飞受人指使到我府上偷东西一事,我对此是全然不知,况且我府上也没有什么宝物值得他们如此大费周章来盗取。”
“殿下忘了您府上的那尊无量佛像?”沈阔道。
祁萱恍然,“若是为了佛像,倒也说得通了。”
“为免伤及殿下,臣觉得还是将那尊佛像请去别处供奉为好。”沈阔道。
祁萱思忖片刻后同意了沈阔的建议,“过两日我去找太子,看能否将佛像请到我原来所住的宫殿供奉。”
“这样最好。”沈阔道,“臣也想看看那些人究竟有何等滔天的本事将佛像从宫中盗走。”
“大人相信公主说的话?”从公主府出来后,楚恬问沈阔。
“你在怀疑什么?”沈阔不答反问,“你觉得公主刚才是在编故事骗我?”
楚恬摇了摇头,“公主谈起宇文牧的时候,确是真情流露,不像是在撒谎。”
“但我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楚恬想了许久也没有想明白,他甩了甩头,“可能是我想多了。”
“你确实是想多了。”沈阔道,“今日我见你总是心神不宁,说吧,到底是为了什么?”
楚恬沉默了片刻,还是道出了实情,“我很担心平安。”
“平安?”沈阔很快想了起来,“那小子有股子聪明劲儿,当初便是他故意将我引到地牢门口的。”
“所以我才怕尤二娘将气全撒在他的身上。”
“想去看看他吗?”沈阔垂眸看着楚恬。
楚恬惊喜道:“可以吗?”
沈阔轻笑道:“为什么不可以?我又没有限制你的自由。”
“谢大人!”楚恬激动得按住了沈阔的手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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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 10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