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师尊婉拒无情道Offer 第46章 卿卿

泛黄纸页上规矩陈列着密密麻麻的灵文，乍一看如整齐栽种庄稼的农田。

若是看久了，却又觉得是覆满蠕动黑虫的赤黄土壁。

折玉没发现哪里有异常，只是盯得胃里犯恶心，“呕——这书你以前，呕，是怎么看下去的？”

古荒书包罗万象，纸张却是薄如蝉翼，千余页堆叠也不过五寸厚。

到了可以费灵识书的年纪，书室里师无虞设下的禁地便自动解了锢掣，更多的古籍能让她随时翻阅。

古荒书便是其中的一本。

只是那段时日她与师无虞置气，他说什么自己偏要反着来。

俨然说一喊二，指东向西的样子。

久安宁那时也没想通自己为何要与人对着干，对方自然是为她好，可她就不想依言照做。

彼时师无虞结束多年闭关，师徒二人拘谨又别扭地相伴一年。

她贪恋他的温柔，却又不喜他以长辈的口吻与自己拉开距离。因此，她有时会刻意省去称呼。

不想叫师尊，也喊不得师无虞，那就开门见山，有事说事。

后来林中偶遇凌真，二人间首次爆发明面的冲突，预谋她心中一年的不服更加强烈。

久安宁内里不是小孩子，她前世曾较为完整地经历过一次成长，心知自己不是逆反或是翅膀硬了。

回想自己那些时日的行为，应算不上不服管教，而是无来源的骄纵。

她将师无虞从师尊的位置拉了下来，转而为人挂上恋人的牌子。

那是可恶的。

她没有任何立场、身份、理由让师无虞包容自己，别扭的心理让两人的关系一度异化，常常无言相处一室。

原来，自己从那时就对他动了不该有的心思。现在，她也得到了食下禁果后的惩罚。

活下一个久安宁，换走一个师无虞，自此她永失所爱。

她从来没有不听师无虞的话。

让看的书一直在读，让历练的地方一直在规划。

她想等自己平安活下来，和他去做许多心心念念的事情。

古荒书厚度一半的纸页处，留下了梅枝的褐色印迹。

折玉晕得黑天昏地，一点也不想继续看这本老掉牙的书。分明当年还被修界拿来垫桌脚，如今竟翻身成了稀罕物。

指尖缓慢拂过，久安宁漆黑眼眸浮起冷锐的光芒。白袖一挥，古荒书顿时炸开晴光，充斥满屋。

折玉神色大变：都快成孤本了你还炸它？！

刺眼白芒之中，古荒书纸页飞速翻闪，发出夏蝉振翅的动静。

久安宁眉头轻拧，反手灌输大股灵力，似乎是在同某种力量进行较量。

在折玉不忍直视的目光下，白芒逐渐黯淡，眼前景象看得清晰。

古荒书非但毫发无伤，反而还多了几页，凌乱散落在窗台上。

少女神色古怪捻起书页，一目十行。

满满几页纸，讲了些修界奇术密法，仅凭几个字眼，久安宁脑中顿时闪过一个险些被时间淹没的疑团。

她飞速翻阅古荒书，时不时停下比对一番，每次眉头都会皱得更紧。

随后，翻动的书陡然静止，捏在手中的纸小心放入，竟是在灵力作用下合入了古荒书，恢复如初。

黑眸闪过一丝晦暗，目光落到书的左侧，是那日夏夜睡前读到的一页。

书页边角，写着当时没读到后续的话。

“人魂鬼魄，生怨起阵，气极，即成虚境。”

指节分明的手翻过一页，锋利的页边挑起指上血痂一角，冒出的血珠滚落到了下一页。

内容不再似先前骤然止步，新合入的几页填补了空白。

鲜血浸染上书页，每滴自中心蔓延至四周，最高的那滴落到了首字。

“悲劳愁忧，辅化梦魇，不破，可见亡人。”

“厉鬼生，幽怨锁，精血养境，久之灵亏，不入轮回。”

是故梦魇幻境生，非血刃执念所系者，无求生路。

久安宁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看完这些话的，扑扇的睫毛抖动，生生逼回眼泪。

过往无数理不清的疑团闪过脑内，彼此拼凑，仿佛要组成某种东西。

频繁的闭关，时好时坏的身体，随时阖目昏睡不醒的习惯，寝殿门槛地板里藏的血，切磋时执意要她学的的保命招数……

“咔哒”一声，回忆似稚儿玩耍鲁班锁，懵懂摸索出了关键的一环。

师无虞深陷梦魇幻境多年，没了生路。

久安宁不是没起过疑心，她曾三番五次逮到机会扣住人，想将心底的疑问的问出口。

可每一次的结果，不是经对方插科打诨揭过，就是对话遭人打断而不了了之。

殁年到来，留给她的日子寥寥无几，面对未知的忧虑分走了大半心思。

于是，那些没能问出口的话，彻底丢在了时间海里。

一次是巧合，次次必定是对方有意为之。

不入轮回。

久安宁目光落在这排小字，不理解意思般反复默念着。

她不自觉攥紧手指，掐破了未痊愈的伤疤，白净的脸上浮出茫然的表情。

真希望自己不认识灵文，这样她就看不懂这句让人后背生凉的话了。

话这样说着，脑海里却又想起师无虞教自己认识灵文的日子。

头又开始痛了。

久安宁合上书看向窗外，自嘲地笑了起来，都什么时候了，她还在回忆往事。

久安宁，你不会好过的。

少女在心里这样对自己说。

日后的每一天，无论见到遇到何事何景，她都会想到师无虞。

亲眼见证少女识破灵力幻术，强力恢复了古荒书原貌，晕乎乎的折玉原地石化。

万年器灵，器阶巅峰，大战天道。

这些每逢夸耀自己时都会提到的话，现在如同罪诏，挂祂脖子上。

不是，为什么啊？！

纵使师无虞法力高强，布下的幻术以假乱真，普通修士若不细心，难以察觉端倪。

但祂折玉也不差啊，岁数赶得上师无虞多少辈的祖宗！何况法术还是施在当年修界人手一本的普通书本上。

祂怎么就没看破呢！

如果不是出门没看黄历，那难道是自己灵力已被封存至如此地步，连一个黄毛丫头也不如？

想起以前对主人的各种嫌弃与不服，折玉咂巴了下嘴，心虚瞥了眼久安宁。

方才对方强行破开古荒书法障的情景重现脑中，果断狠戾的神情与手法让祂脖子一凉。

幸好以前没怎么跟她对着干……

久安宁自然不知折玉现下心里在想什么，只觉得这柄长枪今日安分许多，没嘴贱也没冷嘲热讽。

她转身踏入内阁，目光投向阁楼之上卷帙浩繁的藏书，准备再找些平月山没有的古籍带回去。

银白缎鞋刚踩地，书室一处传来动静，少女闻声望去，以前不对她开放的小室解了禁，红檀木门向人敞开。

类似的情况常有，久安宁对此早已司空见惯，因此格外淡定。

从容走入小室，她随意扫了眼架子上的书，是些关于生死劫后年纪对应的修行古籍。

渡过劫的和没渡过劫的都有，内容详尽，任君挑选。

凤栖山书室外观看似只是三层四檐山顶式建筑，实则内里如同地宫。

据地百亩，藏书丰富，久安宁至今未将其逛遍。倒不是她不想，只是有些地方设禁，她无法踏足。

师无虞常道读书贵在精，积久自然有得，等她到了合适年岁，禁室自然会对她开放。

每过些时日再踏入书室，都会添许多解禁的小室，其陈列的书皆恰恰适合久安宁当时的年纪阅读。

她原本以为这是先祖前辈为书室布下的阵法，依据修士一生各阶段阅历，自动寻书辅佐修炼。

那时她只道这阵法厉害，竟能将浩如烟海的古籍理出头绪。

直至一年又开了一个小室，她似往常去将书翻了一遍，没想到不是功法，而是些有关女子闺事的书。

大都是讲解“女子二七而天葵至”，身体发育带来的变化事出何因和怎样应对，以及许多增补养生的古方子。

当时她只觉奇怪，出门便去了隔壁小室找剑法古籍。

后未过一月，她便来了葵水，凭借前世阅历，她驾轻就熟地一个人解决了问题。

思量今生月事来得比前世早了几年时，久安宁突然反应过来，这一年自己身体达至豆蔻年华。

随后，便不难猜出那一屋子的书是作何用处。

后面她又去了那个小室一次，将摆在显眼位置的那几本书认真读完，期间还在书上发现不少铁画银钩的字迹。

是字迹主人对一些说得玄乎高深的古语的解读批注，虽是纸上言，仍不忘提醒读的人勿懒不忌。

看到那句话时，当天舞剑后灌了一大杯凉水的久安宁莫名心虚，不放心地看了看周围。

这话说的，已是对她行事作风知根知底了。

只是师无虞不知道的是，她根本不是小孩子。

因为重生，她不再如前世初次面对葵水时惊慌羞赧，也不会再像前世告诉叶氏后换来一阵说教和指责。

所以，这一世她一个人，便可像个女侠，冷静利落地处理一切。

但师无虞不知道这一切，却想到了这些，也准备了这些。

在七年闭关开始前便开始准备，又或许，是在她说要拜他为师时便开始了。

即使人不能陪伴在她身边，他也想尽办法让她不害怕恐慌。

寝殿衣柜里灵妖们不知何日放置的月事带和贴身衣物，三尺照着古方越做越熟的银耳莲子羹，旁柳留心备好的手炉。

很多细节她都记不清了，只知道这一世，她没落下经痛病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