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适逢三年一度会试放榜,一大清早,礼部衙门前就聚集了庞大的人群,有袍脚发白眼带渴望的书生,或年轻,或年老,也有替主人看榜的丫头,一门心思往前挤,还有些等着榜下捉婿的达官贵人们。
“邵姐,我们为何不在家中候着,非得在这人挤人?”郝蕊不解道,“哎,别挤了,没位了。”
“啪!”
“哎,你打我作甚。”
“对不起,对不起。”邵白凝讪讪收回想要指点方遒的手,下巴点了点尚且密封的黄金大榜,“这可是见证我们十年寒窗苦读成果的时刻,怎么能不亲自见证。你说是吧,楼晓柳。”
三人看向皱眉避让人群的楼雅荷,带着明显不悦的表情,敷衍的点了点头。
邵白凝当即眉开眼笑,只觉得今日几人一定能马到功成,连最不对付的楼晓柳都屈服了,区区会试,不值一提。
浑然不提自己是如何日以继夜,没日没夜,磨破嘴皮子才把人准时准点的带到这的。
郝蕊和余芷雁无奈的对视一眼,认命的等着放榜。
礼部衙门前门水泄不通,后门没日没夜批卷子的座师们,被各自的家仆抬着回了家,太女殿下主导此次科举,为了安全,期间一直呆在贡院中,此时方出,不过相比倒下的,太女虽然脸色疲倦了点,精神还是不错的,听到前面传来的喧哗声,感慨:“这次的考试,有几位确实不错,也不枉本宫与诸位大臣一番辛苦了。”
一旁早就候着的小黄门赶忙上前扶着太女,应和道:“我朝为杜绝舞弊行为,不止加强贡院巡防,考卷糊名,还压缩改卷时间,就是为了让贼人无从下手,维护科举的公平性,殿下为各位士女出的力,废的心,她们自当感恩戴德。”
太女殿下温润一笑,敲了下小黄门的头,“多嘴,为夏朝尽心,乃本宫分内之事,谈何回报。”
“表妹日前传来的情报,现在调查的怎么样了?”
“回殿下,太子詹事两日前就有消息传来了,就等着您回去呢。”
“那还等什么,快回宫。”
礼部后门逐渐恢复平静,榜下愈发的热闹,为了吉利,夏朝规定巳时放榜,但一些心急的人往往不到卯初就在这等着了,所以哪怕旁人不急,为了能看清楚,也会不得不早早候着。
万府。
“顺逸呢?”
“回小姐,许小姐说这几日乏了,今日要睡到自然醒,除非天塌了,否则不得吵醒她。”
万曦足足呆住了三秒,才眨了眨眼,晃晃悠悠的离开,“真是好定性,难怪朴恩也说不用过来。”
许栎不急,尹璃可不能不急,一大早就醒了,若不是窝在许栎的怀中太过舒服,又盯着许栎看一不小心忘了时间,礼部门前必有她一席之地。
巳时整。
击鼓,鸣炮!
礼部一众官员宣告陛下旨意后,检查金榜无有损坏,当即下令:“放榜!”
一时间,群情激动,争相着往前挤,站岗的禁军们不得不一边大声呵斥,一边扎稳马步。
同时间,礼部早就准备好的传令官,根据金榜上的名单,以礼部为中心,四散辐射开去报信,礼部的传令官可是个好位子,就算再是囊中羞涩的士女,也会打赏点金银,结个善缘,更别说自古得中之辈,家境膺实者居多。
郝蕊眯着眼仔细瞧,突然激动的毫无仪态,大叫起来:“啊啊啊啊,你们快看,顺逸是会元!楼姐,我看到你的名字了。”
“之蓝,不错嘛,比我考的好啊。”邵白凝看到自己的名字后瞬间放松,恢复了一贯的骄傲神态,对余芷雁说道。
“哈哈哈,同喜同喜。”余芷雁憨笑了两声,拉着郝蕊说,“我也看到你的名字了,我们都中了!都中了!我得写信回去告诉我娘。”
“哈哈哈哈,你是为了让你爹准备准备去你那青梅竹马家里提亲吧。”
余芷雁低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楼晓柳看了看周围,嘴角的笑意有点僵硬,急道“快走,先去万府,左右会有传令官过去的,别在这呆着了,我们被盯上了。”
夏朝科举取士虽然较前朝已增加了许多名额,但应试之人更是多如过江之鲤,万里挑一都不足以形容其严苛,三人得知自己高中兴高采烈的时候,扎堆庆祝,与旁人低落的声音形成鲜明对比,更何况三人不仅年纪轻轻,样貌也是上佳,旁边早就蓄势待发的各府家丁,若不是被人群拦着,早就将几人捉去拜堂成亲了。
所以楼晓柳反应过来后,带着三人隐入人群,悄悄的离开了。
几人填的地址是许栎借给她们暂住的宅院,自有家仆接待,倒也不必担心,此去万府,三人专等着给许栎道贺,顺便取取经,七日之后的殿试,才是真正决定官场起点的时候。
万府,尚是一片祥和。
万曦躺在万府后院的池塘边,时不时扔点鱼食下去,张嘴吃了个旁边貌美小厮喂过来的葡萄,刚想调侃两句,瞥见朴恩缓步走来,忙坐起,问:“她两还没起吗?”
“没。”朴恩在旁边坐下,道:“我去问了下小圣僧需要什么,小圣僧也说不用客气。”
万曦又舒舒服服的躺了下去,感慨道:“这都快巳时了,还不起,别不是自知没考好,没戏,所以干脆不看吧。哎!嘿嘿”
话音未落,朴恩就伸手去小厮端着的盘子里摘了颗葡萄砸过去,被万曦眼疾手快的接住,扔嘴里了,“别乱说,我相信顺逸。”
“不说就不说,反正也不早了。”万曦哼唧了几声,不作反驳,左右马上就能见分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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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栎,阿栎,醒醒,巳时了。”见门外的吵嚷声愈发的大了,尹璃有些躺不下去了,腾地坐了起来,急切但轻柔的轻轻晃着许栎。
“别急,来得及的。”被子都被掀飞了,许栎显然也躺不了了。
两人唤来下人,起身洗漱更衣用膳,不过相比于尹璃风风火火的速度,许栎尚在细嚼慢咽的细细品尝,“万大小姐今日心情尚佳。”
“嗯?”
许栎笑了笑,没有解释,万大小姐待客,或者说对待尹璃和自己,很是随心,府上的菜色体现的很明显,不过这段时间尹璃不是在外凑合两口,就是心绪不在吃饭上,一时没有注意,也正常。
“那位小圣僧呢?”
“啊?”尹璃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很明显,万府管家整顿了一下府内,候在一旁的丫鬟此时很有眼色,明白许栎是在问她们,上前一步恭敬回到:“回许小姐,那位大人和大小姐在正堂。”说完后恭恭敬敬的行礼退下。
“万曦和小圣僧怎么凑一块了?”尹璃按捺不住自己躁动的心,凑到许栎身边,蹭了个玲珑包子。
“想必是为了看热闹吧。”许栎眉目温柔的给尹璃又喂了两个,“还要吗?”
“不要了,吃饱了。”见许栎放下碗筷收拾好了,尹璃也快速的漱了口,擦了嘴,喊道:“走走走,我们也去,今天你才是主角。”揽着许栎运起轻功往正堂去。
尹璃这段时间并没有荒废武艺,带着人速度也不见慢,不过片刻就出现在万曦面前。
万曦:“怎么,终于舍得起来了?”
小圣僧起身向两人问好:“尹施主,许施主,阿弥陀佛。”
朴恩:“顺逸,放心,都准备好了。”
许栎和尹璃先是双手合十回了小圣僧的礼,才一左一右的往万曦和小圣僧走去。
“怎么,你有意见,不服来战。”这是尹璃对瘫在主座上一副风流浪子做派的万曦的宣战。
许栎先是对着朴恩轻轻颔首,表明自己知道了,才在小圣僧面前站定,“久仰小圣僧大名,有幸一见,今日栎失礼之处,还望小圣僧不要计较。”
“许施主客气了,偷得浮生半日闲,难得自在。”
两人随意寒暄了几句,见小圣僧面上一片不为俗世所动的淡然,许栎话锋一转,“我从阿璃那知晓,小圣僧目前在追查悟一大师死因,栎深感钦佩,不知可否献上薄力,助阵一二?”
小圣僧低声念了句佛号,摇头道:“江湖事,江湖了。”
意料之中的拒绝,许栎在外人面前只是一介书生,就算是科举及第,没有背景,对于此事也没有任何助力,贸然掺和进来,甚至会给自己带去灭顶之灾,以小圣僧的慈悲怎么会牵连一个无辜之人。
许栎没有强求,只是道:“人心难测,何处不江湖。”
小圣僧手上捻佛珠的手一顿,怔怔的看着许栎,却见许栎已经走到一旁坐下,神情自若。
“你们在聊悟一大师的死因吗?阿栎,等你殿试结束,我再告诉你。”尹璃内力深厚,这点距离,许栎二人的谈话也没有刻意压低声音,自然听得清清楚楚,虽然不大明白。
见小圣僧也‘不太明白’,好心说道:“别想太多,等官差走了,我们再一起解决,此事急不来。”事有轻重缓急,目前,尹璃最看重的还是看着许栎登科及第。
小圣僧默念了几句佛号,收敛思绪,点了点头。
万曦:“顺逸,今日可是你的好日子,不得请客?”
朴恩良心突然发现,帮起了许栎,“万曦,事情尚未定论,不要急。”
“怎么,你还不相信顺逸的水平吗?”
在场除了盲目信任许栎的尹璃,恐怕只有朴恩最了解许栎的水平,多年的伴读也不是白做的,此时被万曦这么一激,当下就想反驳回去。
许栎截住了话头,“不过一刻钟的时间,等等又何妨,若是侥幸高中了,那在下定然不吝与各位同喜,去那天然居,或是游船,或是郊野,全看万大小姐兴致。”
“哈哈哈,既如此,那我们稍后就去天然居吧,这天气算不得暖和,还是天然居适合庆祝。”
“凭什么听她的,去哪当然是我说了算。”尹璃当下就不服气了,立马出言反驳,与许栎的视线一接触,又小声改口:“那,那听阿栎的也行,反正不能听万曦的。”
万曦换了个方向瘫,懒洋洋的问:“那你说去哪?就这天气,顺逸这柔弱书生,室外怎么受得住。”
“那就去听风醉!”尹璃掷地有声的说道,“又能吃饭,还能喝酒,还有表演。”
众人惊奇的看过去,万曦又确认了一遍:“你真想去听风醉?”
“就去听风醉。”
自从许栎在天然居受了伤,尹璃就不喜欢那地方了,但此事又不好意思拿出来讲,方才一时激动,脑子里没有想到其他的酒楼,话都说出口了,也不能让万曦看轻了,咬着牙应下了。
只是之后一直低头懊悔,谁也不理。
许栎虽然不清楚尹璃为什么反对去天然居,但是她了解阿璃,绝不是无理取闹之人,除了自己的缘故,没有其他可能,心上有些自责,悄然挪到尹璃身边,握住了她的手,“那就去听阿璃的,去听风醉,今日不论结果如何,不醉不归。”
“好,痛快,不醉不归。”本来万曦就想去听风醉看美人,喝美酒的,只不过顾忌柳无眠的存在,给自家表妹一个面子才提议天然居,如今尹璃自己都不介意了,那万曦也没什么好反对的,当即出声附和。
几人就此定下聚餐地点,念着小圣僧是出家人,许栎歉然道:“今晚只是友人相聚,断不会有风流事。听风醉的茶点尚可,小圣僧可愿同往一试。”
万曦:“是啊,难得相聚,众姐妹都有分寸,小圣僧何不同去。”
小圣僧不过犹豫片刻,就点头应下了,“阿弥陀佛,既然如此,小僧恭敬不如从命。”
堂上气氛一时相当融洽,五人相谈甚欢,时而交流武学,时而畅谈山水,若不是万府门人疾奔过来报喜,几人都忘了时间。
随着阵阵喜庆的鞭炮声,报喜的官差被门人引到了大堂,身后跟着以楼雅荷几人为首的一众凑热闹的街坊,万府都稍显拥挤了。
为首的官差将榜单和喜报亮出,笑问道:“敢问何人是许顺逸许大人,小人奉命前来恭贺许大人荣登小两元。”
许栎已是会元,不出意外,今年选官也必有一席之地,一声大人,自然是当的。
许栎毫不避讳的牵着尹璃往前走了两步,回了一礼,“不才便是,多谢大人辛苦跑一趟,区区敬意,愿与诸位同喜。”说着上前接过喜报和榜单,并不着痕迹的塞了一个钱袋给官差。
官差掂了掂钱袋,脸上的笑意更浓了,道喜的话说的更是真切了些:“许大人客气了,许大人少年英才,前途无量,日后定能平步青云。”
许栎笑着谢过官差,一旁的朴恩极有眼色的给在场的人分发准备好的铜钱,钱不在多,图个吉利,几人又与众位看客你来我往的说了几串场面话,才将报喜的人送走。
“你们想必都榜上有名吧。”
楼雅荷等人自然留下了,众人把门一关,各自找位置坐下,闲话家常。
邵白凝藏不住一点,一仰头,“那是,也不看看我们是谁。”
余芷雁虽然平时内敛了些,此时也不免喜形于色,笑着点了点头,十年寒窗,一朝得中,心中自然开心。
见三人都脸带笑意,万曦大喜,“想不到我一介武妇,也能庆祝登科之喜,谁见了不得说一声交友广泛。”
楼雅荷:“万小姐客气了,我们几人有今日,也得多亏了万小姐和朴小姐这些时日来的照顾。”
朴恩谦让道:“不过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万曦豪气的挥了挥手:“都是朋友,就别客套了。方才顺逸说要请我们去听风醉,本来打算唤人去接你们,没想到各位这么有默契,怎么样,现在就出发?”
朴恩平日里没事的时候,也会帮着许栎照顾宅子里的好友,而万曦没事就喜欢和朴恩一道,一来二去的,几人就熟悉起来了,余芷雁三人远离故土,平日里偶有难处,朴恩和万曦遇见了,就顺手帮着解决,所以才有这一说。
邵幼寒听到此话,惊喜的看向许栎,“此话当真?”
万曦故作不满,“怎么?我的话就不作数吗?我堂堂万家大小姐,寒月门弟子,还能骗你不成?”
邵幼寒见许栎点头,才笑着对万曦说,“并非不信万小姐您,只不过,在场尚有出家人,我们几人有些疑虑也在所难免。”
楼雅荷帮衬道,“是极,只是不知这位小师傅在何处修行?”
小圣僧一直在旁旁观这一出热闹,未曾出声,方才也没有合适的时间介绍,现在楼雅荷几人刚好问了,尹璃也不好再和许栎躲在后面惬意,心情颇好的介绍。
“这位是南华寺的小圣僧。”又给小圣僧一一介绍楼雅荷几人,“她们都是阿栎的同学好友,也是我们的好友。”
介绍完后,几人又彼此单独打了个招呼,初步认识了一下。
几人闲话片刻后,见金乌西归,烛灯初上,便一道前往听风醉,把酒畅谈。
不过有许栎和朴恩的提前安排,又考虑到几日之后的殿试,包括小圣僧在内的九人,都乘兴而来,满意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