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绰来去匆匆,等向亦冶睡着又离开,第二天他起来看见桌子上几个叠起来的保温盒,才知道昨晚不是做梦。
“记得吃早饭。后天一起过生日。”徐绰留了张纸条。
后天11月22日,向亦冶走进一家法式餐厅,由一名侍者带到靠窗的桌子。
法餐流程繁琐,开胃酒、前菜、主菜、甜点等一套下来,花了三个多小时。
侍者一直在身边来来去去,倒酒、撤下上一道菜、盛上下一道菜,回到公寓的私人空间内,向亦冶才把准备了很久的礼物拿出来,大大小小三个盒子。
“准备了这么多?”徐绰语气诧异又轻快。
“相比于你送我的东西,这些不算什么。”向亦冶道。
“但我送的你好像都不太喜欢,也没见你用过。”徐绰对着那三个盒子无从下手,“我该先拆哪一个?”
向亦冶打开那两只较小的盒子,拿出一条纯色桑蚕丝领带,给徐绰打上,再加上一对银质袖扣、一只搭配的领带夹。
徐绰走到穿衣镜前看看,道:“很会挑,是我喜欢的样式。”
“你出国之后也可以用。”向亦冶道。
徐绰顿了一下,很自然地接下去:“是啊。”
他从头到尾没有说过他要出国,林绡昨天给向亦冶发消息说的。
林绡以为是她旁敲侧击打探出来的,但向亦冶知道更有可能是徐绰故意透露。
徐绰大概以为借由他人之口,就能让伤害得到缓冲。
这方法的效果竟然不错,向亦冶还能自若地问出问题:“什么时候走?”
“最早年底。”徐绰抚摸着领带光滑的表面,问:“最后那个盒子里装的什么?”
“所有礼物里最廉价的一个。”向亦冶道。
徐绰拆着包装纸,猜测道:“是书吗,还是你的日记?”
他翻开扉页,整齐的法文字体浸着墨水香气,翻到后边,他认出里边的内容,渐渐说不出话。
“一点也不廉价,应该是无价之宝。”徐绰摩挲着字迹纹路,表情蓦然变沉,“……对不起。”
“你要真觉得对不起,就给我一个痛快。”向亦冶受够了这种零零散散的折磨,“还是你就等着我先受不了提分手?”
“我这次出国,最短三年后才会回来。”徐绰道。
“所以呢?你就不能问我一声,问我愿不愿意等你?”向亦冶道。
徐绰道:“我受不了孤独,我需要的是在眼前看得见摸得着的人。”
向亦冶看着他:“那如果我说,你在国外喜欢谁、和谁在一起,都随你的便,只要别让我知道……”
“向亦冶,”徐绰打断他,“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那些话说出口的时候,向亦冶能感觉到身体里有另一个自我分裂出来,告诉他别再往下说了。
最坏的情况不是飞蛾扑火后仍旧被厌弃,而是亲眼看着自己近乎无限地往下低,低到连自己都不敢相信。
真难看啊。
“不可能,你做梦。”向亦冶倏忽间清醒,觉得心脏抽痛,必须要分散到别人身上才行,“分手吧,徐绰。你这样本性难移的人根本不值得我等。你现在才发现自己做不到,一开始就不要招惹我,带着你装出来的深情孤独一辈子吧。”
他说完走进卧室,拿出行李箱收拾自己的东西,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立刻离开这。
徐绰的声音在身后漂荡:“小冶,我问过严律师,你和星汇的合约纠纷,败诉的可能性不大,他会继续跟下去的。就算败诉,我会为你支付违约金……在听吗,小冶,不要拿你自己的前途开玩笑。”
向亦冶走到门口,又折返回来,拿那个手抄本。
徐绰按住手抄本另一角,艰涩道:“这个能不能留给我?”
向亦冶拆掉手抄本外边的硬壳,将内里撕得零落,扔进垃圾桶。
圣诞节这天,晚上八点,徐绰在淮口机场休息室候机,他拿出手机,打开明华台跨年晚会直播。
向亦冶正在后台化妆,嘴里还练习着那首经典的粤语情歌,晚会的歌曲虽然都不是真唱,但每次对不上口型被抓包的大有人在,他也习惯了做什么事都尽力准备。
有工作人员递过来几张白色卡纸,想拜托他签几张to签。
他打开笔盖匆匆写着,给他弄头发的化妆师看了一眼,道:“向老师,这是你的本名吗?”
闻言,向亦冶回过神来,看见已经签好的那几张纸上写的都是徐绰。
他深吸一口气,把那几张纸尽数揉皱。
徐绰一直等到向亦冶出场。
分手那天,他不敢看向亦冶的脸,怕看见眼泪。那天向亦冶的眼睛像一望无际的戈壁,不需要一滴水垂怜,干净、漂亮、骄傲,和以前一样。
到了今天,晚会现场,舞台中央,在那首粤语歌唱到副歌部分的时候,徐绰却看见向亦冶的眼睛里突然浮起一层雾气。
向亦冶眨眨眼,转头和台上另一位歌手老师眼神互动一下,那雾气就又消失于无形。
但互联网上没有**,这短短几秒逃不过屏幕后观众雪亮的眼睛,弹幕很快就刷了起来。
有向亦冶粉丝的爱护:“我们小冶也太投入了叭,我要哭了。”
更多的是非粉的指摘:“这怎么演上了,谁来管管呢。”
“是在煽情什么呢我请问?”
“真会抢戏,预定热搜位呢吧……”
到后台采访环节,主持人说向亦冶的演唱非常动情,向亦冶回:“第一次上台,紧张得大脑一片空白,一直盯提词器,眼睛都盯花了……”说完他笑一笑,把话题转到旁边的歌手老师:“这是可以说的吧?还好有郑老师同台,让我心里稳了很多……”
徐绰看着采访想,向亦冶从来不是温室里的花,不需要其他人额外的保护。
时间是一江春水、逝者斯夫,又像白驹过隙、机上飞梭,奔腾着过去,不为任何事物停留。
大四上学期,当向亦冶正在为毕业论文焦头烂额的时候,《思晏华》的播出让他在国内迅速蹿红,流量如潮水般袭来,他成功跻身二三线。
到25岁这年,他已稳居一线,能接到的电影资源越来越多,国际品牌的代言头衔也水涨船高。
而过去几年,工作之余,他见证最多的竟然是疾病或是死亡。
离得最近的是向万。即使他不遗余力地提醒向万吃药,22岁大学毕业那年,向万还是被确诊为肝癌。好在这时向亦冶已经有能力负担治疗费用,和向万的关系也没有前世那样恶劣。
更远一点的是顾文禹的女儿顾盈。她找到了匹配的骨髓,但移植最终没有成功,在漫长的化疗里,她在家人和朋友的帮助下,一点一点完成了手里那部剧本,在等待剧本投入拍摄的过程中溘然长逝。
再远一点的则是陶慕嘉。一次和林绡她们吃饭,向亦冶从小周那里了解到,陶慕嘉死于一场意外溺水,去世的时候才21岁。
那会向万刚刚确诊,向亦冶深觉人生无常,想起陶慕雅还在念大学,请她节哀的同时,问她需不需要帮助。
“不用,亦冶哥,我之前去找了你之后,我哥说我了,他让我不要总给你添麻烦。他给我留了钱……”陶慕雅说着有点哽咽,“很大一笔钱,足够我念完大四最后一年。”
向亦冶想起陶慕嘉的话,道:“那研究生呢?”
“我不想读了,总要步入社会的,不如早一点。”陶慕雅道。
“你以后要是遇到困难,可以找我。”向亦冶道。
陶慕雅沉默一会,道:“亦冶哥,我这么说可能不太吉利,但等我毕业了之后,如果你需要律师,可以找我,还有你身边的朋友。”
向亦冶说了声“好”。
陶慕雅毕业后加入一家专攻娱乐法的律师团队。之后几年,身边朋友遇到公司解约、音乐版权之类的纠纷,向亦冶都会推荐一下她。
他以为陶慕雅是在争取工作机会,可之后接受过他推荐的几个朋友告诉他,陶慕雅的保密意识似乎不太强,经常会询问圈内其他艺人的信息,相关的不相关的都会问,对明华台尤其关心。
向亦冶觉得是小姑娘对娱乐圈的一些内幕感到好奇,一开始没放在心上。
直到之后一次,陶慕雅和团队成员在给他的一位朋友处理完纠纷之后,在私人聊天、并且未经允许的情况下使用了录音笔,最后被发现了。
向亦冶了解了情况,和陶慕雅一起向那位朋友道了歉,之后他找陶慕雅交流,告诉她有什么想知道的,都可以问自己。
“我对那些明星的私事一点也不感兴趣,”陶慕雅道,“亦冶哥,你知道唐舒芩背后的靠山是谁吗?”
“你能告诉我,为什么想要知道这个吗?”向亦冶道。
“我知道是谁,我就是不确定。”陶慕雅道,“算了,我会自己想办法的。”
向亦冶愈加疑惑,尤其是在知道陶慕雅不久后辞掉了现有的优厚工作,一门心思想要进入谢氏集团法务部门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