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漆黑,承恩后府外马车顶上已积了些雪,傅淮书才慢悠悠从侧门出来。
“侯爷,东西都备好了。”于斯躬着身子说道。
“好,走吧。”
他昨夜特意没睡,只为早早到太师府拜访,想到待会儿老太师匆忙迎接的模样,他眸中才露出点点笑意。
只可惜了“慕景瑶”不能一同回门见见爹娘,大晋一直以来规矩便是女儿嫁出三年不得与家人相见。傅淮书虽不爱遵守这些规矩,但也碍不住太师府是如此要求。
一老一少坐在周围没有什么遮挡,到处透风的会客厅中,冷风不停从四处刮来,只听得一人连连咳嗽,又有一苍老声音响起。
“不知侯爷今日有何要事,这么早便来打搅老夫清梦。”太师眼睛半睁,面色青紫,嘴唇乌黑,拢了拢随意披上的衣裳,还是冷得止不住抖。
“小婿自然是没有什么要事。”傅淮书面带笑意看着他,声音愉悦说道:“只是怕耽搁太师上早朝,特早些来拜访了。”
“嗯,知道了。礼数已到,可以回去了。”太师只想回去再眯会儿,开口就要送客。
傅淮书却偏不随他的意,又开口问道:“诶,这怎么行。咱们现在也是一家人了,自然得好好唠唠。”
“你到底要说什么。”太师眼中几乎冒火看向他问道。
“说什么?”他从大氅中伸出手,抵住下巴看着他,“那就说说进来朝中有何要紧事吧。毕竟我甚是懒惰,不像太师,可免上朝的几日还每日都要去报道。”
“没有没有要事。”太师牙齿颤抖着答道。
“那……”傅淮书又认真思考起来。
“傅淮书!”太师终是压不住怒火,几乎站起身来。
“嗯。”傅淮书还看着他点点头,“除圣上与长公主外,其他人不可呼唤我的名讳,下不为例。”
太师气得胡子颤抖看向他,但也不敢再多说什么,怕当真将他得罪。
“小姐,你要去哪?”叶茹看着慕景瑶紧张问道。
“你要拦我?”慕景瑶睨了她一眼,叶茹果真后退几步,不敢再做声。
叶茹只觉高高肿起的脸颊又疼痛不已,生怕慕景瑶再让人责罚她。只是看慕景瑶快步离开的背影,她心中又怕担上罪责,心一横便朝兰氏那走去。
慕景瑶的信激动得就要飞出来,脚步也加快许多,生怕自己慢了一步就见不到那人了,虽心中还未想好要如何与他解释,但能见上一面总是好的。
她紧赶慢赶总算看到长廊尽头那个背影,那真是她朝思暮想的傅淮书,正要开口唤他,却被人捂住口鼻,“唔。”
她使劲浑身力气想要掰开那只手,却怎么也动不了一点,急得泪珠滚落,看着模糊却也早已无人的前方。
“景瑶,你疯了吗!”
“放开我,让我去和他说清楚,我才是要嫁他的慕景瑶。”她哭喊着挣扎,想挣脱慕青云的钳制,却无济于事。
“你这是要将我们全家害死吗?”慕青云扶住她双肩,看她哭得梨花带雨的模样问道,有叹了口气,语气温和开口:“景瑶,不要再想了,你是不可能嫁给他的。”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慕景瑶喃喃说道,“我不过是想与心爱之人成婚罢了。”
“而且我们当今圣上指婚,你们凭什么不让我嫁给他?”她瞪大通红的双眼看着他质问道。
“景瑶,事已至此,莫要再想他了。”慕青云无奈看着她,眼眸中感情复杂,“你的命就是如此,就是要进宫服侍皇上的。”
“为何?为何要如此对我。”慕景瑶又蹦又跳,双手也不停打在他身上。
“因为我们生在这样的人家,注定不能过普通人的日子。”
闹了一会儿,慕景瑶许是累了,看着他说道:“为何我要生在这样的人家,为何要为你们的仕途牺牲自己,就因为我是女儿家吗?”
“唉……景瑶这些事谁都谁不清楚,但这就是你的命。”慕青云拽着她就往回走。
“我不要!我不要这样的命,你们将那女子送进宫吧,我只要嫁给承恩侯。”慕景瑶挣扎着叫喊道。
慕青云一掌打在她脸上,周遭霎时便只剩阵阵风声,“清醒了吗?为了个男人连学了十多年的规矩都忘了吗?”
“我没有!忘记规矩的是你们。”慕景瑶不服地看着他,“让卑贱的丫鬟怀上慕家骨肉时,你可曾记得规矩。若是姜氏知道了此事,我看你还能不能有坦荡仕途。”
“景瑶,莫要逼我。”
“是你在逼我。”
“唉,那时我也想你这样,以为自己可以得到所有想要的东西,可以护住心爱之人。”慕青云深深叹了口气,“但我什么也没护住,她还是被乱棍打死。”
看慕景瑶呆呆看着自己,他又说道:“景瑶,只有你变得足够强,站在足够高的位置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闹是没用的。”
慕景瑶就像失去灵魂,被他拉回屋中安顿,“我先走了,你自己想想吧。”
她就这样坐在桌前,脑子回荡着刚才听到的话,“她还是被乱棍打死”,原来慕青云性情大变是这个缘由。
就连他都护不住自己爱的人,更别说自己了,慕景瑶心中信念逐渐崩塌,像是被抽去所有精气。
叶茹的声音又在她脑子里冒了出来,“小姐你进宫做了娘娘,过几年不受宠了,再让那女子进宫替你,而你去承恩侯府,不就不费吹灰之力将事情办成了吗?”
现如今这竟然成了一条不错的路,她用力抹掉脸上的泪水,狠狠说道:“好,我定会回到原来属于我的位置。”
“侯爷。”叶萝衣正在桌前用着早膳,就见熟悉身影走进如来,连忙起身行礼。
“快坐吧。”傅淮书将脱下大氅,才坐在桌前,说道:“愣着做什么,快吃啊。”
“不,我吃饱了。”叶萝衣看到他坐在面前,紧张地手指忍不住颤抖,也不敢再吃一口。且又想起在太师府学规矩,将才吃了三口的莲子羹放到一旁。
“这就吃饱了。”傅淮书怀疑看向她,但见她郑重点头也不好勉强,便把她放在放在一旁的瓷碗端到面前就要继续吃。
他这一举动吓得叶萝衣顾不得礼数,伸手拦在他面前,说道:“候、侯爷,您身份尊贵,万不可吃这……妾……”
见她面红耳赤、支支吾吾的模样,傅淮书不住笑着起来,握住她的手说道:“无碍,你我二人已是夫妻,不分贵贱,我吃你剩下的有何不可。”
“可是……”叶萝衣也不知如何辩解只得随他,将手抽出又坐下低头盯着放在膝上的手,只觉他刚才握过的手指,此刻无比滚烫。
心中却道这人真是奇怪,怎能吃别人剩下的东西,又不是仅这一碗。谁能腹诽间她肚子不自觉咕咕叫起来,她面上更是红得要滴出血来。
“快吃吧。”傅淮书体贴盛出一碗莲子,放在她面前,“侯府可没有不让人吃饱的规矩,你还是莫要再想着太师府那些规矩了。”
“可是……”她怯怯看向那碗莲子羹,心中甚是犹豫。
“快好吃,今日让豆蔻带你在府中转转。若是你到时饿晕了,传了出去,咱们都颜面无存了。”
听他这么一说,叶萝衣只觉甚是有理也不再顾忌,端过莲子羹吃了起来,口中还念道:“出去?我还要教豆蔻认字,只怕没有空闲时候。”
傅淮书也被她这话逗笑,说道:“是豆蔻痴迷识字,还是你要在书房中翻看医书。”
“我那是为了教豆蔻识字,才随手翻翻。”叶萝衣眼珠一转心虚狡辩道。
“侯爷。”于斯在傅淮书耳边小声说了些什么,他们便一同离去。
叶萝衣才松了口气,感谢于斯救自己于水火,又吃了两口碗中的莲子羹,又到书房桌下,先给豆蔻选了今日要学的字,才翻开昨日没看完的医书,继续沉浸其中。
“夫人。”侍女走到桌前,向她行了个礼便不敢开口多说话。
“有何要事?竟叨扰夫人看书。”豆蔻不乐意的看着面生的侍女问道。
“奴婢是今日来伺候夫人的侍女采莲,见夫人精通医术,特斗胆想求夫人一事。”侍女声音颤抖小声说道。
“你有个能耐求夫人给你办事……”
“豆蔻。”见豆蔻就要起身将侍女拉出去,叶萝衣连忙开口阻拦,“你说说有何事。”
“奴婢的妹妹近来一直昏迷不醒,高烧不止,奴婢实在是没有办法,才来求夫人的。”说到这,采莲甚至忍不住哭了出来。
“她在何处?带我去看看。”
“在我们下人居住的地方,夫人去那怕是会沾染了脏污。”采莲脸上还带着泪珠,感激看向她说道。
“无碍,救人要紧。”叶萝衣起身就要跟着采莲出去。
“夫人,等等。”还是豆蔻给她又是披上斗篷,又是拿上暖炉,一切准备就绪,三人才一齐赶向采莲住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