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我们去祭祖,宫里已经派人来吩咐,众皇子皇妃要随皇上去东山祭奠,卯时在宣武门集合。”
东山离这里不远,也就一个时辰的脚程。上面有个建吉寺,是当初太祖皇帝建国后焚香以告慰天下百姓、祭奠平定前朝祸乱的地方,原本在前朝只是个小型的寺庙,香火稀薄,前朝末年基本废弃,太祖皇帝选定后,推倒重建。
后世依照传统,便定每年初一皇族举家到此地祭祖,感念先祖的功绩,祈求保护国家接下来一年风调雨顺。
依照规矩,他们祭祖后,会回宫中举行盛筵,所有皇族子孙都会参加,过来通传的管事太监表示待会儿林晚晚他们也要一并过去。
林晚晚有些迷惑,之前皇上没喊他们去家宴,这会儿邀请他们进宫是什么?又想打什么算盘?
玄谒见她眉毛微皱,自然明白她心中所想。
轻柔的握住她的手,道。
“掌事太监过来通报的时候专门带了圣旨,不宜抗旨,还是先行参加,走一步看一步为好。”
一般这种事情传个口谕就行了,还专门带了圣旨,可见有多怕他们不过去,皇上果然真的没安好心。
林晚晚忍不住心中腹诽。但事已至此也只能依照玄谒说得走一步看一步。
“嗯,皇上有说怎么过去吗?”
“位次高的嫔妃坐轿,咱们坐马车。”
“嗯,知道了。”
吃完饭,林晚晚又换回了之前素净的衣服,玄谒也穿得很日常,皇上忽然有意要找他们的麻烦,还是不要穿得太扎眼。
到了宣武门,不少皇子皇妃已经等在了集合点,乌泱泱一群人。林晚晚打眼一看,就看到不少衣着华服,戴各种精美冠饰的女人,想必就是皇上的妃子们。
再往后站得有各种皇子皇孙,他们的妃嫔则随在他们身边,也都是衣着不俗,举手投足都带着股高傲的气势,有股独属于皇家人的天生般的尊贵。
周围自然还有随从丫鬟服侍左右,少说有上百人,后面更是浩浩荡荡的跟着几百个身着甲胄的士兵,手持长矛,排成四列,各个雄壮威武,承担着护卫皇族的指责。
玄谒由来福推着轮椅,跟林晚晚先去了最前方金色八抬大轿的帷帐前。
不可当着皇上的面平起平坐,林晚晚跟来福一起将玄谒扶起来,这才隔着帘子问安。
帘子有两旁的侍女拉开,露出一张年迈冷酷的脸,皇上方脸肩宽,眼神漆黑,年老的关系,眉宇间长着褶皱,但不耽误他眼神中巍峨的气势,给人杀伐果决的感觉。
“儿臣携臣媳拜见父皇,祝父皇新春吉祥,事事如意。”
“谒儿,好久未见了。”皇上看了他一眼,见他腿还不能像正常人走路,也没多关心,只说。“你们早膳用了没?”
“已经在家里用过了。”
“去马车上候着吧,等到了建吉寺,再跟兄弟们打招呼,一起上香。”
“是,儿臣遵命。”
“等等。”
两人正准备转身离开,男人抬起眼皮,忽然看了林晚晚一眼。似乎在打量她这个新儿媳。大婚几个月,他似乎连同残废儿子跟这个新儿媳一起忘到了角落。
这会儿见到林晚晚,才想起来,残废儿子已经娶妻。
原来是这般模样,清秀素颜,但要说美貌,比不上他后宫那些不可方物的嫔妃,要说出身,一个二品大员的妾女,谈不上高贵。跟他这个残废儿子一样,中规中矩。
“没事,去吧。”
但他最终也只是略略观察了几下,就没兴趣的摆手,催他们离开。“朕乏了,暂时就不和你们多说了,遇到各位母妃记得跟她们打个招呼。”
这话说得相当没给面子。是个人都知道,玄谒在后宫受欺负,那些嫔妾们可没几个给过好脸色,就算有些妃子十几年来在宫斗中落下阵来,死的死,被打入冷宫的冷宫,可还有一部分是胜出者,夹杂在新纳的妃嫔里,哪个真想看见他。
一群不安好心的笑面虎,有什么好打招呼的。
林晚晚跟轮椅推着的玄谒往人群后部走的时候,他们一行并没有跟她们讲话。倒是这些叽叽喳喳的女人看到林晚晚她们走过来,眼中带着打探的神情。
“这人谁啊?”
“不知道吧,永昼王刚娶的妻,是林员外家小妾生的庶女。”
“呵,残废娶妾女,也倒般配。”
“之前家宴皇上都没叫他们,咱们整个宫内外最边缘的一对皇族子孙,还是别提了,不够晦气的。”
这些话玄谒已经听过很多遍。等到队伍末尾的时候才渐渐消失。那些皇族兄弟见到玄谒,也没跟他打招呼。反倒是细细打量林晚晚,脸上布满不怀好意。
“六弟人是废物,娶的这个小妻子倒是别有一番风情,哪家的闺秀。”
“三哥醒醒吧,当朝二品的妾女,送你你要吗?”
“这出身不能娶为妻,纳成妾倒是不错的。听说她现在抛头露面还在外面经营了小生意呢,知书达礼的女人见得多了,这种忤逆礼教的女子也别有一番风味。”
“……”
不堪入耳的言论比比皆是,想捂住耳朵装听不见都不行。
林晚晚真想停下来一人扇他们一巴掌,叫他们这帮狗东西敢觊觎弟妹,不过吞了口气,最终还是忍了下来,只是左边被玄谒握着的手越来越紧。
到了他们的马车内,玄谒被来福扶着做到椅子上,林晚晚找取暖的熏炉开关的时候,玄谒忽然越过她,首先将炉门打开,夹了两块香脂放进去。
一边放一边说。
“委屈晚晚了,是我的错。”
“对不起。”
林晚晚抬头看到他凝重的神情,配合他将熏炉点燃,抬手给他看自己有些热的发红的左手。
“刚刚王爷握着我的左手,我的手热的都快着起来了。”
“其实王爷比我更在意那些言论吧?”
林晚晚凑近他,淡淡道。
“那些嫔妃说你的时候,你眼睛都不眨一下,只有说我的时候,王爷手上的力道才加深了许多。”
“我知道比起我,王爷更在意那些数落我的言论。”
“但其实我没怎么放心上的。”
林晚晚刚刚确实很想扇那群恶心的畜牲,但就是因为没放心上,才想立刻动手打过去。来到这个世界那么久,她早就摸清了这里的规则。
不管朝廷内,还是皇族里,不乏自私邪狞的小人,要是真跟他们一般见识,不但不能痛快报复,还会惹得一身骚。
他们现在还不够强大,只有养精蓄锐,一方面自己把生意做好,攒足够的钱,另一方面,治好玄谒的病,等他们变得强大起来,他们才有能力让那些人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应有的代价。
见林晚晚这样说,眼中确实带着轻松的笑,而非故作逞强,玄谒才放下铁夹,抬手理了理她鬓边的碎发。
“晚晚,我发誓,等我好起来,就再也不让你受这种苦,你想要什么,我都会帮你争过来。”
“那些伤害你的人,会让他们付出惨痛的代价。”
林晚晚戳了戳他的脸颊,嘴角一翘。
“不光伤害我的,还有伤害你的。”
玄谒从容一笑。
点头:“嗯。”
没过多久,一声口令响起,长长的队伍便浩浩荡荡的朝东山而去。
沿路的百姓早就依例回避,一路上,倒没遇到什么意外,很快就到达建吉寺。
寺庙的法师住持早就在门口等候,磕头迎接。
皇家上香也有规矩,要先主持点香,钦天监重臣宣读礼程、悼文、祈文,然后由皇上扣头敬香,然后诸位皇子才能跟在后面上香。
玄谒作为最不得宠的皇子,自然排在皇子的最末尾,因为敬香的时候下人跟着违反礼制,且坐着对祖宗不敬,因此,尽管玄谒残疾,也得兀自站着,自己一瘸一拐过去把香插上。
玄谒的腿其实已经比之前好很多,可以小步一步步走上前,但为了隐瞒病情,还只能装着之前的模样,边走边拖着拐杖,两步一歇的走上去。祭台离跪地垫很远,玄谒走了足足半柱香的时候,才把香敬上。
回来的时候,围观的皇子兄弟们终于忍不住发出嘲讽的嬉笑。
“六弟怎么像个鸭子一样,哈哈哈。”
“鸭子两条腿是好的,可比他走的好看多了,要我看,这叫邯郸学步。”
“十弟真是没文化,”其中一个皇子学着玄谒的模样,一扭一扭的往前走了两下,笑呵呵道。“这才叫邯郸学步,怎么样,我学的像吧。”
众皇子间再次爆发出激烈的讥笑。这次甚至有人兴奋的鼓掌,一旁的嫔妾王妃们也都捂嘴偷笑。
“父皇也真是的,六弟都这样了,还带他过来干嘛,祖宗们要是收到他的香火,知道皇室有这么个废物存在,八成气的香火都不想收了。”
“就是,不过谁让父皇心善呢,要怪也怪六弟自己不争气,出身不高,年幼又经常跟父皇顶嘴,为儿臣没有丝毫长处,为兄长没有半分长辈气势,也别怪大家嘲讽。”
就在此时,嫔妃堆里站着的林晚晚忽然当着众人的面走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