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醒来,倒是没什么事情了。
春葵和秋桃在屋里整理物件。昨日刚嫁进王府,许多东西都还未放妥当,虽说新房里一应器具十分妥当,并没有什么缺的,但有些物件还是用惯的好,又因只有她们两个被白郦放心放入房中伺候,便有得忙。
白郦看她们忙不过来,便唤了那四个咏字头的大丫鬟进来帮忙,也是趁机观察一番。一时之间,倒显得靛蓝和黛绿两个不尴不尬起来,可是早上刚被训斥过,她们也不敢露出什么。
见她们都忙着,白郦便坐在贵妃椅上,拿起早上黎姑姑交过来的两本册子看了看,对王府后宅的情况有个大致了解。
看着看着,倒是突然想起了一事,便抬头问:“我的嫁妆放哪儿了?”
春葵忙回道:“禀王妃,都在库房堆着呢。”
白郦精神一振,遂放下了册子,站起来道:“去瞧瞧!”
春葵忙把屋里事情都交给秋桃看着,领着白郦出去。春葵性子比较沉静稳重,屋里贵重东西一向是由她保管的,昨晚嫁妆搬进库房之后,钥匙也是交给了她。
容和院很宽敞,正房就有五间屋子,居中那间做了新房,左右还各有两间空着。昨日时间匆忙,嫁妆抬进王府后已经天黑了,只得先堆到了空房间,权作库房。倒是笼统地分成了两批,侯府的嫁妆放到左边,王府的聘礼和宫中赏赐放到了右边。
白郦的嫁妆是安定侯府长房所有资产,还加上顾明月的一半嫁妆,本就十分丰厚,再加上王府的聘礼和宫中的赏赐,那真是不容小觑,具体表现就是快堆满了三间屋子,看着这些挤得满满当当、还带着喜庆红布封的箱笼,白郦瞬间感觉自己暴富了!
说起来嫁妆里有什么,她都还不清楚,当下便兴致勃勃地要瞧瞧都有些什么。
她这一时兴起,可是整个容和院都忙起来了,就连黎姑姑都知道王妃要整理嫁妆,特意又带了人过来帮忙。
白郦也不客气,见人手充足,便指挥着把箱子挨个打开,仔细盘点盘点。
从侯府带出来的嫁妆里面,大多数是长房留下的东西,比如原主父亲的书籍字画,这些白郦不是很感兴趣,但是大多出自大家之手,价值不菲,要好好收起来;母亲留下的东西也不少,其中首饰就有几大盒子,样式大多已经过时,但是用料上乘,可以卖掉换钱……当然这些都是明面上的,真正值钱的是田庄商铺,那些才是大头呢。
白郦越看越觉得自己发大财!
让人把长长的嫁妆单子拿过来,一一对照过,再拿了空白的册子,按照她习惯的方法重新登记造册,分门别类。喜欢的当下便让人拣了些摆到屋子里,不喜欢的也看看价值如何,不起眼不重要的放在一边,准备拿去卖掉换银票。
至于王府和宫中的东西,本就另有册子,十分清晰,这些倒不能随便拿出去卖,白郦便也没怎么动,只大略看看,挑了两件喜欢的摆件放到屋里。
“王妃,该用晚膳了。”
直到黎姑姑提醒,白郦的目光才舍得从各种金银玉石字画古董上面挪开。
抬头一看,果然从窗子透进来的光线都黯淡下来了,她一头钻进库房,竟然待了一下午。哎呀呀,可别留下一个财迷的形象啊!
白郦有些不好意思:“黎姑姑见笑了,这些东西太乱,我想着整理整理,竟然忘记时间了。”
黎姑姑倒是笑呵呵的:“王妃整理嫁妆乃正常之事,不过王妃应该也看累了,不如先歇一歇,明日再接着整理。”
白郦从善如流地点头,“黎姑姑说得对。”
其实她哪里就累了,不过是站在这里动动手指,别人就开箱把东西一件件呈到她眼前,再按她的要求拿到屋里或是重新归拢。
不过她也确实饿了,而且东西已经大概看过,有什么她也心里有数了……至于翻得乱七八糟的库房,自有下人整理。
白郦就把册子一收,吩咐春葵几句,便转身离开库房,准备回房干饭。
黎姑姑也跟着走出库房,告退道:“王爷那边不知用膳了没有,奴婢先去厨房看看。”
白郦看了半天财产,正是心情大好,听到黎姑姑提起穆王,决定再贤惠点以弥补形象,于是就多问了一句:“王爷平日用膳时间并不固定么?”
黎姑姑叹道:“王爷如今身体状况时好时坏,有时昏睡过去,有时胃口不好,把药当饭吃也是有的,说不准。”
白郦一听,就露出了担忧的神色,“这怎么行呢?人本就虚弱,不吃更不能好了。”
“谁说不是呢。”黎姑姑也是忧心忡忡,又笑道:“王妃有心,何不再去庆安居看看王爷?”
呃,她只是问问,并不想去啊。
迎着黎姑姑期待的目光,白郦委婉地拒绝:“早上才去过,现在又去,只怕反倒打扰了王爷静养。”
“这会儿王爷定是醒着的,倒不打扰。”黎姑姑笑道,“王府冷清,王爷身边虽有内侍伺候,但到底没有个知冷知热的,正是需要王妃常去看看呢。”
黎姑姑都这么说了,要是不去,岂不是显得她一点也不知冷知热?
白郦深感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再想到早上宫中传出的口谕,只好回房换了身衣服,梳洗一番,又一次往前院去了。
此时中秋过后,已有些凉。
日落西山,天边还剩最后一点余晖,眼看就要天黑了。
白郦不免步履匆匆。
侍女怕她受凉,给她披上了一件薄披风,她走得快,那披风便在她身后飘扬,有风轻送似的。傍晚正是府里忙碌的时候,过往下人乍一见个衣袂飘飘、纤腰袅袅的美人走来,都是看呆,一时行礼都忘了。
秋桃便小声提醒:“王妃,您慢些走。”
靛蓝也小声道:“这不够庄重。”大家闺秀都是莲步轻移,不疾不徐,哪有这样走路飞快的呢。
白郦头也不回道:“我赶时间。”
两丫鬟只好闭嘴跟上。
到了庆安居,守门的两名士兵也是惊讶,没想到王妃又来了,匆匆行礼,又连忙往里面通报。
白郦便趁机不着痕迹喘了两口气,内心默默吐槽:这宅子也太大了,不愧是封建亲王府邸,累死个人。
通禀过后,那个年轻的陆总管又带着人匆匆迎过来:“王妃吉祥。这么晚了,难得王妃还过来。”
白郦抬头看一眼,天都没黑,哪里就晚了?这个陆总管好像很不欢迎她来啊,其实她也不想来的。她温婉一笑,道:“我再来瞧瞧王爷。”
陆公公愣了下,忙低下头,“王爷正在吃药。”如此回着,把她往里面请。
白郦记得规矩,让丫鬟们在外面等,自己跟进去。
屋里比起早上药味要浓一些,桌上已点起蜡烛,白郦便在昏黄的烛光下看到了穆王——都说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美丽,穆王此时确实俊美如玉,看得白郦几乎又移不开目光了。
她克制着自己不要像早上一样失礼,垂下眼睛,福身行礼:“王爷。”
穆王抬了抬手,端着药碗的内侍便先退到一边去了。
他抬眼看向低眉顺眼、一派温驯模样的女子,开口:“王妃又来看望本王?”
白郦道:“是,早上看王爷精神不济,便过来再瞧瞧王爷好些了没。”
穆王收回视线,说一句:“王妃有心了。”
白郦一听又是这种冷冷淡淡的语气,看来王爷本尊也不太欢迎她过来,倒显得她上赶着碰冷脸……真是的,她走过来很费劲的好吗??
她有些不高兴了,于是又说一句:“早上宫里特意传了口谕,可见对王爷关怀至备,臣妾不敢懈怠。”所以也不是我想来,这不是职责所在嘛。
穆王听了倒也没其他反应,仍是语气淡淡:“本王状况如何,御医早已呈报,只是宫里未免心急,王妃不必多想。”
白郦暗暗撇嘴,乖乖点头应是,准备告辞回去。
此时穆王看了眼窗外,突然道:“王妃还未用晚膳?”
白郦意外他竟然想到这个,回答:“臣妾今日在院子里整理物件,不想竟忘记了时辰,先来看看王爷,再回去用膳。”
穆王点头,又说一句:“王妃有心了,回去用膳吧。”
白郦从善如流:“臣妾告退,明日再来看望王爷。”
穆王看她福身行礼时,薄薄的披风轻动,露出纤腰素束,不盈一握;娥首低垂,头上鸦鬓如云,却只簪了一支白玉簪。
分明容色娇艳,却愿洗净铅华,生生扮做素淡。
……也算有心。
“夜凉如水,王妃注意身体。”
白郦行完礼正要退出时,听到穆王和缓的声音响起来,她有点意外,没想到冷冷淡淡的穆王还会关心人呢。
又听穆王吩咐一句:“陆余,去把之前御赐的琉璃灯盏取来,送王妃回容和院。”
陆余面露讶色,却也不敢迟疑,立刻按吩咐去办。
白郦有点懵地再次行礼:“多谢王爷。”
穆王微微颔首,不再说话。
白郦就退出了房间。
出去一看,果然天色又暗了许多。本来这个时节天黑就快,她过来的路上天边还有一点余晖,现在天上是一点光也没了,眼看就要黑下来。
两个丫鬟迎上来,秋桃道:“王妃,该回去用晚膳了。”
白郦道:“等会儿。”丫鬟们不明所以。
陆余很快取了御赐的琉璃灯过来,身后还跟着两个小内侍,走到白郦身前几步停下,垂首道:“奴才送王妃回去。”
白郦看他一眼,似笑非笑道:“不用了,我有丫鬟陪着的,陆总管还要伺候王爷,不敢劳烦。”
陆余闻言,头更低垂了一些,也不再坚持,双手把琉璃灯递过来:“天色已暗,王妃路上当心。”
他原本是要递给丫鬟的,只是白郦看那灯盏在火光映照下光华璀璨,格外精致华丽,觉得新奇,便伸手去接。
——这却是不合规矩的。
陆余一惊,不敢冒犯,便想着立刻松手后退,却又想到这琉璃灯好看是好看,却比寻常灯笼要沉重许多的,担心王妃没接稳摔了,又生生顿住了。
白郦于是顺利把琉璃灯接过了,入手一沉,还挺有分量,她赶紧拿稳了,笑道:“陆总管回去伺候王爷吧,我走了。”
陆余躬身:“奴才恭送王妃。”
等白郦走出了庆安居,陆余才回到屋里。
穆王抬眼看过来。
陆余忙低头走过去,恭声禀道:“王妃说不必送,让奴才回来伺候王爷。”
穆王倒也没有追究。
陆余看穆王神色还好,便让人下去传膳,自己接过药碗伺候王爷吃药,想起刚才的王妃,迟疑了下,还是说一句:“王妃……跟传说中不太一样。”
穆王听了,没什么情绪道:“一样不一样,又如何?”
陆余见王爷脸色冷淡,便不敢再说什么了。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王府内各处宫灯已点起,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
白郦提着个琉璃灯走在回容和院的路上,一边走一边打量,觉得这古代工艺并不比现代差嘛,一盏灯做得跟个艺术品似的。
秋桃看那灯分量不轻,道:“王妃给奴婢来提吧,当心累着手。”
白郦也看够了,就给了秋桃。秋桃忙慎重接过,走在前边照亮路。
后面的靛蓝欲言又止,她想起刚才王妃亲手接一个太监递过来的东西,这不合规矩,但是看她们都若无其事,她也不敢提了。
白郦看着前面倾泻流光的华丽琉璃灯,倒是想起了刚才的穆王,心情有点微妙。
她多来这一趟,好像,一不小心刷到了穆王的好感啊。
难道黎姑姑说的是真的,表面冷淡的穆王,其实很需要一个像她这样“知冷知热”的人?
白郦想想这位穆王的身世,母妃早死,皇帝漠视,从小受尽欺凌,没成年就被撵去边塞……好像还真是个缺爱的可怜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