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元若拿来先前的信件,阿如一一闻过去,毫无意外都没有任何味道。
元若奇怪:“殿下,怎么了?”
“你闻闻,”阿如将今日收到的信件递过去,“这上面有什么味道?”
元若闻罢蹙眉:“像是,酒味,还掺了什么东西馊了的味道……”
果然不是自己的臆想。阿如点点头:“这是,酿酒的酒糟味。”
东府巷失火,不论是答伏尔还是陆松鸣,两方的消息都是无人生还,杨从和曹氏母女在那夜葬身火海应当非常可信。但是这个人这样明显的暗示,很显然是个很熟悉东府巷杨家,甚至很熟悉阿如的人。
这个人又是京都的传话筒,深得陆松鸣信任……
“阿娘!”
阿如几乎立刻就猜到是养母陆氏,忙问元若:“舅舅手底下的人你见过几个?”
元若摇头:“从没见过。我们不可互通消息,哪怕面对面站着也不认识。”
不得不说陆松鸣御下自有一套手段。
可就算问他也是不可能说的,只能另想办法。
“我知道了!”阿如应声,铺纸开始写,“将这封信快马送至甘州交给樊都尉。”
樊缨办事很是牢靠,半月不到,一个头发花白的邋遢老头就被丢进马车送到王庭来了。
“这是?”驾车的是樊缨的心腹加图尔,阿如熟识,奇怪问,“这是怎么了?”
加图尔颔首:“禀公主,将军请巴根老爷子喝了顿酒,他老人家这是喝醉了。”
“哦?”阿如表示怀疑,“醉得这样沉,你家将军怕是在酒里加了什么料吧?”
加图尔忍笑不语,阿如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测,心下好笑:“知你家将军者,舍我其谁?”
“正是!”加图尔趁机为樊缨邀功,“您与我家将军当真是天造地设,天生一对!”
樊缨那油嘴滑舌的带出来的人都跟他一样不好好说话,气得阿如一脚踢过去,笑骂道:“可显着你了!还不快把人扶进去!”
巴根醉成一滩烂泥,扶是扶不进去了,加图尔只能背进去。
不知道加图尔喂了颗什么丸药,巴根很快悠悠转醒,一脸懵登地问:“樊缨小子,你给我喝了什么东西?”
清醒了见没有樊缨只有阿如,立刻明白,佯作失悔道:“那小子无缘无故请我喝酒,我就该想到是为了你。换别人,他可舍不得那几坛好酒。怎的?你又怎么了?”
阿如笑着施了一礼:“前番多谢您老搭救,我无恙,是想跟您打听一个人。”
巴根想都不想立刻拒绝:“我最不喜欢结交人了,恐怕……”
“灵娘!”
阿如也不给他拒绝的机会,打断他道:“一个女子,叫灵娘的。”
巴根语结,直愣愣停在那里,嘴里剩下半句话还衔着:“……恐怕……”
是啊,这个名字,恐怕他这辈子也忘不了。
“你们找她做什么?”巴根早将她与樊缨看成一体,奇怪问,“她只是个寻常女子,与你们的大业毫无助力,请别将她扯进来吧。”
阿如从樊缨处多少听说了这老头与灵娘的事,心下也感念他对灵娘的情义,垂首道:“不会,我只是想知道她是不是我幼时的养母……我,很想她。”
巴根第二次愣住,半晌才结巴道:“你,你是?你难道是?”
阿如无声点头。
巴根似是想通其中关节,恍然道:“这姓陆的真会藏,居然将你如此大张旗鼓塞进漠北!哈哈哈,周人失策,失策哈哈哈哈……”
阿如不想过问他的癫狂,自顾自问:“这么说,灵娘就是我的养母陆氏?可为什么陆松鸣却说她已经死了?”
巴根嗤笑:“你不去问陆松鸣却来问我?”
陆松鸣既然已经选择隐瞒陆氏的存在,就不会轻易告诉自己,阿如知道问他也是白问,只能问这老头:“你喝了我家的酒却不办事?不肯说就将肚子里的酒吐出来吧!”
巴根显是没想到阿如耍赖,也是怪脾气,就这么呛起来:“我偏不吐!我也不说!”
“你!”
阿如气结,还没见过比自己还能耍赖的。
加图尔见他两个别扭起来,忙凑上阿如跟前耳语一番。
巴根眼见他两个叽叽咕咕,知道没安什么好心,索性往地上一躺也不说话,耍赖到底。
阿如却相反,乐得直笑,大剌剌冲加图尔说:“还是你家将军有办法,就这么办。元若,好吃好喝伺候着老爷子,不许怠慢。”
说完竟坏笑着走了,巴根虽背身躺着,心里早打起鼓来。毕竟在他看来,樊缨与这女子,可都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阿如自那日起竟真的七八日都没搭理这老头。只每日供给吃喝,除了不许他离开,整个王庭任他自由行走。
巴根也不客气,吃饱喝足了就出去闲逛,招鹰逗狗,好不忙碌。
“殿下,”元若跟着阿如站在王庭后面山包上看远处游手好闲的巴根,不无担心的说,“这老头子似乎铁了心不说。”
阿如心里着急,脸上却不露,只问:“他来几日了?”
元若略一算:“今日第八日。”
“明日放他离开。”阿如耐心其实早用尽了,只是樊缨带话说这老头吃软不吃硬,阿如只好耐着性子试一试,“小心别让他看到忽尼。”
第二日一大早,元若送来酥酪手把肉,外加一袋碎银,好声好气道:“老爷子,殿下许您离开了。您吃完饭就走吧,这里有钱,外头有马,去哪里您随意。”
“放我离开?”巴根手把肉还叼在嘴里,奇怪问,“她想知道的事不问了?”
元若叹气:“您又不愿说,何必强求呢?再说您这把年纪了我们殿下也不能真对您怎么样吧?吃完了您就走吧,殿下早上还要与几部首领议事,就不来送您了,您别介意。”
巴根心里疑心骤起,恐阿如反悔,三两下吃完果真背了钱财骑了马,走了。
“走了?”
阿如悠闲看乳母哄敏阿查,问进来的元若。
元若怕惊着孩子,压低了声音:“走了。”
阿如冷笑:“叫人远远跟着,这老头知道太多事,放出去我不放心。”
元若领命出去,阿如手指摩挲着乳母怀里敏阿查柔嫩的小脸,眼底却尽是冷意。
元若才走,外头报黑水部来人了,阿如眼中冷意蔓延开来,冷着脸说:“请去王帐!”
来的人也面色不善,手上提着一片铁甲残片,丢在地上问:“我王好心恭贺可汗即位大喜,没想到竟受这般欺辱。今日哈腾不给个说法,黑水部不敢保证做出什么危险的事!”
阿如认得那是沈濯的。
沈濯本就是阿如故意派去激怒宗义的,如今这结果全在阿如意料之内。
可该演的戏还是要演:“贵使这是什么意思?这么说我好心好意回礼答谢将军,反倒有错了?”
量他宗义也没脸说自己送的什么恶毒贺礼,阿如只揪住黑水部扣押沈濯一事就要做文章。不等黑水使臣说话,怒得拍案而起:“你们黑水部不喜欢我的回礼便也罢了,竟敢扣押我的使者?怎么,真当我们漠北孤儿寡母好欺负吗!”
当然,能做使臣的也不是什么胆小之辈。此人一见阿如发怒,也不惊慌,只是强调:“哈腾的人我们自然奉为上宾,只是贵使心存不轨,意欲谋害我家将军,这片残甲就是证据!”
派沈濯去只为激怒宗义,从而找机会与黑水部交兵。可沈濯这个人一向心比天高,也颇能揣测人意,若他为立功豁出去行刺宗义,恐怕也是他能做出来的事。
当然,沈濯能做到这一步,阿如明白自己无论如何都要保他。无论是为漠北黑水的旧仇,还是整个推事院的人心。
“哦?”阿如佯作不明白,指着那片残甲问,“此甲是我漠北的不假。可我见那甲上分明染血,莫不是你黑水部已经害了我的使者还要在这里恶人先告状!”
这黑水使臣也是舌战好手,却也第一次遇见这样颠倒黑白的人,气得脸都绛红起来,吹胡子瞪眼道:“哈腾休要是非颠倒,明明是贵使欲杀我王,被近卫拿下时染的血。幸而我王无事,不然,臣带来的就不是一片残甲而是贵使的项上人头了!”
这死瞎子居然没死!
阿如深感遗憾,暗自决定等救回沈濯定要治他个武功不济不能一刀结果了宗义之罪。
“胡扯八道!”阿如太知道怎么狡辩,厉声反驳道,“谁不知道我身边沈推事最是和善好性儿,定是你黑水部君臣欺辱于他欺辱我漠北,这才逼得他奋而反抗,今日你反倒打一耙!来人,将这黑水恶贼绑了放出话去,宗义敢动我的人,我就叫他使臣登时身首异处!”
两方本就撕破了脸,时时剑拔弩张,不过是缺个火星子。
如今沈濯为博前程做了这个火星子,阿如也承他这个情,顺势助风,让这把火烧得旺一点。
果然,宗义也正等着这股风儿。一听阿如扣了他的人,正中下怀:“点兵!随我去漠北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