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旨?
邵氏一怔,什么接旨?心中闪过一丝疑惑。
萧红珊闻言更是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跑到邵氏跟前,“娘,宫里怎么会来人,是不是……”
能让她想到接旨的只有一件事。
“瞎想什么!”邵氏大喝道,显然也和萧红珊想到了一起。
她面色上有些不自然,却强自镇定了下来。
邵氏抓住萧红珊发颤的手,不惧道:“走,跟我去!你父亲刚来过话,不会是你的。”
萧红珊怕得不行,可闻邵氏此言,面色惨白地点了点头。
正院里大小仆役,前前后后十几个人,都跟在邵氏身后,一齐朝前厅走去。
行走间,心中惴惴不安的邵氏一张鹅蛋脸似乎也尖锐起来,紧绷着脸,没有松动半分。
她实在想不明白,宫里这时候来人做什么?
到了前厅,已经聚集了不少人。
他们左望望右望望,眼里的好奇与担忧不言而喻。
萧家许久没有圣旨宣到府上的事了。
见邵氏过来,纷纷让开一条道。
宫里来的内官一见邵氏这身气度打扮,便认出了来人。
一脸谄媚地上前,“您就是相府夫人吧?”
“看看人来齐没,来齐了咱家就准备宣旨了。”
邵氏僵硬的脸上挤出一抹笑意,大致望了望,她心里记挂着到底是什么样的圣旨,便道:“差不多来齐了。”
“那便接旨吧!”内官拉长声音扬声道。
整个前厅几十号人都闻言下跪。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闻相府嫡女萧红珊贞静贤淑,相貌出众,堪为佳人。特赐婚于太子傅景为太子妃,三日之后成婚,钦此!”
邵氏匍匐在地,磕着的头几乎不敢抬起来,容颜大失,怎么会这样?
萧红珊哪一点入了太后和太子的眼,竟然要选她当太子妃?
不,肯定是哪里出了什么问题,萧覃不是才派人跟她说过让她放心吗?
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邵氏刚要爬起来问宫里的人是不是宣错旨了。
身旁的萧红珊面色惨白,浑身发抖,唇瓣发白地呢喃道:“太子妃,太子妃……”
脑海里胡乱地响起声音:“听说了吗?前些日子太子又杀人了,是个婢女,他挂在自己门前欣赏了几天几夜呢!太可怕了!”
“太子回来,我的猫都被吓死了。”
……
不,她不要做太子妃。
萧红珊脑海里响起最后一个念头,声音撕裂而激昂。
“红珊,红珊,红珊!”邵氏抱着晕过去的萧红珊大喊道。
那宣旨的太监也瞪大了眼,晕过去了?
心里叹了一声,晕过去也是正常,她要嫁的那位,不就是一位活阎王?
他心中叹息,面上却还是笑道:“萧姑娘定是一时太高兴了。夫人,别忘了接旨。”
邵氏抬头,咽下一口气,叫人把萧红珊送回去。
她站起来接旨时,姗姗来迟的玉儿也到了。
玉儿因为昨日行走路程过远,脚掌肿了一片,被嬷嬷禁止下地。
今日吃了早饭便一直躺着,躺着躺着便睡着了。
被张嬷嬷匆匆叫起来时,连衣裳都没换,又适逢脚疼,走到现在才赶过来。
她看着被人背走的萧红珊,一脸忧心,大姐姐这是怎么了?
又看向前厅跪着的众人。
又是不解,这是怎么了?
玉儿忽然遇上邵氏那双凉薄怨恨的眼,她吓了一跳。
邵氏狭长的眼角像淬了恨,冷冰冰地盯着她,像要将她生吞活剥了似的。
她不知道,邵氏将一切都算好了,就连她平安无事地回来,邵氏也想过,让她嫁进宋家去等死。
可结果,玉儿安然无恙,没被太后和太子看中,她也还没计划将玉儿嫁出去。
她自己的女儿却迎来了赐婚!
邵氏接完旨,万分压抑而平静地送内官。
临别之际,邵氏从手腕上取下玉镯,“公公,小小心意,还望笑纳。我想问,怎么挑中了红珊?”
内官低头看了眼玉质上佳的玉镯,悄悄拢在袖子中,“咱家知晓得也不多,只知道,这道圣旨是太子亲自求的。”
仅一瞬间,邵氏似乎就有些明白了。
红珊得罪了太子,是太子不放过她!
内官顿了顿,又道:“还有一事,听说太子旧疾犯了。”
“旧疾?”
内官神情意味深然,“十多年前的那场旧疾。”
邵氏懵在原地,十多年前的那场旧疾?
良久,内官都走了,邵氏才理智回笼,彻底想起什么,吼道:“相府出了这么大喜事,还不快把相爷请回来!”
邵氏匆匆遣散众人,心中想的都还是一定不能让红珊嫁给太子!
傅景十多年前的旧疾,只有一件,那便是疯魔之症,要以人血为引方能解除。
蕊姨娘扶着萧明珠徐徐赶来,前厅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她只看到邵氏一张脸全无素日威严,满是阴鸷。
她叹了一口气,真够磋磨人的,明知萧明珠生病还不放过她们。
事后,她才知,宫里派了人来,宣旨挑了萧红珊做太子妃
难怪邵氏如此反常,她千算万算,还是让自己的女儿做了太子妃!
蕊姨娘照旧绣着帕子,只是她将之前的白鹤展翅改了,绣了一幅春日雨霁泛舟。
窗外也好像应景似的,晴空万里。
*
傅景坐着马车,姗姗来迟。
相府不似别的府邸大气,只大门之上悬挂着写有“相府”二字的门匾。
“相府”二字赤金,为正楷,端正严明,据说是萧覃亲手所提。
傅景下了马车,站在相府门外,抬头作仰,一时没动。
方才来时,王福告诉他,圣旨已经宣了。
来宣旨的太监是贵妃的人。
或许相府此时正兵荒马乱。
他不着急。
相府此刻的确兵荒马乱,只不过只有一处。
萧红珊醒了,又哭又闹又摔东西,“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我?”
“娘,你说过不是我的!”
萧红珊现在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她死都不会嫁的。
邵氏又怎忍心,那内官可是说了,傅景犯了旧疾。
此前萧红珊得罪了傅景,按照傅景睚眦必报,残忍非人的手段,表面上娶她女儿,暗地里不知道还有什么杀人放血的事情发生?
邵氏抱着萧红珊,“你放心,娘一定不会让你嫁的。”
邵氏眼中含泪,神情越发狠辣,她绝不会让自己的女儿白白送命!
“夫人,太子来了。”刘嬷嬷听了外面人的话,附在邵氏耳边道。
邵氏一怔,瞳孔蓦地放大。
“红珊,你放心,还有三日,事情一定会有转机的。娘还有一些事情要处理,你别闹了,好不好?”
萧红珊看着脸色沉重的邵氏,全部希望都寄托在邵氏身上了,一时呆愣地点头。
邵氏派人时刻守着萧红珊,跨出门,立马问:“相爷回来了没?”
“相爷还没回来。”刘嬷嬷还没说完话,眼前人就一抹黑,支撑不住向前倒去,幸好前方有颗柱子。
“夫人!”刘嬷嬷上前扶起邵氏。
邵氏平日里身体康健,根本不会像这样。
邵氏面色难看,“我无事,太子在哪?”
她不能倒下,现在只有三日了,她无论如何都要撑过这三日。
“太子说丞相不在府上,他就等丞相回来,此刻在花园。”
邵氏思量片刻,便道:“相爷回来,第一时间告诉我。”
*
萧府花园内,王福跟在傅景身后,眼睛不时地抬起看上周围一眼。
此处花园虽小,但布局优雅,院内种着不少四季常青的南天竹,搭配着以棣棠为主的其他花卉。
如今还是冬季,整个花园却不失生意盎然。
不似正院里的人人惶恐,王福好心情地跟在傅景身后,欣赏叹道:“相府这花园虽小,但景致还算不错。”
傅景没怎么观看,甚至甚少斜视,他来这里只不过是为了等萧覃。
至于为何不在其他地方等,那是因为相府其他人还不配与他打交道。
傅景跨过一道月洞门,背后传来声音,“正院那边闹得可厉害了,你说大姑娘真要嫁太子吗?”
“圣旨都下了,岂有不嫁之理?”
“可大姑娘万一真寻死呢?”
……
丫鬟交谈的声音越来越远。
王福心中微感不妙,“殿下,万一萧红珊真寻死觅活怎么办?”
“她死,干孤何事?”言辞冷漠,明显不在意。
萧红珊不过是傅景随手捡到的一颗棋子,她若废了,扔掉就可。
王福心中咋舌。
少年的心早已被陪伴长大的阴谋诡计淬得冷硬,不惧难,不畏难,也不会为旁人起一丝波澜。
天下虽还未在他掌握之中,但他的双眼早就在睥睨天下,将一切有助他掌握天下的人和事,尽数掌握在手中。
他又岂会为一个只有着微末作用的棋子动恻隐之心,即使事关棋子性命。
王福紧跟傅景身后,傅景也不知去往何处,哪里有路,他便往哪里走。
“姑娘,嬷嬷背你吧!”竹径下,张嬷嬷心疼道。
玉儿提着雪色百褶碎花裙,踮脚沿着青石板的缝,一步一步走着。
“嬷嬷,无事,我只是觉得这样好玩。”玉儿放下脚后跟,“我现在好好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