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
裴觉匆匆跨上台阶,扶着腰间的佩剑,禀报道:“夜不收传来情报,李元义昨日带兵绕过湘水,想从济颍坡包围过来。”
裴不澈回过神,嘴角扯出一抹冷笑:“他还按耐不住了。”
他目光如炬,凝视着远方那片被夜色笼罩的山川。他的手指轻轻敲击着腰侧的佩剑,发出沉闷的声响,仿佛在计算着什么。
“殿下,李元义此举显然是想切断我们的退路,若他成功占据济颍坡,我们的粮草补给线将被彻底封锁。”裴觉的声音低沉而急促,眼中闪过一丝忧虑。
裴不澈却依旧神色淡然,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他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裴觉身上,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几分:“裴觉,你觉得李元义为何会选择济颍坡?”
裴觉一愣,眉头微皱:“济颍坡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且靠近湘水,便于他调动兵力。若是占据此地,确实能对我们形成极大的威胁。”
“不错。”裴不澈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冷意:“但他忽略了一点,济颍坡虽险,却并非无懈可击。他以为绕道湘水便能出其不意,却不知我们早已在此布下天罗地网。”
裴觉闻言,眼中顿时一亮:“殿下的意思是……”
裴不澈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转身望向远处的夜空,声音低沉:“传令下去,全军按兵不动。另外通知夜不收,继续监视李元义的动向,务必及时呈报。”
他一字一顿道:“咱们给冯翊王唱一出请君入瓮。”
裴觉领命而去,裴不澈则依旧站在营帐外,目光深邃如渊。夜风拂过他的衣袍,带起一阵轻微的沙沙声。
子时将至,孟红檐撑着头在桌案旁睡着了,手中的书卷“啪嗒”落在桌案上,声音将她惊醒。
她起身洗了把脸,冷水甫一接触到脸颊,冻得她倒吸口凉气,清醒过后,又坐回桌案边翻看医书:“阴气孤绝,阳气独发,则热而少气烦悗,手足热而欲呕。”(1)
孟红檐拍桌起身,提着裙子冲出门:“卓元鹤!”
那边还在煎药,听见孟红檐的喊声,卓元鹤从火炉后抬起头应道:“阿檐,我在这儿呢。”
“那些病人……”孟红檐跑得急,冷气吸进肺里,她咳嗽几声,道:“我找到治瘟疫的法子了。”
孟红檐将手中的书凑到他面前,卓元鹤低头去看:“你看这里,之前我们一直没找到疫病的病理表现,是因为阴液大亏、阳气独亢所导致的。”
“此病我听师父讲过,要服用白虎加桂枝人参汤。”卓元鹤喜道:“难怪我们之前用药没有效果,原来是少了味石膏。”
“但之前让病人服用的金银花和连翘也起了一定的作用呀,不然染上疫病的人会更多。现在我们只需换药,最多连服三日就能痊愈了。”
找出病因倒是喜事,但正所谓乐极生悲,卓元鹤不是有意泼冷水,只是想提醒道:“这一时半会的,我们医馆拿不出这么多石膏。”
孟红檐眼睛一亮:“去找我哥,他肯定有办法弄到石膏。”
卓元鹤勾着手指敲了下她的额头,给她泼冷水:“阿檐,你似乎是瞒着侍郎大人偷偷跑来梅林的。”
孟红檐猛地想起,她出门是交代了银儿,如果孟寒云来寻她,就说自己着凉了,这会儿孟寒云应当还以为她真的称病卧床了。
不过眼下的情况,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孟寒云知道了最多骂她一顿。
她道:“顾不上了,我马上给他写信让他送石膏过来。”
孟红檐匆匆回到桌案前,提笔蘸墨,笔尖在纸上飞快地划过。她的字迹虽有些潦草,但言辞恳切,将瘟疫的严重性和急需石膏的情况一一写明。
写完后,她将信折好,交给门外帮忙的廿衡:“大人,请您派人快马加鞭,务必尽快将这封信送到刑部侍郎孟寒云手中。”
廿衡接过信,点头道:“放心,在下这就去安排。”
不出孟红檐所料,孟寒云收到信时,气得一脚踹翻了桌子。但看她言之凿凿,孟寒云也不敢多做耽搁,迅速派人去搜集石膏。
他带着石膏到梅林县时,是一天以后的事情了。孟寒云走在梅林县的街道上,在衙役的带领下才找到了县衙。
此时孟红檐正蹲在火炉旁,拿了把扇子熬药,身边还有个五六岁模样的小女孩。她摸了摸小孩的头,笑着不知在跟女孩说什么,逗得女孩也喜笑颜开的。
“孟红檐!”孟寒云踏进县衙大门,唤了声她的名字。
“哥哥!”孟红檐把扇子塞给药童,牵着女孩走过去:“你怎么亲自来了?传染上疫病怎么办?”
听她说这话,孟寒云气极反笑:“你还好意思问我传染了了怎么办?你瞒着我自己跑来这里,简直是……我懒得说你。淮陵王知道吗?”
“他知道。”孟红檐垂着眸,随即讨好地笑笑:“下次不会啦,我一定不瞒着你。”
“你俩真行。”
孟寒云这人脾气虽然大了点,但心软,也好哄。你跟他对着干反而讨不到好处,服个软他就消气了。
“你信里要的石膏我带来了,在外面的马车上。”
孟红檐拱手道谢:“多谢兄长,你去屋里坐着吧。”说罢,带着衙役去搬石膏,然后送去卓元鹤那里熬成药汤。
忙完这些,已是深夜了。
孟红檐捶着脖颈回房,路过孟寒云屋子时里边还灯火通明,显然孟寒云还未睡。她轻手轻脚走到门前,准备回房间,刚走出去几步,房门从里打开,孟寒云举着烛台出来了。
“哥,还没休息吗?”
孟寒云抿着唇,开口道:“嗯,有点睡不着,我有事与你说。”
“何事呀?”
孟寒云四处张望,侧身给她让出位置,道:“进屋说。”
待孟红檐坐好,静静看着孟寒云。
孟寒云压低声音,缓缓说道:“前日早朝陛下随意提了一句关于立储的事,说几位王爷都不如淮陵王。逸阳王和汝南王二人僵持不下,如今陛下还提这么句话,就怕把矛头转到淮陵王这里。”
承明帝在文武百官前含沙射影说了这话,就是在几位王爷心里埋下了怀疑的种子。本来立储之事在即,承明帝担心他们按耐不住,先把裴不澈推出去为他挡刀。
不管是李晔还是李尧清,要想登上皇位,都必须先除掉裴不澈。
“那汝南王殿下怎么说?”
孟寒云摇头:“殿下贤明,有人提议说要先除掉淮陵王,但殿下拒绝了。至于逸阳王我就不清楚了。”
“兄长,”孟红檐眸子黑沉沉地看着孟寒云,不疾不徐道:“无论世人如何看待裴不澈,但我还是要说,淮陵王必须活着。他在,邺朝的江山就在,他若死,天下必乱。”
根据史书记载,淮陵王裴不澈兵败,自刎于长阶上。他死后,各地藩王没了顾忌,纷纷打着“清君侧”的名号起兵叛乱,叛军很快北渡淮水,剑指中京。长治帝被逼得无法,只能下罪己诏。两年后,天下四分五裂。
“天下人皆起兵,这些个占着王衔的皇子国孙都没反,他裴不澈更不可能。”
只是孟红檐没想通,历史上的裴不澈是真的谋反还是假的谋反,若是真的反了,那这样的人是为什么反呢?
见她说得那样笃定,孟寒云神情一怔。
孟红檐凛然道:“我记得从小哥哥就跟我说,我要做一个能明辨是非善恶的人。我并非为裴不澈找托辞,世人说他残忍嗜血,说他暴戾多疑,但战场之上,对敌人手软就是对自己残忍。”
“行啊,现在倒是处处为他说话了。”孟寒云话里有话,意味深长道。
“我只是陈述事实而已。”似乎想到什么,孟红檐又问他:“冯翊那边战况如何?哥哥可有消息?”
“有倒是有……”孟寒云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孟红檐。她就着烛火微弱的光展开,细细看了遍。
“淮陵王殿下在济颍坡设伏,截断了想北上的冯翊王,大获全胜,只是让李元义跑回了冯翊。听前线来报说,淮陵王已经快攻下冯翊了,只等生擒李元义。”
她皱着眉,再抬起头来是脸上带着些许笑意。
“估计再过三日,梅林县的疫病就该好得差不多了。”
不到第三日,患了疫病的百姓服了三日的白虎加桂枝人参汤,大部分便没了发热和呕吐的症状。
梅林县的瘟疫暂时告一段落,孟红檐便也能松口气,回到中京好好休息了。
孟红檐收拾好带来的东西,装进箱子里,再由衙役抬上马车。她悠闲自得跨出衙门,外面乌泱泱站了一群人。
还道是又出了问题,孟红檐心里总是有些惴惴不安的:“各位是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领头的是个中年男人,他上前一步重重跪下,喝道:“谢大夫救命之恩。”身后的众人也跟着跪下,声音直穿云霄。
孟红檐没见过这样的阵仗,在原地愣了一瞬,连忙扶起中年男人:“大家快起来吧,这是身为医者应该做的事。之后大家还是按照我给的药方,多服用几次,这疫病便能痊愈了。”
再叮嘱众人几句,孟红檐跟廿衡道别后上了马车。梅林县众人一个劲地道谢,街道两旁全是送行的人,马车堪堪从中间驶过去。
劳累这么多天,孟红檐实在熬不住,撑在马车上睡着了。再醒来时,车外一阵喧闹,孟红檐估摸着马车已经进了京城。
(1):出自张仲景《伤寒杂病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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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瘟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