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红豆约定好,晚些回家的时候让徐二过来接她,小红豆欣然同意,花蝴蝶一样跑去和孙掌柜的两个虎头虎脑的小子继续玩闹。
“这都多少年的老邻居了,红豆在我这你放心。”
夏兰拍着胸脯和他保证,孩子放他这里尽管放心,玩累了就在家里睡下也无妨。
宋尧披着大氅,缩着肩膀埋头一溜小跑,着急赶回汪宅的他并没有注意身后越来越紧促的脚步声。
等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他矮身超前一扑,却依旧没躲开敲在后脑的闷棍。
“砰”
人倒进雪窝的声音很轻,一行三人手脚极快将人塞住嘴巴捆了塞进麻袋…
在他们开始行动的同时,原本隐匿在小巷阴影处不起眼的朴素马车赶了出来,车身经过事发处不过短短两个呼吸的时间,四人已经不见踪影……
只有些许杂乱的脚印昭示着刚刚发生过什么……
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不多时就掩盖所有痕迹。
不过半炷香的功夫,徐二披着大氅,黑发、睫毛处挂着白雪花,他面无表情、步履匆匆经过。
这处被掩盖大半的杂乱痕迹并没有引起他的注意,只以为路滑有人摔倒……
片刻后,去而复返的他脚步紊乱,甚至险些左脚绊住右脚,素日古井无波的眸子此时盈满杀气。
再次经过途径白茫茫这处,他忽然顿住,倒退两步,面沉如水凝视着完全被白雪遮盖的痕迹。
“噗嗤”
拳头重重砸进雪窝,不一会周围的落雪便开始消融——
血色迅速洇开。
来不及通知玉谨,来不及回去牵马,徐二扯开大氅系带,大步朝着印象中车辙的痕迹跑去,快的月光下只能捕捉到一道残影……
“噗”的一声轻响,上好的墨狐裘大氅躺在雪窝上,颇似一朵妖娆到极致的墨色水莲……
“呼…”
“呼…”
“呼…”
…
嗓子火烧火燎,肺似快要爆炸,每一次呼吸活像拉开老旧的破风箱,“嘶啦”乱响一气…
追到城外七里,三条岔路,两条都有车辙印!
徐二猩红着眼,有一时的失神…
二选一,他不想选,但又不能不选。
万一选错……
可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宋尧在等着自己!’
指甲刺破掌心,殷红血线顺着指缝“滴滴答答”坠在地面白雪,霎时间烧灼出一连串深深的血洞……
痛感唤醒徐归远仅存的理智,他默念“宋尧别怕,等我”,选择了一个方向,速度不减的追了上去。
可……这一次幸运似乎没有站在他这边。
·
“咳咳咳…”
徐二脸颊呈现不正常的酡红,还在睡梦中的他,眉头死死皱成一团,面部表情凶狠中透露着……害怕?
“归远?”
徐慎亲自换了他额头上变得滚烫的毛巾,瞧他牙关紧咬、模样痛苦,轻轻唤徐二的名字,试图将人梦魇中拉回来。
“归远?”
“徐归远?”
…
“呼…”
仿似蓄满水的皮球撑到极致,“啪”的一声碎裂。
徐二大口穿着粗气坐起身。
“啪叽”——
是额头毛巾摔在棉被上的声音。
“爹?宋尧他……”
瞧见儿子终于醒了,徐慎松了口气,不过听他问起宋尧,徐慎下意识避开他的视线。
“玉谨带着人追了过去,相信要不了多久就会有消息,你先将养好自己的身子才是最要紧。”
徐二不要命的奔跑,速度简直超越了人体极限,完全就是在透支生命力的跑法,皇天不负又心人,他终于追上了那辆马车。
他发丝散乱宛若恶鬼拦在马车前的时候,好不夸张的说,车夫当即吓得辫子就翘了起来,马儿也收了惊,蹄子高高扬起……
徐二却是不管,喘气声如牛将车上、车底搜查了个遍……
其实撩起车帘的时候,他已经知道了结果——这是一辆送客的马车。
随着检查的越来越彻底,徐二的心逐渐沉入胡底,喉间猛的涌上一股腥甜,“哇”的一声后,连着呕出三大口鲜血。
玉谨奔下马,连滚带爬垫在徐二软倒的身子下面…
徐二此时已经说不出话,死死抓住玉谨的手,眼神遥望西方…
玉谨知他心意,“少爷放心,我已经让人去追了,一定将夫人平安带回来。”
听玉谨如是说,徐二才放心的晕了过去。
可等他发着高热在徐府醒来,却并没有听到想要的好消息。
“…是…谁?到底…是…谁?”
喉咙伤到,徐二说话难听且不真切,但这并不影响他的迫人气质,锋利眼神扫视徐家到场众人,让和他对视的每个人心头都蒙上一层阴翳……
“老二啊,你着急什么急。”
二叔母嘴角根本压不住,语调也透着股难掩的笑意,“那些人费尽心思把那么大个活人弄出城,肯定不会轻易要他性命,否则当场就杀了,何必脱了裤子放屁,白费一道手?”
“咳咳…”
“咳咳咳……”
徐二止不住的狂咳,眼神仿佛淬毒的刀子恶狠狠瞪向说风凉话的二叔母。
“这么看我干什么?难道我分析的不对?要我说这些人不是求财就是想折磨、折磨他而已,不会伤他性命的,老二莫要忧心……”
“咳咳……”
“你…咳咳……”
喉间又是一阵甘甜,但被他硬生生咽下去。
“你给我滚出去!”
徐慎难得发了火,猩红着眸子瞪人的样子和徐二一般无二……
“滚回去教管好你自己的婆娘!在敢说风凉话,老子连你一块训教!”
莫名吃了瓜落的徐善:“……”
心里窝火,可在盛怒的大哥面前,他屁都不敢放一个。
“少说两句,小二正担心呢,你尽说大实话火上浇油岂不诛心?”
“滚!”
徐慎忍无可忍,抬脚将比他媳妇好不到哪里去的徐善踹了出去……
“爹…”
大着肚子的秦生,是在场为数不多真正关系徐二夫夫的人之一。
他倒来一盏热茶塞到低声咳嗽的徐二手里。
“二弟,我已经写信给你大哥,他在外面跑商多年,有些人脉和消息渠道,二叔母虽然说话不中听,但到底…是有几分道理,你千万保重身子……”
徐二朝他点头…
一片混乱中,孔大夫背着药箱挤开扎堆的徐家人,皱着眉把上徐二脉搏。
诊了片刻,他得出结论:怒火攻心,心脉受损,需得静养……
静养?
徐二嘴角牵动,却是怎么也笑不出来。
宋尧一日没找到,他心焦的能煎鸡蛋,如何能静养?
在宋尧最需要的他的时候,偏生他这身子不争气……
蚕丝被下,徐二指甲刺破刚刚结痂的皮肤,血水洇透薄如蝉翼的被子,他全程眉头都没皱一下,恍若无感……
徐慎也没掉链子,书信一封封送了出去,手底下的人一波一波派遣出去。
可……任谁都没有宋尧的一点消息……
偌大的一个大活人,竟如泥牛入海一般…
·
“嘶…”
困,困到睁不开眼,眼皮宛若千金,迷迷糊糊间宋尧感觉有人撬开他的嘴灌进些温热液体,他想吐出来,但奈何拼尽全力也只是动了动舌尖……
很快他就陷入熟悉的黑暗中……
足足重复了三四次,他才终于掌握身体的主动权。
尝试睁开眼睛,并无光线刺目,想要抬起手揉下僵硬发涩的后脖颈,手只能抬到膝盖处,还伴随着“哗啦啦”的声响。
他后知后觉自己被铁链拴住了。
连着灌了几天药,他脑子有些浆糊,怔愣坐了许久,昏迷前的继续才续起来。
“不知道二哥有没有把红豆接回去……”
他呢喃着,脖颈好受些后,才敢伴随“嘎巴嘎巴”的脆响抬头打量所处的环境。
所处的地方类似农村养牲口的半地下室——为了冬暖夏凉。
地面铺着厚厚稻草,指尖插进去捏了捏,松软且并未发霉,应该是怕他们冻死,毕竟是冬天。
宋尧大致环视下,他应该被‘拴’在还算靠中心的位置,前后左右都是像他一样的或昏迷或半醒着的‘人’,有些人裤子褪到脚裸,大腿冻到发青睡得人事不省……
“嘶…好冷…”
跟着徐二好日子过惯了,已经忘了有多久没有挨过冻了。
自己身上的狐裘大氅早不知去了哪里……
周身五孔不入的冷意唯一的好处,就是让宋尧昏沉的脑袋清醒些。
他依旧混沌的脑子疯狂转动,琢磨着自救之法。
红豆在等他回去,宋雨眼看就要生产,还有……徐二指不定急成什么样了……
宋尧知道自己是被人卖了,但是谁卖的他……有几个怀疑对象,但是他不确定……
“哗啦啦啦…”
忍着指尖刺骨凉意,宋尧摆弄足有小指粗细的铁链,寻思着自己不用钥匙破开它的可能性……
半晌后,他咂咂嘴……
好吧,几乎为…零。
“打不开的,别白费力气不说还扰人清梦,”
他身边散发着难以形容味道一堆“人”,蓬头垢面缓慢坐起来。
他动作极为小心,尽量躲避着左腿——应该是受伤了,还不轻的样子。
他脸上满是油污,一点儿皮肤都瞧不见,宋尧即使腹中空空,还是被他身上的味道刺激到没忍住干呕起来。
许久未进食,只涌出些清口水就没了后续。
“我们要被卖去何处地界?”
若是在庆阳,徐家盘亘多年,宋尧有信心徐二能找到他,但是那糟污男孩的话却让宋尧的心直接沉入谷底。
“那些……”他同样看不出原来色道的手指指北面,“姿容好些的,会被辗转卖到各处风月场所。”
“这些…”他指指西面那群人,“这些年纪大了,卖到军营充当军妓、或是出海的船只……”
“我们……”他指指南面和东面一堆人,“男人或是壮实的哥儿卖到草原,那里的汉子、娘们都粗鲁,寻常女子承受不住,得男人才经造……”
宋尧:“……”
“你是男人还是……”
‘他’笑笑,指指自己,“我这种残废的,叫‘两脚羊’,可不是用来睡的。”
宋尧:“……”
怎么办,更冷了。
求预收么么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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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第 66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