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份?倒真是敢张嘴!
徐归远执巾帕擦擦嘴角,心头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五十份的话…”
徐善巴巴儿看向他,“五十份,有难度么?小二你这么能干,对你不成问题吧。”
徐归远笑着摇头,“当然不成问题。”
徐善夸他的话本来已经涌到喉咙…
“二叔封三千两就好,五十份礼盒我让人送你院里。”
三…三千两?
“徐归远你莫不是在和我开玩笑?”
徐善皮笑肉不笑,觉得徐归远在开玩笑。
“夏天烂大街都没人要的黄瓜,你卖我三千两?”
徐二:“您自己也说了是夏天,冬天就这个价儿,还是看在都是实在亲戚的面子上,否则别说三千两,就算三万两你连根毛都买不到。”
徐善差点气到仰倒,指着徐二的手指都在轻轻颤动着。
“你…你…你翅膀硬了?就…就这么跟长辈说话?哪家孩子如你一般!”
徐善冷脸甩袖,徐二根本不想惯着他,当即回怼:
“哪家长辈又像二叔一般,光知道从小辈儿手里扣油水?”
“奇货可居的道理三岁小孩儿都懂,多少跑商人南下北上,靠带着江南茶叶、布匹、食言去进草原,换回皮草贩卖发家,按照二叔的道理,这些人通通没了活路。”
徐善眼睛鼓得活像死了三天的金鱼,他指指老三,“都是叔叔,难道就因为老三是你嫡亲……”
“二哥!”徐老三打断他,“我是小二嫡亲叔叔没错,但可没说不给钱昂。”
“……”
徐善眼前阵阵发昏。
徐慎强忍笑意,板起脸假装训斥徐二:“成家立业了还是改不了小孩子心性,你二叔那么大的人,会缺你几千两银子?差人送到他院儿里就是了。”
徐善:“……”
心里暗暗发苦,关键是…他缺啊!谁像你们大房这么财大气粗?
老三得了便宜还要卖乖,点头称是,“二哥向来大方,给孩子的压岁钱就不止这点银子。”
‘噗…’
徐善真要吐血了,阴测测瞥拱火的老三一眼,不就是截胡他一桩生意么,至于乌眼鸡一样盯着他?
徐老三唇角噙着不怀好意的笑,意思再明白不过:至于!
徐归远:“那…多谢二叔?”
“不过…”他面露难色,徐善心开始突突,“这么多孩子,二叔只给我一个人……好么?”
…
“嘶…”
泡惯了山上天然的温泉池子,总感觉浴桶逼仄。
宋尧一面暗叹自己堕落,一面祈盼着什么时候才能回到山庄住…
回来没几天,家里明里暗里已经闹过十几场,轮番上阵找他们两个不痛快,宋尧觉得疲累至极。
就在刚才,久违蒙面的胡氏把他喊过去‘说话’。
自然提了徐二子嗣的问题,明里暗里指责他不该善妒绝了归远的香火。
上次闹过玉莲和芍药那桩事,宋尧学精了,不论胡氏说什么,他只装傻充愣,绝不搭茬。
胡氏像是早有预见宋尧的不配合,故而提起另一桩事……
宋尧空闲时候替徐二做了好几套衣服,款式是他自己设计的,绣工不用说,自是一顶一的。
徐归远日日穿着在三城晃悠,将那些爱美的公子哥勾的心痒难耐,不知一人问他衣衫是出自哪家绣娘的巧手。
每每这时候,徐二总会刻意一脸惋惜的告诉那人,是内子的手艺…
意思再明显不过:有钱你也买不到,羡慕去吧你!
嗅觉灵敏些的成衣铺子已经开始仿制徐二的衣衫款式,结果自然是大卖!
可小作坊出来的成衣,不论做工还是料子都和徐二身上的没得比;而那些有好绣娘、好料子的人家,偏偏没长宋尧的灵光脑筋。
刚穿上徐家老二身上衣衫改良过后的款式,还没来得及臭美,宋尧又给他设计了新衣服……
总之,这群不缺钱又臭美的世家公子门,尽管时尚嗅觉敏锐,也只能跟在徐二屁股后面吃尾气。
谁让他们没娶到心灵手巧,又热衷于打扮相公的媳妇呢!
该说不说,徐归远确实是衣裳架子。
光风霁月的脸容,寻常时候清冷如扎根高山之巅岩石缝隙,傲然面对风霜雨雪的苍松;面对宋尧时,整个人又像清晨刺透云层的第一缕骄阳…
宽肩窄腰大长腿,穿什么都好看。
每每带入他的脸,宋尧创作的灵感就没有枯竭的时候……
徐氏夫夫所出,皆属精品……
胡氏娘家有个侄子,从小就颇得她青睐,当成眼珠子一样宠着。
徐明睿自小不和她这个娘亲亲厚,不光不和她亲厚,甚至连徐慎也是一样…胡氏无处安放的母爱顺势都转移到了这位小侄儿身上。
胡氏今天之所以叫宋尧来,就是因为胡景轩想要一套宋尧亲手做的衣服,好在同窗好友面前出出风头…
她早就知道宋尧不会替徐归远纳妾,还非要提一嘴,就是为了这事做铺垫,让宋尧不好意思拒绝,甚至是不能拒绝。
胡氏伸手,刘妈妈恭敬将一张折起来的红纸放在她掌心:“这是景轩的尺寸,他开春要宴请同窗骑射,你空闲时候帮他做一身骑装、两套常服就好。”
一身骑装?
两套常服?
宋尧心里翻了个白眼,心道还‘就好?’,呸!
见他答应的还算利索,胡氏心悦,露出今晚上第一个笑容。
“库房里的料子随你挑选,我得了些南海珍珠,个个浑圆如意,光彩夺目,匀一斛给你,打首饰也好,碾碎敷面也罢,都是不可多得的好东西……”
宋尧笑着道谢,又陪着说了些闲话胡氏才放人……
临走前,刘妈妈倒是送来了胡氏口中的‘一斛南海珍珠’。
统共…四颗…
不知道是胡氏的授意还是刘妈妈刻意恶心他,大年三十人人都避讳这个数字,做菜都是六、八这样,她偏偏捧了四颗珍珠…
回澜沧苑一路上宋尧都觉得别扭的厉害。
进门刚好碰到陪着小红豆放爆竹的玉沁。
他顺手给了玉沁一枚南海珍珠,顺便祝她新年快乐。
玉沁识货,知晓这珠子不易得,眸光闪烁,捧在心口感动到无以复加。
“夫人…多谢夫人…”
说着就要在冰凉的石板路上跪下…
宋尧托着她的手臂把人扶起,“谢什么,今除夕,不用拘泥礼数,关紧院门,咱们一起包饺子吃。”
剩下的三颗珍珠,宋尧都给了小红豆。
再皮的小丫头,对这些亮晶晶、漂亮的小玩意也是丝毫没有抵抗力,央着玉沁要在她新做的帽子上镶一颗珠子才算。
宋尧摆手让她去哄小孩儿玩,自己撸起袖子进了厨房。
和徐家人在一个饭桌上,他就没吃饱的时候,徐二也是一样。
现在他陪着徐慎在祠堂守岁呢。
宋尧想着捏些饺子,包上些铜钱,既能当宵夜,还能图个吉利。
馅料都是现成的,冬天不怕坏,厨房多备些也无妨,他只要和些面就好。
为迎接春节,徐家上下张灯结彩,窗纸张贴喜庆的剪纸,灯笼全都换成一抹红色,各处供奉香火不断。
耳边时不时能捕捉到一两声远处爆竹声响,还有隐约锣鼓声……
这是宋尧过得最为舒心的一个年——
虽然二房、胡氏等人在给他们夫夫二人添堵的路上乐此不疲,但宋尧仍觉得这个年是他有记忆开始最为舒心的一个年。
起码不用担心除夕当夜没有白面饺子上桌;也不用提心吊胆提防和大伯闹别扭的大伯娘跑到后院撒泼;更不用担心兄妹两个会冻死在滴水成冰的正月里……
宋尧知足,惜福…
而他全部的好运气,都来自于——徐归远……
只要想起徐二,宋尧嘴角就开始止不住的勾起……
他两拇指用巧劲一挤,摊开手掌,元宝似的饺子成型。
玉沁哄好红豆,便来厨房帮他捏饺子,后来玉谨和红豆也都来了。
“尧尧,你包了多少个铜钱进去?”
红豆在一枚包着铜钱的饺子上粘了一片翠绿韭叶,完事儿还用指甲戳了戳,生怕煮的时候掉了。
宋尧笑她,“作弊可不作数,得凭运气吃出来才算。”
红豆拄着小脸蛋,若有所思道:“尧尧,那……我就做这一个好不好?”
然后她又转过头问玉沁,“玉沁姐姐,盛饭的时候记得把这个饺子给我哦。”
玉沁含笑应下,她才满意的欢呼一声,一阵风一样跑出去放炮仗……
宋尧只当是她小孩子心性,也没在意,继续捏着饺子。
“夫人…”
玉沁望着门外小红豆无忧无虑的欢脱身影道:“少爷有没有和您说起过红豆的事情。”
红豆的事情?
宋尧摇头。
他不是没有好奇过为什么徐二身边会跟着一个六七岁大的小姑娘,但是徐二不主动提起,他也不准备问。
总感觉……不是一段会让人开心的过往。
因为别看红豆表现的大大咧咧,成日欢脱的兔子一样。
宋尧却注意到,她从来不在人前提起认识徐二之前的人和事,一次都没有!
“她也是可怜的孩子……做记号恐怕是觉得能遇到二公子已经耗尽她下半生所有的运气……”
宋尧捏饺子的手一顿…
据玉沁所说,红豆原本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稳重和善的父亲,温婉的娘亲,腼腆的哥哥还有和蔼的祖母祖母。
一日,祖父照常去山里采药,回来的时候捡回来一个毁容的怪人。
他身上多处骨折,喉咙被人生生塞进火红的木炭烫的血肉模糊,耳朵灌入水银,一只眼睛被活生生剜了去……
秉持着医者仁心,红豆祖父将人带回了家救治,熟不知,正是因为他这一决定,让韩家原本幸福的平静生活变得支离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