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小插曲如同落叶坠入平静湖面,激起的涟漪可以忽略不计,没多久就被大家淡忘,但有一件事却深深烙印在几百号工人心里——
徐家不会亏待每一个认真劳作的工人,但也不会容忍任何挑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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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账学的七七八八后,徐二开始让宋尧着手学习管理山上这一大摊子大小事物。
毕竟山下还有他娘积年亏损的嫁妆铺子要打理,徐二自己手里也有不少产业,掌事的长久不露面,难免手底下的人不会生二心。
还要配合郑家三爷出席些场面,替深秋就要开业的温泉山庄造造势,疏通疏通关系…
总之就是一个字:忙。
直到接触这些事后,宋尧才明白他肩上的担子有多重…
好在徐二手底管事的虽不多,但都是得力的,还能让他略微喘口气,不至于手忙脚乱。
不过年纪尚小的林卓倒是给了宋尧很大的惊喜,听话但有自己的主见,学东西很快,帮他分担了不少的事情!
“夫人!山上有人被蛇咬伤了!”
来报信的满头大汗,宋尧本来在和木匠沟通打造家具的事宜,闻言后脑勺窜起一股寒气。
被蛇咬伤可不是闹着玩的,会出人命的!
“什么蛇?人在哪。”他语速飞快,话语间已经背上药箱。
“跑掉了没打死,估计是毒蛇,嘴唇都发青了,管事抬着他下山呢。”
宋尧小跑着上山,好在上山就一条小路,也不怕走岔。
“夫人!”
抬着简易担架的四人见到他如同看见救星,当即把人放在树荫下。
被咬的村人嘴唇青紫,已经开始说起胡话。
被咬的小腿青黑一片,好在腿弯用布条死命扎紧,不然他恐怕早就死了。
宋尧翻开药箱,倒出几粒解毒药丸让林卓喂给他,随后取出小刀,药酒倾倒在他伤处和刀身,被咬村民虽意识模糊还是闷哼一声。
“摁住他。”
交代完,宋尧手起刀落,在伤口处划开十字花刀。
黑如墨的淤血汩汩流出。
宋尧双掌紧紧箍住患者伤腿,使出吃奶的力气从上往下捋,一下接着一下,直到黑血一点点变红。
在此期间,患者一直无意识挣扎,若非宋尧提前吩咐人按住他,怕是不知要挨他几脚。
重新用烈酒冲洗数遍,恢复些力气后,又开始往外挤毒血,只不过这次是从脚往上挤。
往复几个来回,终于能看到肉色了,宋尧才割开他腿弯的布条。
从药箱找出治疗蛇毒有奇效的数种药材,宋尧找了块还算平整的石板,取来水囊冲洗干净,用同样具有解毒功效的药石将草药磨碎,就连绿糊糊的药汁都没浪费,用纱布吸干净糊在他伤处。
又灌了一次药,他脸色终于不再是一副死人相,呼吸平稳睡过去了…
擦擦额头成股留下的汗,宋尧吩咐,“抬下去吧,晚上再换一次药,灌一次药汤,观察一晚,明天清醒过来的话就没事了。”
“夫人很是妙手回…”
宋尧抬手打断滔滔不绝的马屁,“明天午后没出状况,把人好生送回家修养。”
“是,夫人。”
宋尧又补充了一句,“结工钱的时候,让账房多给半两银子。”
“夫人仁善!”
宋尧:“…”
累了。
摆摆手让他们抬着人先下山,别没被蛇咬死,反倒晒中暑。
“呼…”
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三起工人被蛇咬了。
下工后宋尧把负责几块儿的工头都叫了过来。
按照他的要求,吃饭休息的地方、做工的地方、甚至如厕的地方都要定期撒雄黄粉,工人们佩戴的雄黄香包也是定期有人提供,甚至安排了检查到底戴没戴,做到这种程度,怎么还会被蛇咬?
他很好奇。
问了负责人才知道……是他嫌戴香包女气,检查的人走了,他就随便挂在树枝上,下工再戴上。
宋尧满脑袋黑线:“……”
后悔多给他半两银子!
他清清嗓子,“吃徐家的饭就要守徐家规矩,都告诉手底下人,但凡发现扣当天工钱,再发现直接卷铺盖走人。”
真死在徐家地界儿,那就是麻烦事!
管事之后宋尧才知道板子不打在自己身上,永远不知道痛是什么意思。
简单训了几句话,让这些人散了。
回头,徐归远一脸疲色,却瞧着他笑的温柔。
“二爷?你回了!”
徐二却像是点头的力气都没有,额头杵在宋尧颈侧,静静待着了好一会儿。
“累了么?”
“有点。”
宋尧心疼的揽住他肩膀,语气很轻,像是在商量,也像在哄闹脾气的小孩子:“回去我给你按按头?”
“嗯…”
徐二鼻音拉的很长,但脚下就是不动。
宋尧苦笑不得,怎么还学会耍赖了?
徐二突然闷笑一声,“终于学会咬人了,真是不容易呢。”
宋尧:“……”
“二爷?归远?回屋好不好?好多村民看着呢…”
正是下工放饭的时候,但凡经过的村民无一不投来促狭的眼神,宋尧面皮薄,只觉脸颊烧的厉害…
“嗯~马上…就好…”
嘴上说的好听,身体却我行我素依旧一动不动…
徐二闭着眼睛,贪婪吮|吸宋尧身上淡淡药草香气,呼吸间,成日的疲累似真的一点点消散。
“呼…”
吐出一口浊气,他伸个懒腰,‘噼啪’乱响后,嘴角噙着笑意,伸手揉揉宋尧软软的发顶。
宋尧发质很好,微凉、顺滑的乌发滑过掌心的感觉痒痒的,骚|弄的他一整颗心也痒痒的。
“走吧,回家吃饭。”
徐二笑了,是轻松放空身心后不自觉流露出的笑。
牵起宋尧温热指尖,慢慢朝着属于二人的小木屋踱去。
宋尧乖乖让他牵着,落后于徐归远半步跟着。
‘家…’
这个字烫的他胸腔熨烫无比…
拾眸,如血夕阳染红徐二精致俊郎侧脸,宋尧一时失了神…
“回家…”
不自觉呢喃出口。
徐二脸上笑意逐渐扩大,回应道:“对,回家!”
落日余晖将携手而归的两道影子拉的很长、很长…
陡然,小小一道身影,狗狗祟祟跳到徐二背上。
“嘻嘻嘻…二哥哥想没想我呀!”
得,成三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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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徐二照例下山忙活——其实他可以不用山上山下来回跑的,山上有宋尧和玉谨,摊子虽然大,也不至于出什么意外,但徐归远已经习惯和人家同吃同睡,所以只能辛苦自己两条腿…
红豆照例想满山乱跑,不过由于这几天蛇咬人实在说的上频繁,宋尧半强迫半哄骗她去庄子和小伙伴玩。
上午又出现了意外,老木匠托大,把自己腿给伤到了,血流如注,宋尧忙活好半天才止住…
“……”
想去庙里求神拜佛的意愿空前强烈。
“夫人,山下有人说是您的亲戚,一定要见你…”
宋尧牙齿咬的咯吱乱响,有些人还真不知足的很,不主动找她们麻烦还不满意,硬要到他跟前乱跳!
花宴那日,大伯母和宋芝安的什么心真当他不知道呢?
刚好这几天郁结的闷气没处撒呢!
一阵风撩到山脚下——不是他乐意跑一趟,没开业之前还是要保持下神秘感的好,毕竟大伯母那张嘴比棉裤腰还要松。
“呀,宋尧你怎么还亲自过来接我们?”
大伯母笑的很…恶心,宋尧不动声色后退一步。
“都说了这是我亲侄子,非让我浪费那么口舌,一会儿有你们好果子吃!”
“你好大的威风,谁给你的勇气?”
宋尧说完,大伯娘娇嗔的傲娇僵在脸上,嘴角抽抽,很是下不来台。
“宋尧啊…伯娘带你弟弟来看看你。”
圆不过去,那就开始另一个话题。
大伯母拉过她身后的宋明,后者殷勤的叫了他一声“大哥”。
“宋尧啊,伯娘可听说了,这山上的事你做主,这么大的喜事你怎么不通知家里一声?”
“咱们实在亲戚,给弟弟安排个体面管事的活计就行,后厨你交给大伯娘,伯娘一定让大家伙吃好喝好,嘿嘿…”
宋尧没接茬,好笑的转身看向大伯母,“伯母对我是真好。”
对对对。
大伯娘笑的看不见眼睛,恨不得捧着宋尧的脸亲上一口。
天知道她从村口老娘们嘴里听说宋尧多么多么风光的时候有多震惊,紧接着就是狂喜!
没想到宋尧还真没让她失望…
“伯娘定然是想着明日就是我生辰,来送地契和房契的吧?”
大伯娘热络的笑僵在脸上。
啊…
啊?
这…这不对啊…
宋尧转头吩咐林卓叫人去套车。
“爹娘走的突然,丧事从简,我记得家里还剩下不少银钱才对…”
大伯娘喉间发涩,“你可别胡说,哪里有银钱,都是大家伙凑的…”
宋尧点头,“你不用提醒我,我记得大伯娘一家那时候穷的四口人穿一条裤子。”
“……”
“银钱的事情就算了,就当喂狗了,但…”宋尧淡淡的眼神陡然变得凌厉,“房子和地契是时候还给我了。”
“不是,宋尧你听…”
“上车吧。”
宋尧自然不可能和她们母子共乘一辆马车——天热,怕反胃。
玉谨留在山上主事,宋尧带了四个护院一起回去,四个凶神恶煞的彪形大汉和宋明母子挤在一辆车厢。
这一路上,抱成一团的娘儿俩脸色青灰,大气儿不敢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