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庄上回来之后,徐二便开始忙碌起来,时常早出晚归,经常宋尧睡了他还没回来,宋尧醒了他不在了。
不过夫夫生活质量倒是丝毫没有降低。
徐二爷白天黑夜的努力干活,终于把自己——搞得有些憔悴。
宋尧心疼,节俭什么的都扔到了一边,嘱咐小厨房每日变着花样给他进补。
他知道徐二在操持温泉山庄的事。
就是在徐家没有庄子上那么自由,整日整日的关在家里,上次回来之后,胡氏和二叔母不知怎么的,好久没找他的麻烦,徐家其他人都把他当空气,日子平淡中又有些无聊。
宋尧让玉沁从库房找了几块料子,大中午在凉亭里剪剪裁裁也不嫌热。
他从没量过徐二的尺寸,但一起滚了这么久,徐二的尺寸都在…心里。
“这么大的太阳你也不嫌热。”
这声音好熟悉,宋尧抬眼,是大哥徐朗的夫郎秦生。
他怎么会来?
“这天是一天顶一天的热,大嫂过来坐。”
秦生贴身照顾的嬷嬷收了油纸伞,退到廊桥外边侯着。
“快喝碗冰镇酸梅汤去去暑气。”
秦生只是看了一眼:“我喝不了凉的。”
宋尧暗呼‘蠢货’,小哥儿和男人可是不同的,遂连忙换了温茶过来。
“说起来我还没谢谢大嫂那天替我说话。”
“小事一桩而已,莫要再提了。”
他神色淡然,眉间一点朱砂痣又红的妖冶,着实让人移不开眼。
不过宋尧敏锐察觉秦生似乎并不想提起胡氏,他知趣的没再扫兴。
有说了些不痛不痒的闲话后,秦生放下把玩许久的茶盏,状似无意的问出:
“二叔最近在忙什么,瞧着晒黑不少。”
宋尧也不是毫无心机,心思电转,手里倒腾布料的动作未停,话已出口。
“我哪里知道他的事情,大嫂若是好奇,今他回来我问上一嘴。”
宋尧笑着补了一句,“就是他回来的忒晚,早上走的又早,怕是抓不到人…”
秦生知怕是从他嘴里问不出什么,也就歇了心思。
“你这是…再给二叔做衣服?”
宋尧面上发烧,只说是“闲的太无聊了,打发打发时间而已”。
秦生笑的意味深长,“你马上就闲不下来了,咱们那位好婆母准备好好操办场宴会冲冲家里的邪祟之气。”
宋尧:“……”
无语子,刚还想胡氏老长时间没给他出幺蛾子,原来是憋着大的。
他身份本就尴尬,徐家亲友非富即贵,同在一个席面,不是把他架在火上烤,让人嘲笑么。
“得了,我来就是给你提个醒儿,你有个心里准备。”
这是秦生第二次对他示好了,在这个满是算计的家族里面有人愿意提点一两句,其实很是难得可贵。
但感激归感激,宋尧倒是没有昏了头,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他还是知道的。
说了一会闲话,让玉沁挑了份礼物给他,秦生倒是没拒绝,让嬷嬷收着了。
果不其然,刚送走秦生,刘妈妈就上门了,说的也是办赏花宴的事,美名其曰让他在身边跟着,学习“怎么治家”。
宋尧觉得哪里是治家,分明就是在治他!
手底下那么多丫鬟下人,胡氏偏偏使唤他顶着大太阳跑来跑去,好在他是穷苦出身,顶着烈日干农活是常有的事,那些闺阁中的千金小姐忍受不了的磋磨,在他这里无关痛痒。
“二少夫人,夫人她心口痛的老毛病犯了。”
宋尧:“……”
无语子。
他又不是大夫,和他说干嘛。
他敏锐的感觉事情不简单,静候下文。
“药材家里常备着,只是药引子没了…”
宋尧皮笑肉不笑:“什么药引。”
总不能让他割肉放血吧。
“白云观脚下享受香火的青石。”
宋尧松口气,“我这就去替婆母取回来。”
刘妈妈笑的宋尧想哭:
“不急二少夫人,这青石府中有,就是需要用吸收了人气的碾盘碾碎成细粉入药才有效。”
“且必须是至亲之人,推一圈儿磨就要念上一遍清心咒,念够八百八十八遍药效才最佳。”
“三少爷受了惊吓在床卧病,大爷在外跑商,二爷神龙见首不见尾,秦少夫人是小哥儿,身子娇弱…”
刘妈妈表现出一副很着急的样子:“这该如是好,夫人痛的下不了床了已经…”
宋尧面无表情,看着她表演完。
也难为她了,一大把年纪还得演戏给他看。
好吧,这个家里,病的病,不在的不在,就他是核动力驴,有的是力气。
于是,宋尧即使在不情愿,也得顶着烈日去村里“人气”最多的磨盘处——磨石头!
刘妈妈怕他偷懒儿,还遣了小丫鬟看着他。
但凡快一点儿,那小丫头就要说“二少夫人,推一圈儿就要念一遍清心咒,否则心不诚,药不灵的”。
而且每每有人路过,小丫鬟就会搬出刘妈妈糊弄鬼的说辞,说宋尧是为了替婆母治病才如此…
称赞他孝顺的没几个,鄙夷他不要脸,为了富贵不择手段的人倒是多多。
…
无语子…
好想晕倒。
但是晕倒的话,胡氏的病怕是得‘加重’,今天推得几百圈就得作废。
咬咬牙,只当没听见那些碎嘴婆娘的闲言碎语,宋尧顶着一脑门汗一步一步推着磨。
青石子“咯嘣咯嘣”的响声络绎不绝,听的他脑仁疼。
忽然…有些想念徐二。
有他在的话…应该会来替他解围吧。
宋尧摇摇头,把不切实际的想法甩出脑袋,徐二忙的很,不能总拿后院这点事情烦他。
推啊推,一圈圈转,是真的看不到头。
“啧,这可是村里的磨盘,他用来讨婆母开心了,搞坏了大家可就没得用了。”
“是啊,谁见过有磨盘碾石头的,真是滑稽。”
“为了钱,这是脸面都不要了,丢人现眼。”
…
忽然,一颗小石子不偏不倚砸中宋尧后背,他疼的一激灵。
还没反应过来,更多小石子照着他周身打了过来,还有往磨盘上扔的。
他想呵斥,那小丫鬟却冷冷开腔:“二少夫人,越是混乱,越是要忍耐,心诚则无痛。”
宋尧后槽牙咬的嘎吱响!
硬是忍了下来,边推磨边捡拾出顽童扔到磨盘上的小石子。
·
两个时辰——久到宋尧感觉自己快要被晒熟了的时候,青石终于成粉了。
“夫人!”
玉沁得到消息的时候已经迟了,匆匆赶过来的时候,宋尧浑身像水里捞出来一样。
“我没事,回去吧。”
“二少夫人孝心天地可鉴,我替大夫人谢过少夫人。”
规规矩矩行了礼,那丫头拿着石粉扭身就走。
“羞羞羞!”
“男人被男人压!羞羞羞!”
…
玉沁肺都要气炸了,“哪家的猢狲,满嘴胡言,看我怎么教训你们。”
宋尧却是连抬起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了。
“别理会他们了,越搭理越起劲儿。”
“别告诉二爷。”
玉沁浑身一百个不乐意,“可…”
“都发生了,告诉他也无济于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在宋尧的坚持之下,玉沁只能木着脑袋点头。
这件事过后,她觉得有必要培养个小厮贴身跟着宋尧,即使他在不愿意…
·
徐二今回来的不早不晚,刚好赶在饭点儿。
铁青的脸色吓得门房大气不敢喘,他径直冲到饭厅。
很好…
除了在外做生意的徐朗,和宋尧,大家都在。
“呦,大忙人回来了,这风尘仆仆的,在山上忙什么呢。”
徐二成天猫在山上的事情不难打听,但是他在做什么,却是一点儿风声都打探不到,大家伙儿的心像猫爪一样难受。
徐二这次回来可不是满足大家伙好奇心的,她什么话都没说,直接一马鞭把看着宋尧推磨的小丫鬟抽翻在地。
“啊!!”
“你这是做什么?回家就发疯行凶?还没有点规矩了?”
徐慎稳当当坐在主位没发话,二老爷徐善最先坐不住,端着长辈的架子教训起徐二来。
他只当没听见,冷着脸看向脸色发白的胡氏:“祖父身子总是不适,我请了白云观的道士占卜,大师说至亲之人去观里斋戒修行三月可保祖父身体康健。”
徐慎:“哪位大师。”
“流云道长。”
徐慎点头,“听说过,是有些本事,非是哄骗人的神棍。”
“谁愿去观里斋戒修行替父亲老人家祈福。”
大家纷纷事不关己,埋头做起了鹌鹑,就连最能蹦跶的二房也都鸦雀无声。
胡氏想推秦生去,就是苦于不知道怎么开口。
徐二:“道长还说最好是女眷,取阴阳调和之意。”
胡氏:“……”
选择范围一下子缩小了,可她那三个妯娌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推个妾室过去,恐要遭人非议…
她正想着说辞,四太太娇娇弱弱的开口了:“这种体面的事情我们怎么敢和大嫂争?”
胡氏险些咬碎一口银牙,就知道老四家是个扎手的。
“老爷,能替父亲祈福自是我的福气,也是做人儿媳的责任,但是花宴的帖子都送到各家夫人手里,不好言而无信的…”
徐慎皱眉,他是生意人,最是看中诚信。
“这七月流火的,那家会赶在这时候办花宴,都晒蔫吧了,有什么可看的…”
三夫人嘟囔,声音大却能让饭厅的人都听见。
“改成赏菊宴吧,届时天气也凉爽了,这么热的天气,确实不该折腾亲朋好友。”
徐慎拍板,斋戒祈福的人选非胡氏莫属。
她没想到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徐二也用孝道将了她军。
心里骂的要死,面上还得堆着笑,假装很乐意。
目的已达成,徐二就离了饭厅,风风火火赶回自己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