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声停了,宋尧心猛然提到嗓子眼儿,身子瞬间僵直,同手同脚爬下马背…
徐家门口众人比宋尧好不到哪去,面面相觑,眼看下巴就要惊掉在脚面上。
怎么回事,花轿呢?迎亲队伍呢?最重要的——新娘子呢!!!!
徐福脸上肥肉狠狠抖了抖,心底叫苦不迭,现实中也只能无奈硬着头皮迎了上去。
他干笑两声,声音轻颤发虚:“二少爷,莫不是您嫌迎亲的脚程慢,自己先骑马回来了?”
徐福不断擦汗,心底发出尖锐爆鸣声,就差给这位爷跪下了。
他先前竟天真认为这位爷最近没闹幺蛾子,是懂事了呢,没想到居然憋了这么大一坨…
今儿庆阳城有头脸的人家大多派了人过来,就算没来人,看在盛京徐家另一支当家老爷已经官至五品的面子上,也都遣人送了薄礼过来。
二少爷若是砸了今天的场子,徐家怕是在庆阳要没法做人,且从商的他们本来就比从政那一只矮了半头,这要是传到盛京…
“二少爷呀,”徐福真快哭出来了,“是老奴说的这样是不是?您应一声?老奴求您…”
他凑到徐二跟前,用近乎哀求的语气轻声道:“二少爷呀,可不兴在今天和老爷置气,听老奴一句劝,赶紧把亲家舅哥送回去,咱把新娘子接回来昂…否则、否则老爷会打死你的二爷呀!”
徐二挑眉,还没开口,徐慎已经在一众簇拥下强撑着笑‘冲’了过来。
那凌厉的眼眸闪着寒芒,让人根本不敢直视,偏生徐二无所畏惧,父子两个视线接触刹那,空气中似有电弧乱窜。
徐慎在笑,只是笑意未达眼底,只是不想在盯着徐家闹笑话的那群人面前撕了这层遮羞布。
他声音压的极低,仿佛结着冰碴儿,“逆子,你想做什么。”
徐二唇角微勾,笑的一脸轻松:“不做什么,遂你们的意成亲呀。”
徐慎额头青筋暴跳,胡须都在抖,可他越是这样,徐二就越高兴,眸底笑意再难藏住…
“胡闹!你要跟谁成亲?”
徐二撇撇嘴,满脸的不在乎,实则眼睛根本舍不得放过亲爹脸上每一个微表情:“你只说是宋家的人,至于…妹妹还是哥哥,又有何关系?”
“放屁!”
眼前天暗了下来,点点金芒流转,徐慎一个趔趄,粗暴推开想要搀扶他的胡氏,声音嘶哑:
“他是个男人!男人!你若不喜女子,大可和你大哥一样,找个小哥儿过日子也不是不可以,爹…就算不愿也不会阻你,可…可…可你非要在今天闹上这一场,是要把徐家的脸面踩在地上摩擦嘛?”
徐慎觉得养这样一个儿子,他至少夭寿二十年。
也知道他是吃软不吃硬的性子,徐慎强忍着满腔怒火,低声下气尝试和满脸不在乎的徐二讲道理:
“儿啊,算爹求你,懂事一点儿可以么?你就算再不喜宋家女儿,咬着牙也得把堂拜喽,徐家今日高朋满座,切不可任性妄为。”
徐归远笑了,和徐慎有五分神似年轻不羁的面庞让他有一瞬的恍惚,时至今日他才惊觉,老二…竟是子女中最像他那个。
短暂失神后,徐慎立马就被这逆子气到吐血。
只见徐二极尽温柔展颜一笑,大大方方牵起宋尧的手,低头在他唇边落下浅浅一吻。
“嘶…”
“妈耶…”
“天爷…”
“我滴神…”
……
徐家大门前抽气声连成片,徐慎只觉后脑海“轰隆”一声,好像被人活生生抡了一锤。
“儿…”徐慎声音都在抖,“你什么时候才能有明睿三分懂事…”
此刻徐慎脑子里就一个念头:完了,全完了…
徐明睿——胡氏独子,惯会在徐慎面前讨好卖乖。
“呵!”老父低语刺耳无比,徐二像是宣誓主权但其实置气成份更多些的把全程呆若木鸡的宋尧揽在胸前,“我就是喜欢男人,今生非他不娶,爹若是看不惯,不妨开祠堂抹了我的名字…”
“啪”
嘴角渗出一抹殷红,徐二却只舒畅无比。
徐慎遍体生寒,嘴唇哆哆嗦嗦,半晌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孽子,一旦族谱除了名,你生是浮萍,死了就是孤魂野鬼,你怎么敢…”
徐二狭长眼尾挑起,依旧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吐出一口带血唾沫,“那不正遂了你们心意?”
生意场上叱咤风云多年的徐慎,头一次没了主意:“你在怨我?”
徐二讥讽笑着,“我不该怨你?”
看热闹指指点点的人越来越多,徐慎挥退身旁的徐家人,只觉嘴里发苦:
“她是你母亲的心腹,十几年一直替她守着长明灯,连她都指认你…你让爹如何信你?且你半分不念旧情,立时将人拔舌发卖,不是做贼心虚是什么?”
徐慎脚下发虚,身形晃动,疲惫的轻按快要爆炸的太阳穴,轻叹一声终是妥协:“儿啊,爹会按照嫁妆单子翻倍把东西给你,你是狎妓也好、吃酒也罢,爹再不过问,只要你今天别让徐家的脸面掉在地上…”
徐二:“我只要个公道。”
“公道?”
徐慎声音拔高,后知后觉这还是在正门口,压低声线怒视这个不省心的儿子:“你要什么公道?我还冤枉了你不成?难道那些荒唐事都是…都是别人栽到你头上的了?”
还想说些什么,徐老太爷身边伺候的刘伯走到近前,恭敬行礼后开口:“老爷,今是二少爷大喜的日子,就不要在门口僵持着了,不好怠慢贵客。”
徐慎无力的抬起手指指宋尧:“这孽子要娶个男人进门,那我徐家的脸面…”
刘伯波澜不惊,闻言只是抬了抬眼皮扫了宋尧一眼,“传老太爷的话,老爷继续和二少爷僵持下去,才是真的把我徐家的脸面往脚下踩,让有心人看了笑话。”
“事已至此,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倒不如大大方方迎新人进门,对外就说二少爷和宋家小哥两情相悦,不在乎门第和世俗,徐家兴许还能落个不欺下媚上、家风开明的名声…”
徐慎踌躇,如今骑虎难下,这也是条路子,但若是真这样做了,徐二这辈子的前途就算全完了…
虽然大宴朝民风开放,男风盛行,但大家大都私下玩玩而已,哪有真娶男妻的…
庆阳城那个姓郑的,前些年也是娶了个男妻,让人背后蛐蛐多少年了,如今轮到他儿子了么…
刘伯催促:“老爷…”
徐慎瞪徐二一眼,咬牙甩袖离去。
接下来的流程,在徐二丝毫不给面子踹翻拦路的火盆之后,进行的异常顺利,有心想捣蛋的纷纷熄了蠢蠢欲动的念头。
他们看出来了,这徐二是真的不在乎名声,不论是自己还是家族的,谁对上他谁吃瘪。
“送入洞房,礼成~”
端坐主位的徐慎和胡氏脸色铁青渗人,还偏生要笑,哪怕是硬挤…
徐慎不用多说,自是因为徐二不分场合的胡闹糟心生气。
胡氏先前很是暗爽的,险些压不住翘起的嘴角,因为徐慎一共三子,老大徐朗是收养的,老二徐归远自掘坟墓、自毁前程娶了个男妻,那这若大的家业最后自然都是她儿明睿的!
此等好心情一直持续到她看见主位上摆着的玉氏牌位时戛然而止。
这是…
什么意思?
她是徐府嫡妻、正头管家娘子!徐二理应拜她、敬她才对,将那玉氏贱人的牌位摆在主位是要做甚!
胡氏面皮火辣辣,险些咬碎满口银牙,捏着鼻子坐在右侧主位下手第一把椅子上,皮笑肉不笑参加仪式,每一秒她都度日如年…
“呜……”
硬撑着招待过一轮宾客,胡氏受够了那些妇人戏谑、幸灾乐祸的眼神,寻了个由头躲进后宅,眼泪断了线的珠子般簌簌滑落。
“夫人…夫人快别哭,哭肿了眼睛就不好了,今天这大日子,夫人不好不露面,晚些时候老爷怕是要差人来请您一齐应付宾客…”
胡氏啐了一口,言辞激愤:
“他和他那个混账儿子一齐糟践我,还想我替他们徐家装门面?做梦去吧,老娘不伺候了,高朋满座、客似云来,居然让一块泥糊的木头压我一头,他压根儿就没想过我的脸面该往哪搁,呜呜呜……”
胡氏哭的伤心,刘婆子跟着花了眼:
“好夫人,咱不能这么想,这徐家往后可是咱们小公子的,您为小公子筹谋多年,今天这样的大场面您越是立得住,小公子在老爷、老太爷面前就越有脸面。”
“您想,您替一个娶了男妻的继子操持这样体面的婚礼,面对他的刁难还能保持端庄慈爱、宽容大度,有这样识大体的娘亲,就算有徐二那个混账名声的拖累,小公子往后的亲事……还用愁么?”
胡氏怔愣,顿时止住了哭。
刘婆子深谙打蛇掐七寸的道理,出手就是王炸,徐明睿是胡氏的眼珠子、心窝子,往这儿劝一准儿没错…
“去,给我打水过来,我要梳洗上妆,你说的对,那小畜生越是想让我在人前难堪,老娘就越要体面!”
“您这么想就对了!”
刘婆子接过铜盆,打发走小丫头,亲自伺候胡氏梳洗。
“夫人,奴婢有一言…”
经刘婆子一番宽解,胡氏心宽不少,知她素来是有些急智的,遂道:“妈妈你我之间直言便是。”
刘婆子心间一暖,眸中陡然划过一抹厉色:
“夫人,那小畜生在人给了您这样大的难堪,奴婢咽不下这口气…”
胡氏叹了一口气,柔媚嗓音侵染丝丝无奈:
“那老二不光是个钻牛角尖儿的,还是个眼盲心瞎的主儿,单瞧见了老爷责罚、斥骂、教训、疏远他,熟不知老爷背后给他平了多少事儿,如若不然这些年咱们栽在他头上的事儿,单拎出来一件就够判他个流放,老爷闹得凶,最后还不是替他摆平了…”
刘婆子附和:“还得是夫人运筹帷幄,次次都人证、物证俱全,让他百口莫辩。”
胡氏冷哼,“有什么用,老二混蛋成这样老爷次次照样都替他压下来了,今天就算他把徐家的面子踩进泥里,老爷打他也是老二提了开祠堂除名的事儿…”
“这若老二真是个争气的,哪里还有我们明睿的活路…”胡氏柔媚的脸骤然遍布冷厉,“任何人都不能挡我儿的路。”
刘婆子眼珠一转,从怀里摸出两根崭新的龙凤喜烛。
胡氏愕然,“这是…”
刘婆子道:“夫人您也说了,老二一个没妈的孩子,看似在和老爷斗狠,其实是在试探自己在老爷心里有多少分量,偏生老爷又是个不善于表达,这一对别扭的父子往后不知道要唱多少场大戏…”
胡氏还是不明白这跟两根龙凤喜烛有哪门子的关系,便压下好奇静等下文。
刘婆子:“既然老二娶男妻是在和老爷赌气,之前我们也没收到过他好男色的风声,那宋家小哥八成是个幌子,老二定是许给他什么、或是威胁了他,等老二想明白的一天,到时候把那宋家小哥儿一脚踢走,照老爷的脾气肯定会再给他寻一门好亲事的…”
“那咱们不如把这事给他定死!让老二没地后悔。”
胡氏眸中异彩连连,呼吸急促,“说下去!”
刘婆子压低声音:“夫人,这两根喜烛加了‘料’,就是您想的那种东西,能让老二和那宋家小哥不知不觉成了好事儿!”
“您想,一个一贫如洗的泥腿子,见识过宋家的富贵,又和老二有了首尾,那还肯放手?不论他是和老二闹起来,还是被老二处理了让咱抓住把柄,那可都是好事……”
胡氏笑了,亲切拍拍刘婆子的手:“我就说身边不能没了你…”
刘婆子和她对视,笑了,“奴婢一定办的神不知鬼不觉,让人揪不住半点儿错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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撒泼打滚ing…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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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 1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