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皇上已走,毓秀王便告诉掌柜的,可以让旅客入住了,这百鸣客栈便霎时就人满为患。
毓秀王坐在大门口靠近窗户的中间一桌喝着酒。柳郎坐在他对面。在他们周围都坐满了喝酒,闲聊之人。
就听他们身后一大爷甚是悲凉道:“哎,不知道还能有多少日子喝酒喽,赶紧抓紧时间喝个痛快!”猛灌了一大口。
同桌的壮年问:“大爷怎么这么说?身子骨看着还硬朗。”
“哎!说来老朽的身子骨还行,可是这家国不行了!”灌了一口酒,“边关祸乱如此严重,谁知道战火何时就烧到我们的头上了?老朽本还想着颐养天年,如今看来,难喽!”
隔壁桌的一中年男人也凄凉道:“可不是,在下好不容易稳了买卖,想着多攒些钱,日后把在乡下的阿爹阿娘媳妇接到城中来,可谁曾想?征兵,赋税,根本就熬不起!哎,回家种地喽,能吃一天是一天,能活一天就一天吧!”话罢,堂中就是一声接过一声地哀叹声。
毓秀王觉得他们说的太严重了,道:“不曾听说朝廷征兵啊?怎么这么说呢?”
中年男人道:“兄台一看就是不为钱财发愁的人吧?想来也不会知道我们这些老百姓的日子有多难熬。就说这征兵,此前是没有,可是近来突然就加重了征兵力度。你知道嘛?小孩子,老头子,只要是能跑能走的,都被抓去上战场了。我这在城中活不下去,回到村里恐怕也活不下去了。”
一人也道:“可不是!我家那边步履蹒跚的大爷都被抓去上战场了,你说这不是糟蹋人吗?不说上战场杀敌了,就是多走几步路怕是都喘不过气来。我爹年事高了,我不忍心他遭罪,就变卖家产,买了条道,带我爹去京城避避。哎!难啊!!”
“可不是,家乡中上了十岁的儿童也被抓着去上战场了!你说十岁那能做什么?还是一个连自己都照顾不好的孩子啊!真是罪孽啊!这天下怎么成这样了?!”又一人哀痛道。
坐在毓秀王后桌的老大爷此时哭泣道:“我那发小比我只小三岁。前天下午我们还在湖边钓鱼,昨日一早他就被带走了。现在,指不定已经不在了!真是造孽啊!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毓秀王道:“国家兵力强盛,不该会缺兵少卒,是不是个中有误会?”
“有什么误会?都是真的!如今大康四周都是蠢蠢欲动的外族侵略分子,大康国的覆灭只在旦夕之间。”说话的是毓秀王后桌坐着的那名壮汉,“我是从边界逃回来的!西域那贼寇,毫无人性,把我们大康边界的子民都要杀光了!真不知道国家到底想做什么?真是呜呼哀哉啊!”说着,提起桌面的酒壶就往嘴里猛地灌起了酒,那怕酒水顺着他的嘴边流湿了他的衣服。
毓秀王面对众人的不停哀怨,也算是明白了过来,沉默了下来。
这时,不知是谁道:“毓秀王呢?我大康国的战神毓秀王呢?只要有他在,我大康国一定会转危为安,一定能抵御外族的入侵!”
毓秀王身后的壮年道:“要是毓秀王真能出兵,那就好了!只是可惜,毓秀王没这个权力,无法出兵!”
“怎的?我也好奇,此前毓秀王带兵打仗时,从来没有听说过外族会这般嚣张!皇上是怎么想的?为何还不派毓秀王出兵征战呢?难道皇上真的不怕大康国覆灭吗?”邻桌的中年男人道。
一人道:“你们怕是不知道吧?我是从京城而来的。哎,毓秀王也是有力无处使啊!自古都是功高震主,咱这英勇无畏的毓秀王也不免于此啊!”
“你是说皇上有意打压毓秀王,所以才会面对敌军的入侵,不让毓秀王出兵?”一人道。
“可不是?本来就有传闻,说是太上皇此前是要把皇位传给毓秀王的,但不知道怎的,后来是当今的圣上坐了龙椅。这大康的江山是毓秀王守护,攻打的,皇上嫉妒,有心要收拾毓秀王,也是不难理解的!”一人又道。
“是啊,我也听说过这个消息,此前还想着是不是毓秀王为了皇位派人这般传的,后来便想开了,若是真是为了皇位,毓秀王手握重兵,不是早就反了?”
“此话你信,我信,大家信,可就是有人不信啊,你乃他何?”邻桌的中年男人吃了口菜,道。
之后,众人就沉默了下来,只是一声叹息高过一声叹息。
最后,坐在毓秀王身后的大爷叹口气,道:“皇家的事不是我们小老百姓能议论的,还是该喝酒喝酒,该说笑说笑,那里去去那里吧!”
众人都无声地同意了,接下来就无一人再谈论起征兵之事。
毓秀王早已不喝酒了,也不吃菜了,只是愣愣地坐在原位,瞅他的样子,铁定是深受打击了。
毓秀王从楼下上来,经过他卧房旁边的房间时,门从里面打开了,是刘御医。
毓秀王有丝惊讶:“刘御医没有跟上皇兄一起走?”
“回王爷,张御医和李御医随行照顾皇上。是皇上命卑职留下为此女子治病的。”
毓秀王就瞅了眼室内:“怎么样了?”
“回王爷,烧已经退了,但身子骨太弱,还未清醒过来。”刘御医说着望向毓秀王,“王爷,可是要进去看她一眼?”
毓秀王本是不打算进去看她的,但听刘御医这么说了,又改意走进去了。
屋内一股子中药味,苦涩涩的,想来一定是非常难以下咽了。
毓秀王徐徐地走向了床边,然后在毫无防备地情况下看向了床上的她,然后就陡然心头一窒,愣在了原地。
像是画师笔下精雕细磨的面庞,圆中带着一点儿方。若是没有生病,肤色该是漂亮的白中带粉吧。
细柳弯眉,平滑入鬓。那尚未睁开的双眸,那根根分明的眼睫毛,那不高不低,圆润鼻头的鼻子,还有那惨白的但是轮廓分明的樱桃小嘴,还有他记忆中该是泼墨一般的长发,都从梦幻中走入了现实。
她,就是他这些年一直苦苦寻觅的,以至于只要见一个人跟她的眉毛相似,他就会觉得是她,张清然。只要见一个人跟她的声音有几分像,他就要上前询问一番的她,张清然。
他一直以为女大十八变,她定然是漂亮得大变样了,所以他才能怎么找都找不到。
但如今看来,不是她变了样,而是他还没有仔细去找她,还没有把天下的每一处地方都找遍,要不然,他怎么可能会错不及防地遇到她呢?
这该是老天垂怜他,可怜他这些年的日思夜想,可怜他的不放弃,这才让他不经意与她相遇了,对吗?
毓秀王一时就因为激动而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就不免心酸了。
自从他与她一别,已足足十年了。
十年,弹指一挥间,他的记忆中除了不停地杀戮和抗击外,就只有对她的思念和怀念了。
就在他以为他此生再也不会见到她时,她却像是从天而降的仙女一样,落入到了他的眼帘里。
她定然也是为了见他而来的,对吧?
毓秀王万分欣喜,看向站在一旁看着他的刘御医:“她什么时候能醒来?可需要本王做些什么?”
刘御医道:“回王爷,眼下看来,她的身体并无大恙。但她的身体究竟如何,还要看她能否在两日内醒过来。”
“若是不能呢?”
“回王爷,若是不能,怕是就棘手了。”
“如何讲?”
“卑职检查出她的肺功能有恙,有痨症。此外还呼吸不顺畅,若是醒不过来,怕是会影响呼吸,危及生命。”
毓秀王一下子就急得火急火燎:“那该如何?”
“回王爷,就只等服用宫内圣药保心丸。”
“再无他法?”
“回王爷,再无他法。”
毓秀王就渐渐敛去了脸上的欣喜,转而冷静下来,道:“那就有劳刘御医了。”说着,就向外走去。
刘御医道:“王爷,此女可是王爷旧识?”
毓秀王并未回头,顿足,道:“如何这般问?”
刘御医有些支吾。
毓秀王道:“本王的事不要过多打探,明白了?”
“卑职谨记。卑职一定竭尽所能救治这位姑娘。”
毓秀王就一言不发出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