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送到这里就行,你回去吧。”南歌到城墙外套上了披风,把伞还给了顾时。
“公子路上小心,您虽辞官一年,但还是有不少人认得你的。”顾时见南歌不撑伞,也没有强求。
“怕什么?我现在浑身上下除了这双眼,还有哪里露出来了?”南歌换了身深蓝色的便服,身上套着顾时给的披风,完全看不出样貌。
“总之,公子注意安全,宫里那边我帮您看着。”顾时站在城墙内,与南歌隔了一个洞,因为萧北歌没怎么理过后宫,所以就连冷宫里多了个洞没人补修,一些太监无所事事经常从这里偷溜出去喝酒,慢慢地也就在太监里面传开了。
“有劳了”南歌眉眼弯弯地笑了笑,顾时只瞧见了他那双眼睛:“我大概夜里就会回来的,不会太晚。”
“公子说笑了,我应该做的。”
南歌转身时回头看了他一眼:“回去吧,别被人发现了。”
“公子慢走。”顾时盯着南歌离开的背影,直至消失才离去。
南歌凭着记忆绕了几个弯,避开了人多眼杂的地方,徒步来到了一座废墟里。他走近了些,盯着门上的门牌,早已被岁月磨平,模糊间能看清几个字。
赵府。
如梦死后一年,南胜宗又娶了一个女人回家,小时候不懂事,听说南胜宗娶回来了赵府家的小姐,他们的婚礼比前一次热闹上几倍,南歌没看见但听说过,那时不知该有多热闹,但南歌笑不出来。
“恭喜南阁老娶得美人归啊,我楚云龙敬你一杯!”楚云龙说着,端起酒饮了下去。
“楚大人客气了,我也敬你一杯!”
三岁的南歌坐在一旁看着他们互相敬酒,一句话也没说,直到有丫鬟把他抱回了床上。
“时意,今天玩地开不开心啊?”小丫鬟抱着南歌,正准备哄他睡着,却发现南歌眼角落了泪。
“哎呦,时意怎么哭了?怎么了?有人欺负我们时意了?”丫鬟抱着南歌晃了几下,南歌哭得更厉害了。
“时意?”丫鬟擦去了南歌脸上的泪,南歌的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哭了一会儿,才小声地说道:“爹爹不要我和娘亲了……”
这话果然是真的,又过了一年南瑶出生,南胜宗再也没理过南歌,五岁后他很少见到南胜宗,他似乎就像死去了一般,见到时也再也没见他笑过了。
他母亲生前在庭院中种了棵银杏树,死后便埋在了树下,南歌常常一人坐在树下发呆,坐着吹风,他已经忘记有母亲是什么感觉了,说不上想念也说不上怨恨。
南歌踏入了赵府,青苔长满了台阶,看起来荒无人烟。赵遇霜是他名义上的娘亲,待他不冷不热,属实没把他放在眼里,南胜宗娶她,是因为她是太傅的女儿,仅此而已。
可赵府忽然败落,赵遇霜也没有理会这个父亲,甚至没有回去过一趟,倒是南歌经常跑回去。
南歌脚下一顿,似是踩到杂草,细微的杂声传入耳中,后背一凉,瞬间低下头去,剑锋从他头顶掠过,带起了他的披风,剑迎面砍来,南歌迅速侧身躲过,看清了来者的面容后,解开了披风。
“师父。”
拿剑的人手上一顿:“时意?”
南歌扑的一声跪下,给面前的人磕了三个响头后,才站起身来:“是我,师父。”
“师父还以为,你被南家那帮人给拐跑了……”赵再成放下了剑,走过去抱了抱南歌:“最近怎么瘦了?”
“哪里有?我还结实着呢。”
两人笑了笑,赵再成才把剑放好。
“你先进屋坐着,师父给你做饭。”赵再成拉他进屋,外边看似破破烂烂的屋子里头看起来干干净净地,南歌扫了一圈,放下披风跟赵再成进了厨房。
“不是让你去坐着吗?来这做什么?”赵再成正熬着汤,厨房里雾气腾腾的。
“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当然不能让师父做。”南歌刚想去抢赵再成手里的调羹,就被灵活的躲开了:“几个月不见,退步了?”
“对啊,有劳师父好好调教了。”南歌见抢不过,便没有再去抢,站在一旁看赵再成熬汤。
赵家本来也是四大家之一,后来南家攀位上来,赵家被陷害,硬生生被挤出了四大家,赵再成本是太傅,被陷害后,赵府的人全部搬去了南府,只有南歌经常会跑过来。
南歌也没有进去,而是静静地站在门口,因为南胜宗不会跑来赵府打他,赵再成一开始恨极了南歌,恨透了南家的人,可后来发现,跟一个小孩置气也没意思,便让南歌拜他为师。
他没有让南歌叫他岳父,他知道南歌叫不出来,可到头来南歌好像并不在意这个,他没有把赵遇霜当娘,也没有把南胜宗当爹,更没有把他当岳父,他以为从来只认如梦一人当家人,可他发现不是这样的,南歌很热情,但又很冷淡,上一秒喜笑颜开,下一秒便可以将你碎尸万段。
他把如梦当娘,但不知道娘是什么样子的。
赵再成教他东西,没指望他报恩,可南歌也并非对他不管不顾,至少还知道孝敬他。
但也仅此而已。
南歌把菜端了出去,扶着赵再成坐下,赵再成硬是不坐,给南歌盛了汤:“喝汤补补,少生点病。”
“我哪有那么容易病?”南歌接过了碗,大口喝了起来。
赵再成坐下,给南歌夹了菜,才安心吃起饭:“还狡辩?你不数数小时候发过几次烧,要不是我看着你早就烧傻了。”
南歌笑着,吃了口饭:“因为我有师父啊。”
“油嘴滑舌。”赵再成含笑道:“南家出逃,他们既然没带上你,那带上的就是南瑶了,跟师父说说现在是什么情况。”
“南家不是和萧北歌有婚约吗?”南歌嚼完了菜道:“新婚大夜那晚,嫁过去的是我。”
赵再成似乎是早有预料一般,点了点头:“萧北歌没杀你?”
“他说要等南家找出来后再要我命,我估计还能活一阵子。”
“他杀了你,其实对他没有好处,你替代皇后的位置,可比真的嫁过去一个皇后省事多了,他能抓住你的把柄,好控制你,但如果嫁过去的是南瑶,皇后的权势也必定落于太后手中,南家也必定是依付太后的。”赵再成神色平静道。
“师父说的是,他现在的确是怎么用我的。”
“萧北歌年龄虽小,但从十岁继位以来便没有手软过,太后不会放过抓住皇后的机会,时意,到了选择跟萧北歌还是萧任芳的时候了……”
“师父觉得呢?”南歌筷子一顿道。
“跟着萧北歌,他总有一天会杀你,跟着萧任芳也不例外,你不应该有自己的决断吗?”
“师父,”南歌忽然开口道:“您以前教的太子是不是萧北歌?”
跟萧北歌过招时他略有怀疑,这招式太过熟悉了。
“都是陈年往事了,我不过教了他六年,不及你的一半。”赵再成叹了口气说着:“他如今还好吗?”
“其他的说不准,反正身体挺好的。”
“哈哈,你跟他过招时认了出来,他还没有忘记我,我也算是心满意足了。”赵再成笑着,从桌底下翻出来一瓶酒来:“来,陪师父喝个尽兴!”
赵再成是科举六元及第,在宫廷里便是神话一般的存在,可等南歌考会试时,赵再成却告诉他,科举不过是锁住常人的另一种方式。
像泥潭一般,陷进去便会一辈子困在里面。
要用他自己的方式考,考赢的人,未必就一定赢了,考输的人,也未必就输了。